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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23、117

自上次在校場里拉過一次後,陸穎覺得自己幾乎沒有機會上戰場,便一直讓天下在兵器司裡自個睡覺。即便在雷州之戰的時候,也沒有帶上。直到前幾日在陸穎提起天下弓的時,謫陽主動提議這天下是當年姬香君的心愛之作,不如帶回花山,也算是與當年的鑄造者重聚,因此才被從兵器司取出來,放入行李。

謫陽是出於什麼心態要把天下帶回來,他自己也不知道。他也同樣沒有料到,天下居然會在這裡派上用場。

許言武一身殺氣向王六走去,突然腦中警鐘大鳴,直覺一股巨大的危機襲來,憑直覺向後一跳。幾乎同時,一道帶著凌厲殺氣的勁風從她肩頭擦過,下一秒鐘胳膊就傳來撕裂的疼痛感,接著身側後傳來轟然一聲,石礫沙塵噼啪向四周爆射開來,如同夏日的驟雨一樣打在她身上。

許言武心中大駭,揚頭看向勁風來處:只見陸穎側身屹立在馬車邊,一雙黝黑的眼睛直指自己,眸中暴怒的火焰瘋狂湧動,一把烏黑的長弓穩穩地握在手中,一手勾弦成滿月,正牢牢的鎖定著她。

此刻許言武全身的毛孔彷彿都開啟了,隔著空氣她也能清晰地感覺到那長弓繃緊的弓弦上一股龐大的氣勢盤旋著,蘊含著她不能抵抗的雷霆之怒,只要自己稍有不妥的舉動,就會毫不留情地向自己撲來。

如果此刻許言武有精力分神看一眼自己的胳膊,就能發現自己發痛的左臂上開了一道寸許深的光滑切口,幾乎見骨,血從傷口快速的滲出來已經染紅的整條胳膊。

許言武不是不認識那弓。天下——當年小姐多少次在她面前使用,卻沒有想到再見卻是在這個時候。

而自己,變成了這弓的獵物。

當年小姐用這把天下保護了多少大燕軍人,而今天,這個混賬居然用它來對準自己?!!

本來只是出於為好友教訓一下罪魁禍首,許言武此刻卻被陸穎如此褻瀆天下的舉動激起了真火!

天下——是給人這麼用的嗎?!!

許言武轉移目標,咬牙切齒向陸穎撲去。哪裡知道才一抬腳,卻被一雙手死死抱住,低頭一看,卻是剛剛被自己打得動彈不得的王六死死抱住她的腳。

“山長,快走!”王六嘴角血滴蜿蜒而下,一雙瞪大的眼睛懇求地看著自家山長大人。她心中清楚,不會武功的山長就算能夠使用天下弓也絕對不是許言武的對手。何況兩人距離太近,山長開弓的時間已經足夠許言武將她來回殺死三次了。

許言武心神有一瞬間的恍惚:幾曾何時,她也常常曾經見過這樣的場景,明知道是死,也要用半殘的身體纏住敵人,為了戰友多爭取一絲逃生的機會。

如此忠心的部下——陸穎,你值得嗎?值得這樣的士兵為你去死?

“放手!!”許言武本想乾脆一掌將王六擊斃踢開,但見她忠心護主的模樣,遲遲不忍下手,用力掙了幾次都沒有掙開,才有些不耐煩,打算踢折王六的胳膊,看她還如何糾纏。

陸穎對王六的話恍若未聞,視線根本沒有從許言武身上移開,利落地彎弓又向許言武射來。

許言武情急之下終於狠心踢開王六,狼狽地向一邊滾過去,躲過這一擊。但是陸穎顯然沒有給她造成任何實質性的傷害,反激得她冷笑一聲,回身在旁邊樹幹上略一借力,直撲陸穎身側,揮手向她劈去。

謫陽雖然在應付謝冼,但心思幾乎分了一半在許言武這邊。一見陸穎遇險,也顧不得步步緊逼的謝冼,轉身抽出戰局,向許言武攻去,而背後竟不管不顧給留了一個大大的空門。

謝冼雖然怒火攻心,但理性猶存。雖然眼前這青年男子一心維護著陸穎這個混蛋,但她到底無法在一名男子救人的時候背後下黑手。只是她也沒有心軟到白白放謫陽機會去救人,腳下一快,企圖趕上去攔住男子。

陸穎此刻如同著魔,根本無心揣測兩人的心理變化,完全憑藉對危險的直覺出手。見謝冼打算對謫陽出手,而謫陽根本沒有打算還手之力,她便毫不猶豫地轉身,將原本對著撲向自己的許言武的弓箭目標瞄準了謝冼。

