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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35、129

敏之入宮後發生的事情李鳳亭都告訴了她:對漱玉閣的熟悉,對儲凰宮的印象,對柔嵐帝卿的描述……似乎都有了解釋——司徒端敏小時候曾經隨柔嵐帝卿來過大燕,與太女趙楠也有接觸。

唯一不能解釋的,就是如果她不是皇帝一直以為的趙楠而是司徒端敏的話,又怎麼知道太女玉璽的位置,也許這其中另有隱情。

如果敏之真的是司徒端敏的話,如果她真的另有所圖的話——

做主放走刺探花山內庫機密的齊端睿……謝嵐的李代桃僵……放走燕白騎……花山內庫的武器……皇帝欲立她為儲……

如果陸穎的一切都是假的,從七歲開始的驚人的偽裝,對李鳳亭的依戀,對她們的友情,對趙謫陽的傾慕,對花山的維護……她所表現出來的一切的一切,全都是騙人的,是掩蓋在巨大的利益背後的驚天騙局,把所有的人玩弄於鼓掌之間的超級大騙子。

竇自華只覺得自己自出生以來從來沒有感覺到這樣的恐懼,這樣的寒意,好像一張令人窒息的巨網,將她牢牢束縛。

不,敏之……真是在騙她們嗎?

敏之說她不記得年幼時的事情……但是,這是否只是她掩蓋真相的幌子?

竇自華拼命的回想以前同窗時的種種,陸穎的一言一語,細枝末節……越回憶越覺得自己的推測荒謬得不堪一擊。在沒有司徒端敏的猜測前,竇自華絕對不敢相信自己會有懷疑敏之品性為人的一天:敏之的對花山書院的執著,對大燕的忠貞,對善者的愛,對弱者的同情,對惡者的憎,對狡詐者的冷酷,已經無數次的證明在她的眼前——不但影響著整個花山,也借由她所影響的人不斷的向外傳遞。

竇自華不相信李鳳亭會收一個敵國太女為徒,不相信謝嵐會為一個大奸大惡之人赴死,不相信平南郡卿會嫁一個虛情假意為夫,也不相信她能夠矇蔽這許許多多人的眼睛。

只是,這個身世牽扯——未免太大了。大到連她自己都連自己的判斷都不敢相信。

“敏之,小時候的事情,你還記得多少?”竇自華終於開口。

陸穎從竇自華長久的沉默中感覺到一絲不對勁,文逸此行本來的蹊蹺,見她如此問,立刻猜到恐怕是在查自己身世的時候,遇到什麼難題。而且從表情上來開,恐怕不僅僅是難題,而是出了什麼意外才對。

“我能想起的,都已經告訴老師了。自離開皇宮後,倒沒有什麼想起什麼新的東西。”陸穎坦然回答,瞧了一眼竇自華欲語還休的樣子,笑道:“是否老師交給你查的事情有新的變化?”

竇自華很想冷靜客觀的面對陸穎,卻偏偏控制不住臉上的表情變得凝重。

陸穎確認了自己的猜想,心頭反而輕鬆了些。她本覺得自己萬一真是趙楠的話,太女之位只怕是跑不脫,若不是的話,或許事情還有轉換的餘地。

起身,把手放在竇自華的肩膀上,安慰道:“不用擔心。我是趙楠也好,不是也好,是富貴之後也好,是寒門之女也好,是清白出身也好,是奸邪餘孽也好,你都不用太擔心。很小的時候我就想過我的身世,可是想來想去,最後覺得不必在意。當年我的家族既然放棄了我母親這一脈,就等同於分裂開來。她們的榮辱已經與我無關——是高高在上,萬人敬仰?是無惡不作,萬人所指?甚至大逆不道,謀朝篡位——說句狂妄的話,有老師在,我有何懼?”

