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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16、110

“嫡親王?”燕白騎看著手裡的情報,嘴角微微勾起一絲笑意,“打算拿這個來誘惑本將軍嗎?看來西北侯家還真不怎麼待見這位親王呢?”

“這位嫡親王據說是燕帝還沒有登基前在花山書院裡收的唯一名弟子,未免是太寵信了一些。不過畢竟不是皇女,所以想來侯家也沒有把這位名不副實的親王放在眼裡。”謀士在一邊補充說。

燕白騎掃了一眼自己的謀士,哼了一聲:“本將軍管她娘的是親王也好,是將軍也好。雷州我是要定了。這群燕豬還以為這樣就可以拖本將軍後腿,讓她們大膽的去偷襲麗江。她們大概還不知道大將軍正帶三萬兵馬趕去麗江呢。她們還指望攻我們不備,結果怕是事與願違吧。”

謀士笑著說:“大將軍哪裡是她們這些沒用的燕豬可以抵抗的。這下只怕是兩頭失妥,首尾著火了。”

燕白騎站了起來,雙眼發亮:“傳本將軍令,全體開拔,奔襲雷州城。“

許璞望宗祠中十一名新生,心中微微安慰:還算不錯,比三年前略多一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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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諸位能夠透過花山入院測試,自然都是萬里挑一的好苗子。望諸位日後在書院裡繼續奮進。我叫許璞。山長目前不在書院,今天由我暫代她的職務,為諸位主持入院儀式。”

十一名新生聞言有的神色明悟,有的驚訝不解,有的若有所思……顯然出身來歷不同,對書院中情形瞭解也參差不齊。

代宗靈眼角餘光輕輕瞥了許璞一眼:這個孩子,也是個執拗的性子。敏之走的時候,已經明確說明交任於她。然而不論是在公開還是私下,這個孩子都僅僅把自己當做敏之代管花山的人。若不是看著這幾個孩子一起經歷過的種種,她怕是真要以為要麼是敏之給她下了什麼迷魂藥,要麼是這個孩子過於虛偽。

許璞將一眾新生表情收入眼底,也不多說,只是令人大開宗祠大門。

如同日出跳出雲海的那一瞬間,晦暗和陰影以肉眼可見的速度消融,彷彿從眼前的景緻上撩起一層灰色的紗,一切變得清晰鮮豔起來。

門前石碑上的刻字,慢慢地展現在眾人面前:“願為天地立心,為生民立命,為往聖繼絕學,為萬世開太平,驕奢不移,貧威不屈,敏而好學,中正自守,是謂花山。”

字跡並不俊逸,彷彿是八歲孩童的練筆。

許璞記得陸穎以前很喜歡來宗祠看這塊石碑,尤其是做山長之後。看的時候帶的那種表情,思考和欣賞摻雜其中,目光好像可以看透這塊石頭,然後再從中頓悟出什麼大道理一樣。

敏之走了之後,每每路過宗祠,她就想起敏之的舉動,也會進來看上一會,彷彿能看到敏之在看這石碑時看到的東西。

昨日送來的情報說侯盈帶眾將前往麗江,陸穎及謝嵐萬人留守雷州城。她便隱隱覺得不安。其實說不安,從敏之離開的那一日開始,她就一直覺得不安。只是昨天起突然心就沒有道理的跳得很快,很亂,彷彿預兆著什麼。

“你走什麼神呢?”身後忽然傳來沈菊的調侃笑聲,“第一次主持入學儀式,怎麼也不見你緊張一下,反而神遊去了。”

許璞頭也不抬,繼續在送來的院務上筆走龍蛇:“緊張過頭了。”

沈菊瞪大了眼睛,隨後噗一下笑出來,一手撐在書桌上,刷得開啟紙扇:“真看不出來,你什麼時候居然會講冷笑話了?”

許璞抬眼掃了她一下:“你很閒?”

沈菊搖著扇子,輕輕一笑:“農莊那點事情也算事?本小姐好歹也是沈家出身的,處理起來不過是彈彈指頭的時間而已。”

許璞目光落到沈菊的扇面上,那不是沈菊以前最喜歡描金邊的富貴牡丹,帶著說不出風流才子絕色美人的無限風情和奢靡曖昧。取而代之的是一片廣闊山川,淡淡的水墨色隨意揮灑,只有近處幾片楓葉精緻的勾勒,葉面些微帶了淡紅色,很是醒目,其他地方一眼望去空曠無比,似乎能夠承載很多東西。

“你,今天來,是有什麼事情嗎?”許璞默默瞧扇面兩眼,擱筆,抬頭望著沈菊。

沈菊笑了出來,是明白到對方已經瞭解自己想法的笑意。這種笑對於她們六人來說很常見。六人之外,沈菊那張精緻秀美的面孔只會掛上沒有任何意義和想法的標準微笑。

“我要離開花山了。”沈菊依舊笑著說,只是眼中的笑意並沒有輕浮:“回雁家裡來了信,我已經過二十一歲,應該為家族承擔一些責任了。”

許璞沉默了一會,忽然覺有些艱於表達自己的想法:“敏之她們——還沒有回來。”

沈菊眼睛依舊彎著,只是眼中的笑色突然淡薄了許多,手中的紙扇一格格的收起來,最終重疊在一起,聲音的溫度令人不宜察覺的降低了一點:“你以為她們還會回來?”