許言武錯愕,身影微微遲疑了一會。

謝冼則大驚,躲避不及,右肩被射中,在半空中爆出數朵血花。

這一下謫陽終於勉強搶到許言武前面,但也只來得及用身體為陸穎擋了一下,然後出手逼退許言武。

許言武畢竟是習武數十載的高厚,她含憤出手,謫陽雖然內力深厚,卻也頓時被打得內息大亂,血氣奔湧,接下來又強行運氣,隨即胸口一疼,忍不住咳了一口血沫出來。但一咳之後,他就知道事情要糟。

陸穎之前大半理智被憤怒和痛心遮蔽,心裡卻是清明的。眼見到謫陽用身體擋在自己面前,左手伸開攔著許言武看自己的視線,右手捂著胸口咳血。那一聲暗啞的咳聲,顯然是壓抑著痛楚,陸穎頓時感覺自己的頭皮被一千根針扎了個透穿,心底一處平常摸不到的地方被人一腳踩中,痛得全身都要糾起來,心頭一股濃烈的嗜血搏命的慾望不可遏制地升騰起了。

謫陽——

那個人是謫陽!

誰敢傷他!誰敢!!

不、要、太、過、分、了!!!

陸穎原本清明尚存的一雙黑白分明的眼睛中血絲一根根紅了起來,好像要脫離眼白暴動起來,而身體上的感覺反變得有些遲鈍麻木,陸穎已經渾然不覺手指甲已經扎破手心,傷口處裡流出的鮮血順著指縫蜿蜒,染上天下弓。大腦只接收到心口的鈍痛和耳邊的風聲,她喉嚨裡發出一聲似泣似吼之聲,握緊了手。

天下忽然發出清越的嗡鳴,如同一道歸虹,破空而來。

許言武和謝冼臉色瞬間就變了,這聲音她們以前聽過無數次。

宋麗書動了殺心的時候,天下就會發出這種刺破蒼穹的激鳴,彷彿是地獄之門開啟的聲音,讓那個時代的每個齊兵聞之色變,望風而逃。

如有神助,明明弦上無箭,然而比弓箭還要恐怖的風刃,好似風吹落的漫天櫻花,向兩人飛去。

許言武和謝冼幾乎在嗡鳴聲響起的同時就向外竄去,與剛剛的從容強勢相比,現在狼狽逃竄的一方變成了她們,不到十息,兩人就被逼到了三十丈外——天下的正常射程之外。

陸穎停下射擊,只是一手依舊扣住弓弦,一雙赤紅的眼睛如同剛剛被殺了伴侶的野獸。

許言武與謝冼雖然感覺到身體上傷痛,卻不敢移開視線去檢查自己,心中皆是一片冰涼,目光無比忌憚地看著發狂般得陸穎。此刻她們能感覺到陸穎□□裸的殺意和仇恨之心就如同醞釀在天空中覆蓋方圓百里的狂暴烏雲,翻滾著,咆哮著,沉甸甸的壓在兩人身上。

陸穎面上沒有任何表情,而兩人頸後汗毛都豎了起來。她們知道,只要自己稍有妄動,對面那個身形纖瘦嬌弱的少女很有可能就要痛下殺手。

而她面前,三十丈內原本被來往行人和馬車壓得平實的路面,此刻全部都是及尺深的大大小小的坑以及散落滿地的石礫。難以想象如果人被箭風“刮到”,下場會變得如何悽慘。

謫陽其實受傷並不重,稍稍調息一下就恢復了。他頭痛地看了一眼許言武與謝冼:他並不想同情她們,也沒有任何想替她們說話的意思,但是安撫住陸穎是首要的。他可以無所謂這兩人的死活。但是以陸穎的性格,若是真殺了或者重傷了謝冼,而自己和王六又沒有什麼大礙的話,她事後必定是要後悔自責死的。

把手輕輕放在陸穎肩膀上,謫陽儘量用溫柔的聲音說:“我沒事,你不用擔心。”

陸穎回頭望了謫陽半晌,眼中的赤紅慢慢消退。身上的殺氣,瞬間消弭無蹤,如同從來沒有出現過。

許言武與謝冼見陸穎放下天下弓,直覺危險程度降低下來,不由得都松了一口氣。剛剛對陸穎的憤恨之心在這一場之後,弱了許多,而原本對陸穎輕視的心態如今也轉變為警惕和防範。