見竇自華眼中憂色不退,陸穎只當她見多了史書上皇朝中人性多疑,相互忌憚的案例,一時想不開,只得用力握了握她的肩膀:“放輕鬆點。”

竇自華一點都輕鬆不起來,可面對著陸穎這張不以為然的臉,她又覺得什麼都說不出來。

對,她沒有證據。

雖然她的推測看起來非常合理,倒是到目前為止,自己也沒有找到確鑿的證據證明陸穎是司徒端敏。

或許一切都是她想的太多了呢?

也許齊端睿並不是去看陸幼文,也跟陸幼文沒有什麼牽扯。

也許齊端睿只是某個敵國奸細的假名,與司徒端睿沒有任何關係。

……

或許只是自己看多了史記中陰謀詭計,變得多疑,怎麼連對敏之也生出懷疑之心。

竇自華不知道心中什麼滋味,一會是耿耿於懷自己猜測後無法消弭的驚懼,一會是對自己居然不信任敏之的強烈慚愧,反反覆覆,折騰不休。

“敏之,你還記得齊端睿嗎?”竇自華問。

陸穎很快記起這個花山學子,道:“自然記得。”

竇自華猶豫了一會道:“其實,我一直想問,你為什麼要放過她?”

陸穎微微詫異。她詫異的並非是竇自華問她這個問題,而是為什麼特特地選在這個時候問——這與她的身世有什麼關係嗎?

陸穎不知道齊端睿曾拜祭過父親的墳墓,自然無從知道竇自華此刻的心理活動,正色道:“齊端睿是齊國細作,但是她也是堂堂正正考進花山的學子,是花山承認的學生。書院並沒有規定不得收納他國學子,那麼齊端睿在書院內就有權利受到保護。若非她本身目的不純,書院並沒有理由開除她。”

竇自華有些不滿,反問:“如果說現在有個單純的齊國人來考花山書院,又考進了,你就會承認她是花山學子,還要保護她的安全?”

陸穎知道自己這位好友思維向來保守又執拗,並不直接回答她的問題,只是嘆了一口氣:“文逸,花山書院院規第一條你還記得嗎?”

竇自華哼了一聲:“花山之存在旨在為天下之太平存續培養德才兼備之人。凡花山之人禁止參與政治鬥爭。但是這與收齊國學子有什麼關係,難道花山還要為齊國培養人才嗎?這是叛國資敵的行為——敏之,你難道打算這樣做嗎?!!”

說到最後一句,竇自華真得動氣了,瞪著陸穎,聲色俱厲的喝道。

陸穎凝視了竇自華一會,輕輕點頭:“文逸,花山之天下不僅僅在大燕,乃是真正的天下。如果有一日,真有齊國學子考入花山,又並無不良企圖,書院不會拒絕她——至少有我在的時候。”

當然,前提是也有要由齊人敢在兩國敵對之時前來,並且有不怕被燕國學子排擠孤立的膽量和本事才行。

文化沒有國籍,可是每個作為文化承載的人卻是有國籍的。姬香君創辦花山書院的最初目的誠然是為了在大燕的文人中傳播和平、通商、互利的觀念。然而,僅僅只是燕國人願意和平就夠了嗎?若不在齊國人中也播下這個觀念的種子,燕國人倡導的和平在齊人的眼中只是懦弱退讓而已。即便有暫時的和平,也不過是虛假的一層薄紙,很快會被撕毀。

陸穎常想,如果姬香君活得時間夠長,花山書院中必然會出現一部分齊國學子。當這批學子學成回國,並逐漸將這種影響力擴大到齊國掌握實權政治的那個層次的時候,姬香君理想中兩國真正的和平共處時期才有望到來。

可惜,天下只有一個姬香君,他也不可能活上幾百年。姬香君死後,雖然花山書院依舊秉持著他定下的院規,可惜無人能夠體會這院規中姬香君精神的精髓,狹隘的把天下理解為大燕。因此在姬香君培養出得那一批傳播自己信念的人才都離世後,燕國再無人傳承姬香君的精神。從此,燕齊之戰就沒有斷過。