許璞睫毛微微顫動了一下就凝固了。

沈菊眼中的許璞端坐在書桌後,青衣廣袖,只在領口用銀線繡了幾片竹葉,淡雅如竹,溫文如玉,如同她的人一樣。

敏之真是選對人了。除了她自己外,寒光果然是最適合這個位置的人。

“不論這場戰爭最後結果如何,定芳將來怕是會一直留在西北。她母親留下的位置她必須坐下去。敏之受封嫡親王,皇上的意思已經很明白了。做了山長再做皇帝也許行得通,然而卻沒有做了做了皇帝的再來做山長的道理。”沈菊聲音有些嘲弄的味道,“花山書院院律第一條是什麼?接連出兩個帝王也就罷了,但之後若再有拖泥帶水,只怕花山書院將來超然的地位就難保了。唯一可能會回來的,大概只有遊川——只是將來的事情,誰說得準呢?”

“她們都走了,所以,你也要走了?”許璞此刻反而笑一聲,然而雖是笑的表情,倒不如說是在冷哼。

沈菊收斂了笑,認真地看了許璞一會:“我原以為我們六個中,最重姐妹情的是遊川。她那種單純又固執的性格,一旦認同了就會全心全意、一往無前地去維護。以前我們六人中一出現不對盤的時候,總是她小心翼翼的面面俱到——不過,現在看來,我倒覺得,寒光,你才是最痴的那個。”

許璞嗤笑一聲,彷彿對這句話不以為然。

沈菊也不逼她,轉開話題:“這次回去,家族是要宣佈家主繼承人。你知道,這種事情本來不大可能輪得到我的。沈家這一代,庶出的不算,我上面有一個嫡長姐,五個堂姐,下面還有六個堂妹。極出彩的就有三四個,其他的也都是能夠獨當一面的人物。這幾年我一直都在書院逍遙自在,也沒在家族裡任職——”她沒有繼續說下去,只是忽而又笑了起來,只是笑得有點澀。

以許璞的聰明,即便自己的不點,也能夠透徹其中的深意。

果然許璞開口道:“是在敏之受封嫡親王之後的事吧。”

沈菊微微側頭點了一下,心不在焉地承認。

許璞不知道為什麼看著沈菊苦惱的樣子,心裡反生出一絲快意,這大概就是幸災樂禍的心情吧。

“怎麼樣,心情好些了吧。將來的日子,我也不比你逍遙快活。”沈菊素來善於察言觀色,加之她對許璞又熟悉,只要她眼神稍變,便知道她心情的變化。

許璞起身,對著窗外的桂枝:“誰又是能夠真的一切由心呢?定芳、遊川難道是真的不想回來,陸穎難道是真心想去西北?”

沈菊低下頭,摸著扇面:“不知道文逸還能夠在花山待多久?”

兩人雙雙沉默了一下,最後許璞說了一句:“你什麼時候走?我們去送你。”

陸穎披著外衫,望著城樓上發昏的天空,空氣中濃濃得都是血腥味道。連日的廝殺吶喊,彷彿融化在了空氣中,吵得她已經連續幾日只睡上一兩個時辰就心口一陣慌亂醒來。

帳外的街道空空的,幾乎沒有什麼士兵。

雷州的士兵們現在基本都集中在城樓上,吃飯睡覺都在哪裡。陸穎上次趁王六去給自己熬藥,過去看了一眼。士兵們在城牆上來回的巡邏,輪休的就就近找一個牆角或者稻草堆,閉眼打個盹,臉上滿是灰塵和疲憊,麻木。

她真的是很無能。

今天已經是齊軍攻打雷州已經第十一天了。

主力還沒有回來的跡象。

斥候也出不去,不知道麗江那邊情況如何,想來也不是很妙。

“山長,你怎麼出來了?”王六拿來了水,“快進去,外面露水太涼了。”

陸穎輕輕一笑,難得聽勸的回了帳篷。

王六看著陸穎蒼白的臉色和眼下淡淡的青,也不知道如何安慰,只得進去給她倒了杯水。

“侯盈她們應該快回了。”王六拼命從腦子裡搜尋著用詞:“山長,你也不用太擔心。”

陸穎雖然不管事,可是並非意味著她對發生什麼不清楚。

遊川指揮能力算很不錯了,士兵的折損比例已經降到最低。然而齊軍的人數卻是她們的五倍有餘,壓力相當大。時至今日,士兵大約還有六千人左右,但是能夠正常作戰的,只有其中六成左右。