不管此人人品如何,若真是惹惱了她,只怕也是個極度危險人物。許言武這樣想。

“我欠遊川的,但我沒做任何對不起她的事情。”陸穎一字一頓地說,盯著二十丈外的還保持剛剛僵持姿勢的許言武與謝冼,眼睫毛都沒有眨一下,“不許動我身邊的人。”

許言武聞言,默默看了一眼謝冼。

謝冼眼中雖然不忿依舊,但是念及此刻也無法將陸穎怎麼樣,也只能瞪眼了事:陸穎的話雖然有詭辯的嫌疑。但是第一人家並沒有去害自己女兒,第二自己女兒心甘情願為人家死,第三人家也承諾要為自己女兒報仇。除了她沒有告知自己放走燕白騎的理由外,謝冼確實是找不到為難陸穎的理由。

也許,自己只是因為單純失去女兒想要發洩一下吧。

這一瞬間,謝冼感覺全身力氣都流失一空:她到底在做什麼?為孩子報仇嗎?可眼前這個人是女兒拿命換來的,難道自己要真殺了她不成——那遊川不是白死了?

謝冼眼神茫然,心中一片晦暗,不知道自己到底該怎麼辦好,到底要怎麼樣才能夠找回自己的孩子,到底要怎麼樣才能夠平息心口這驅之不走,忘之不去的蝕骨之痛。腦海裡回憶起女兒的音容笑貌,小時的種種……想著想著,她忽然忍不住大笑起來,笑中參雜著壓抑的痛苦,漸漸地就變了調,讓人分不清是在痛哭還是大笑……

那是一個母親失去心愛女兒後悲傷又無奈的聲音。

謝冼終於不再去看陸穎,如同喝醉了一般,踉踉蹌蹌地走了。

女兒已經不在了,如今再來糾結這些自己都想不明白的問題,又有……什麼意義?

謝冼此刻的心情,大抵是這樣吧。

許言武看著她的背影,眼中流露出不忍和悽然,向陸穎方向望了一眼,又打量了一翻謫陽,轉身跟了過去。

陸穎查問了王六的傷勢,發現許言武下手看起來雖狠,卻都避開了要害,謫陽也是如此。當下對許言武和謝冼兩人的憤怒之心淡化了許多——至少看許言武只是單純想教訓教訓一下自己,並沒有殺人的打算。如果一開始就知道兩人的打算的話,陸穎說不定就乾脆會乖乖站著本著罵不還口,打不還手的原則,給她們出一頓氣了事。

可兩人偏偏來勢洶洶,一副不見血不肯罷休的樣子,尤其是還傷了謫陽和王六——不管什麼理由,傷了她身邊的人,都是不對的。因此,與陸穎心裡對剛剛自己的舉動懊悔愧疚的心情兩相抵消,算是扯平。

“孟姨,你、你真的殺了陸穎?”

司徒端睿不敢置信地瞪著孟獲,在得到這個訊息的時候,她只覺得自己瞬間掉進了一個冰窟窿。這兩年來心中暗藏的信念和期待,如同抽掉了支柱的宮殿,轟然坍塌。

陸穎真的死了?

“怎麼,你很在意這個嫡親王?”孟獲笑著看著自己這個侄女怒氣衝衝的來找自己,劈頭就這麼一句,不由得有些意外和好奇。

“孟姨,你——我不是告訴過你不要動她嗎?”司徒端睿激動地高聲質問。孟姨的心情這樣好,莫不是真的……她心底徹底冰涼:不會的,不會的。

面對司徒端睿的質問,孟獲臉上的笑容消失了,淡淡道:“看來花山書院蠱惑人心的本事果然高明,你不過在那裡上了幾天學,就如此維護山長——端睿,你忘記你自己的身份了嗎?”

司徒端睿連憤怒的力氣都沒有了,退了一步,失魂落魄地望著自己的腳尖,心中懊悔果真是自己太優柔了嗎,想的太多了嗎?如果一回國就把陸穎的事情真相告訴孟姨和皇祖母,是不是就不會變成這個樣子。

“不是因為花山書院。”司徒端睿捂住臉,“根本就不是——就算你把全花山書院上下都殺光了,我也不介意。只是為什麼偏偏是她?”