“你!!”竇自華沒有想到陸穎竟然是持贊成的態度,這是她無論如何都沒有料到的。先前的愧疚被推到一邊,懷疑頓時站了上風。竇自華騰得站了起來,指著陸穎,怒道:“你真的站在齊國人那邊?你當真是齊——”

“文逸!”陸穎喝阻了竇自華,“你偏激了。我雖然願意天下太平,兩國和睦。但我也不是那等天真到會認為,只要喊喊口號就能夠天下無戰的蠢貨。真正和平從來都是建立在實力對等的基礎上的。不真把齊人打疼了,打怕了,她們怎麼知道大燕是不可欺的!”

竇自華聽到這番話,神色才略微好看了一些,胸口因為剛剛的激動有些起伏,臉色也發紅。

陸穎又道:“花山書院不涉政治鬥爭,所以我沒有打算把齊端睿抓起來。但是出了花山,就不是我的管轄範圍。其他人想要做什麼,我自是管不著——畢竟我到底是大燕人,不可能主動去幫一個齊人。”

竇自華對陸穎的解釋雖然無話可說,但心裡卻並不滿意。陸穎的態度太過曖昧不明,立場不定,若是普通人也就罷了。但如果是身處高位,則是一枚極端危險,隨時可能出問題的炸彈。這樣遊離不堅定的態度,敵我不分明的觀點,出現在一軍之將的身上,這是她絕對不認同的。

如果說見到陸穎的那一刻,她還在為自己的猜測感到對不住這位摯友,現在卻覺得自己的擔心並非杞人憂天。陸穎身世帶來的懷疑的陰影,好像濃墨入水,不斷在她內心擴散開來。

難道敏之真的從一開始就欺騙了我們所有人?

或者是她的記憶已經恢復了?知道自己是齊人?

但即便是沒有恢復,她這種懷柔的態度,很容易造成錯誤的判斷。

“吵架了?”許璞看著兩人明顯不夠融洽的氣氛,將煮好的茶給一人端了一杯,“茶都涼了。不過正好給你們消消火。”

竇自華抬眼看了許璞一眼,幾次忍不住想把話說破,但是話到嘴邊,還是忍了下來:還是再看看吧,在事情沒有完全查清楚前,不能讓敏之沾上任何不好的猜想。哪怕是寒光都不行,或許她們都願意為保護敏之而犧牲自己,但是如果知道敏之可能根本就是敵國太女,她自己也難保會不會動搖信念。

即便是李鳳亭,雖然對敏之視若己出,甚至一心想她作為自己的繼承人。但是一旦敏之變成了敵國太女,會有什麼反應,誰能說得準。萬一因愛生恨,反而對敏之不利起來怎麼辦——帝心難測啊。

竇自華所沒有察覺到的或者說她不願意去面對的,是她內心潛藏的那一絲不忍——在即便陸穎真是司徒端敏的情況下,她也不忍心看見自己的摯友落得悲慘的下場。這對於愛憎分明的竇自華來說,這種軟弱和姑息是她的理智是不會承認的,她只是一而再再而三的告訴自己,事關重大,尤其是關係到好友的身家性命,在真相沒有完全查清的時候,不可透露任何讓人猜忌的資訊。

陸穎和竇自華在唸書時就沒少吵過架,陸穎性格照幾乎抄李鳳亭,有著保守執拗一面,而竇自華更是裡裡外外一根筋到底。求學時但凡有了不同意見,兩人必定要吵個天翻地覆,最後被其他幾人拉開。

只是陸穎的一板一眼但那只是維持形象和風度,內在卻與李鳳亭一樣有著圓滑狡詐的因子。所以當竇自華在自己強大的理智和內心的情感衝突矛盾著的時候,陸穎已經開始笑眯眯沒心沒肺的品著許璞煮的“涼”茶。

許璞斜了陸穎一眼:你就知道欺負文逸。

陸穎翻了個白眼:她自己想不開,我有什麼辦法。

許璞也未把兩人的爭執放在心上,因為她不知道兩人爭執的是什麼,只覺得自己的眼色遞得一點價值都沒有,清咳一聲,轉移話題:“文逸,聽說你看過玉秋。她最近可好?”