陸穎開戰後第三日,便去軍醫處幫忙照顧傷員。寒光學醫時,她也耳濡目染了一些簡單的醫療常識,幫忙熬藥、包紮,換藥還不在話下。士兵們見到平常難得一見的陸將軍也親自照料她們,對她印象也頗為改觀,雖然還談不上多親近,卻也願意和她多說兩句話。

從第七日開始,情況就開始急轉直下。齊軍的攻擊一下子猛烈起來,一波一波攻勢如浪般湧來,彷彿打算停用一切技巧,直接用人數將她們統統壓死。士兵傷亡比例迅速攀升,軍醫有些忙不過來,陸穎慢慢成了救護士兵的主力。

那三天裡,陸穎的精神被反覆磨礪了許多次:至少在以前,她並沒有經歷過這種自己的袍澤就在眼前,明明很想很想救她,卻只能眼睜睜看著她□□、掙扎、然而死去;沒有被自己的士兵滿是鮮血的手抓住,痛苦地懇求:“將軍,救救我,求求你,救救我。我家裡還有剛剛出生的孩子,我還沒有……”隨後就斷氣而亡;並沒有看見死去的士兵的屍體被她的戰友抱住,痛哭流涕,哀號大罵的情景。

她只能站在一邊,看著——甚至沒有時間看,只能一邊為其他的傷兵包紮,一邊任這種刺耳的哀慟衝擊自己的精神。

她終還是不得不一腳踏了進來。

陸穎害怕就是這個。一旦踏了進來,一旦接觸戰場,她就知道自己再難解脫:她到底是不能無動於衷的看著身邊的人,一個個的被痛苦折磨,然後一個個離開。

一種說不出的類似憐憫又不是憐憫的心情在胸口滋長,蔓延:她的士兵,她不想看她們受傷,不想看她們流血,不想看她們痛苦的□□,不想看她們死掉。

與此同時又有一股灼熱的仇恨感,好像燒紅的鐵水一樣,在她的血管裡緩緩流淌,燙著她心肺,烙著骨髓,發出滋滋聲,一路留下瘡痍,隨同殺戮的慾望,在血液裡如同一頭沉睡的野獸慢慢睜開眼睛。

無怪三百年來燕齊之戰不曾停歇,哪一個看見自己戰友倒下的軍人會忘記這種噬骨的仇,入髓的恨。如同打了一千個死結的絲線,解不開。

無怪當年姬香君不肯發動對齊國的戰爭。只要是經歷一場生死硝煙的人,都難以逃避被這種刻骨的情緒烙印的可能,終生難逃被這種仇恨煎熬的下場。

無怪即便姬香君寧可將自己禁錮花山,非詔不出,燕國上下也三十年不肯放棄滅齊的執念。

陸穎忽然想起天下中的那兩抹不曾離去的殘魂,不禁輕嘆,執念至此,不知道是該說可怕,還是可悲。

齊軍的攻擊三天未曾停歇,陸穎也整整三夜沒有閤眼。王六幾次勸誡,最後也不得不加入給陸穎打起下手。直到,昨天聽到在齊軍停下攻擊的訊息那一刻,陸穎精神一鬆,人就立刻迷糊起來。開始還聽得耳邊許多人叫喊,只是眼睜不開,嘴唇動不了,連一根手指都抬不起來,漸漸就陷入黑暗。

她這一昏了不得,嚇得王六和軍醫們都魂飛魄散,趕快給她檢查了一翻,發現只是過度疲勞外加脫力,才略松了一口氣。

謝嵐得到訊息,乾脆從城樓上跑了回來,對著剛剛醒過來的陸穎大發了一通脾氣。陸穎知道謝嵐在城樓上至少也是三天沒有閤眼,脾氣暴躁是自然了,只得苦笑著由她發洩,順了她的意,在軍帳內休息。

關鍵她自己也覺得舊傷隱隱有再犯的跡象,因此也不敢太過分,萬一再在軍醫那昏一回,怕是不能幫忙,只能添亂了。

“謝將軍已經派人去全城收集百姓的糧食,集中供給。”王六輕聲道,“大家省一省,還能支援兩天。”

陸穎聽到這裡微微轉頭。主力走的時候,雷州城中留下了十日軍糧,本來覺得已經是足夠充裕,如今不知還要撐上幾日,只得打上了城中百姓口糧的主意。走到這一步,已經是迫不得已。若是最後連百姓的糧食都吃完了,就算她們不降,百姓也會暴動吧。

雖然她們都是大燕的子民,但是,並不是每一個人都願意死的。

遊川心裡應該已經有打算了吧。陸穎暗自琢磨:謝嵐不會投降,尤其是自己在這裡,她更無選擇。既然如此,她應該會選擇突圍吧。

果然等她將口中的水咽了下去,王六低聲道:“剛剛小四過來了,謝將軍決定明夜突圍出城。”

陸穎微微嘆了一口氣,望著塵土瀰漫的天空:今天又看不見星星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