這都怪她,全怪她。她一心想著不能讓陸穎現在大齊,在燕國反而會更加安全,她一心想著這次總該輪到她這個做姐姐的來保護一次妹妹,卻沒有料到,事情竟然完全出乎她的意料,走到了這一步。

孟獲若有所思地眯起眼睛,這個孩子去了一趟燕國就對那個陸穎上了心,幾次來信都提到她,語氣很是興奮。看來雖然這陸穎在戰場上是一團爛泥,但是在掌控人心方面確實是棋高一著。自己這麼堅決的想殺陸穎,其實也有斷了這個孩子不切實際的一些念想的打算,免得她將來被這個敵國人物所誤,做出蠢事。

“孟姨,你根本就不明白,你知不知道……你不知道,她——”司徒端睿絕望到極點,也不想再掩飾什麼,悲憤的抬起眼睛瞪著孟獲,“她——”

“大將軍,有急報。”帳外突然穿來士兵的聲音,打斷了司徒端睿的話。

孟獲看了司徒端睿一眼,道:“拿進來。”

展開一看,原本神色平靜的孟獲幾乎從座位上彈起來,震驚道:“怎麼會——”雙眼的目光兇猛的如同利刃,恨不得凌遲眼前這封戰報。過了好一會,孟獲她才平復自己的心境,視線轉向一邊的司徒端睿,哼了一聲:“這回你高興了,陸穎沒死。”

司徒端睿原本萎靡的神色一掃而光,眼睛亮閃閃的望著孟獲:“沒死?真的嗎?可您不是說她死了嗎?”

孟獲不悅地將戰報扔給司徒端睿:“自己看。”

司徒端睿如捧至寶的將戰報快速看了一遍,如獲新生,興奮地在帳裡走來走去,恨不得要跳起來才好:“太好了,她沒死!太好了,她沒死!哈哈哈——”突然她停下大笑,轉頭嚴肅的看著孟獲,“孟姨,以後請您不要再打陸穎的主意。”

剛剛得到一個壞消息,又被一個小輩如此警告,孟獲氣得眉毛都豎起來了:“端睿,你被那個姓陸的胡言亂語騙得沒心竅了嗎!!”

司徒端睿知道孟獲誤解了自己。但是既然陸穎還活著,為安全計,自己還是不能暴露她的身份,否則不但在大齊,陸穎恐怕在燕國也會變得不安全。

如果李鳳亭知道陸穎的真實身份,她的那份寵信真的能夠抵消陸穎身份給大燕帶來的威脅和好處嗎?陸穎會有什麼樣的下場?她不敢去賭。

自從母親去世後,原本無人敢惹的瑜王府在幾位“可敬可愛”的皇姨打壓之下,幾乎是夾著尾巴做人。自己最是無用,若不是有孟姨護著,只怕連渣都不會剩。

陸穎現在顯然還沒有恢復記憶,偏偏她的身份正是幾位皇姨虎視眈眈的東西。在對陷阱一無所知和對敵人毫無防範的情況下,如果突然成為幾位皇姨共同的目標,陸穎只怕會死無葬身之地。這也是為什麼她明明很想將陸穎帶回,卻不得不忍痛放棄的原因。

現在少數還與瑜王府保持聯繫,而又能在朝堂上有足夠分量的人,只有眼前這位孟姨。自己這位阿姨雖然與母親自□□好,但是也是一位對皇祖母忠心耿耿的主。如果她知道了陸穎的真實身份,是否會不顧皇祖母的權威保護好陸穎——這一點自己很懷疑,也是遲遲不敢告訴她的原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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司徒端睿咬了咬嘴唇,最終還是選擇隱瞞,含糊道:“我要保下陸穎,不是因為她是陸穎。孟姨,我知道你是為我好。但是……如果你動了陸穎,不光我不會原諒你,母親地下有靈,也不會原諒你。”

這話如此蹊蹺,讓孟獲暫時壓抑怒火。她上下掃視了這個自己看著長大的孩子一眼,明擺著是欲語還休,有所隱瞞,於是果斷喝道:“端睿,你有什麼事情瞞著我?”

司徒端睿眼神閃爍:“孟姨,你不必再問了。總之,陸穎不能動。如果萬一有一天,哪怕她被我們抓住了,希望孟姨能夠護她周全,千萬不要叫人傷了她。”說到這裡,感覺再不能多說,便趁孟獲驚訝之際,跑了出去。

孟獲在看著她的背影,拿起情報,皺起了眉頭:陸穎啊陸穎,你到底是什麼人,能叫端睿為你說話?此事到真要留心尋查一翻了。

心思再轉到戰報上來,將全文細細品味了一回:坑殺了我五萬士兵,卻願意燕白騎,自己離開了西北,返回花山——這人到底是怎麼想的?

放下戰報,孟獲長長地噓了一口氣:這人若不是天下第一懦弱無能之人,便是所圖甚大——問題是,這人到底在圖謀什麼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