雖然陸穎回來,但是花山書院的院務卻依舊由許璞掌管,各種情報自然也會彙集到她手上。沈家如今的現狀,她自然是一清二楚。

在沈菊的堅持下,沈氏農莊的數量也不斷的增加。但是沈氏歷年累積下來的財富卻是如同洪水開閘一般,在大燕各地傾斜開來,數量迅速的減少。最近一次情報上說,沈家家族內部的花銷已經大幅度削減,除了對子女後代的教育上的花費不曾變動外,衣食住行都僅僅維持在普通小康人家的水準上,與大燕首富之家的名頭頗不相襯。說沈氏為了沈氏農莊弄得快傾家蕩產也不遠了。

竇自華微微一愣,眼神閃爍了幾下,然後道:“她挺好的。雖然外面說沈家已經一日不如一日了,我倒覺得比起往日她那種錦衣玉食,奢靡無度的日子,現在樸素簡單的生活對她來說更好些。”

許璞笑起來,半開玩笑道:“是嗎?我還真想看看玉秋簡樸的一面會是什麼樣子呢?那絕對是難得一見的奇景啊。”

陸穎也是淺淺一笑,卻並沒有附和。

雖然大家都覺得玉秋以前奢靡揮霍的樣子有點過於張揚,但是現在見她過得如此清淡,心裡卻都生出一股不好受來。一個已經從小就習慣富貴奢華,大手大腳的嬌小姐突然過起那種只比溫飽好一點的日子,這種委屈不是常人能夠忍耐的。更何況不光是自身的習慣,沈菊這個決定隨之而來需要承擔來自家人和族人的壓力和怨懟有多大,恐怕只有她自己才知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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如果能夠早一點平息西北戰亂,大燕的財力就不用無休止的來填這個無底洞,玉秋也沒有必要用動用家族財產去做原本應該由朝廷出資去做的事情。

陸穎動身去西北的念頭,因此更加堅定起來。

“你這麼快就要去西北?”竇自華驚道。

陸穎點頭:“無堅已經操練的差不多,剩下的只能在實戰中磨練了。已經兩年時間,再不能耗下去了。”

竇自華神色變了變,低著頭過了好一會,道:“敏之,我想進無堅軍。”

兩人皆是一愣,一時都沒有說話。

陸穎想起謝嵐,如果當時自己堅決一點,不要遊川跟著自己去西北,也許現在她還在書院裡唸書,還好好的活著。或許自己在戰場上表現的是太沒有用了一點,連文逸都不能放心,話說文逸的軍事素養似乎還如自己。可是自己怎麼拒絕呢?

許璞卻變了臉色,她想到的卻完全是另外一件事情:文逸為什麼突然要把腳伸到無堅軍裡去?如果只是為了參軍,為什麼一定要加入無堅?無堅對敏之意味著什麼,對燕國皇室意味著什麼,文逸能不知道嗎?她突然提出這個要求,到底是出於自己的意願,還是李鳳亭的授意?文逸不會無緣無故的提出這個近乎冒昧的要求,她到底在想什麼?

竇自華心裡也有些緊張,她知道自己這個要求提的有點敏感。來的路上她並沒有打算插手無堅軍,可就是剛剛腦子裡就冒出了這個念頭,並且覺得這是最好的辦法。

不管敏之是否司徒端敏,不管她是否恢復記憶,如果她始終把自己放在大燕立場上的話,她此行就為保護敏之而去,如果萬一,萬一敏之是想利用無堅反給大燕帶來不利的話,她也一定會阻止她。

她知道自己這個念頭不堪,監視自己的摯友,她怎麼會做到這個地步?

竇自華此刻甚至不敢去看陸穎的表情,許璞的臉色,只是垂眼等著陸穎的回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