三人正樂得邊喝茶邊欣賞歌舞,外頭竟隱約傳來了吵鬧之聲。
李然朝小六子使了個眼色,那小子心領神會地打了個千出去,片刻後小跑著回來,湊到他耳邊嘀咕了一番,李然雙眼一眯,問道:“你確定?”
小六子點了點頭,正要再說,長扇雕花木門就“砰”地一聲被推了開來。
老鴇從人縫裡鑽進來,邊走邊賠笑道:“這位爺,老身早說過,若依在陪客呢。”
“究竟是何人,竟敢跟本少爺搶人?”
李然手搖摺扇,笑著從座上起來,道:“是我。”
那人見了李然,微微一徵,頗有些尷尬地朝他行了一禮。
此人不是別人,正是王毅。
“不在驃騎營呆著,怎麼有空出來逛?”
“屬下今日是奉陛下聖諭,特意帶會寧特使前來見識我羅城風光的。”
王毅自從受過他的罰,就對他怵得慌,如今還鬧到搶人的地步,心中忐忑自然無法向外人道說。
李然倒沒想到這些,皺眉問道:“會寧特使?”
話方問完,門外就傳來了殷塵的聲音:“想不到竟能在此地與主上遇見。”他一面說,一面跨進們來,身後還跟著一位陌生公子。
“這位是?”
李然指了指他身後之人,殷塵揮退閒雜人等,躬身朝他行了一禮,回道:“稟殿下,這位便是會寧來的特使六王爺。”
原來此人就是江訣口中那個風流成性的會寧六王——季睢清?
瞧著確實像個風流種子,眉眼挑得曖昧,臉帶深笑,眸光有意無意地掃過來,隱隱都是勾引之色。
“王爺遠來是客,失禮了。”
季睢清挑眉一笑,嘆道:“沒想到能在此地遇上殿下,緣分之說真是奇妙啊。”
這話說得頗有些意味不明,怎麼聽怎麼不舒服,李然微一皺眉,殷塵笑著打了個圓場:“既是有緣,便一同湊個趣吧。”
季睢清欣然點頭,神色間全無避忌。
李然在眼角的餘光裡又將他打量一番,終是下了斷定:其實此人俊美之極,劍眉朗目,比之厲子辛都不差,只可惜言行舉止太過放浪,怎麼看怎麼像個無能的小白臉。
“殿下美名十一國聞名,貴國天子真是好福氣。”
這話可謂輕佻之極,殷塵與他打過幾日交道,知道此人絕非表面看來這般無能,遂悄悄朝李然使了個眼色,示意他稍安兀燥。
兩國相交不得罪來使的道理李然自然知道,尤其還是這麼個油腔滑調的角色,他勾唇一笑,四兩撥千斤地說了一句:“王爺說笑。”
語畢,又瞥了眼已將手按在劍柄上的江雲,示意他不可輕舉妄動。
“是本王失禮了,有得罪之處,還望殿下海涵。”
對方倒也懂得見好就收的道理,李然不欲與他無故結下樑子,不甚在意地擺了擺手,殷塵見季睢清的視線片刻不離李然,意圖再召然不過,忙一舉杯,道:“在下以茶代酒敬王爺。”
“殷相客氣,本王不過是個閒散王爺,貴國這般盛情招待實在愧疚難當。”
他這話說得漂亮,臉上卻全然沒有一絲一毫的愧疚的神色,小六子在李然身後悄悄比了個鬼臉,用只有他二人才能聽見的音量說:“殿下,他可真是吊死鬼戴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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李然“哦”地疑了一聲,小六子湊近他耳邊說了“死不要臉”四個字,李然忍住嘴角的笑意,又瞥了眼那位會寧小王爺,暗忖這麼個只吃飯不做事的蛀蟲,江訣竟然還讓殷塵作陪,也不知道存了什麼心思?
那頭季睢清眉眼含春地望著他,讚道:“貴國繁華,只須瞧一眼這鳳凰樓便一清二楚,我小小會寧哪裡及得上一分?”
“王爺自謙,貴國有鹽在手,無異於手握萬金,我北燁哪裡比得上?”
“殷相真會說笑,真要論起來,貴國的烏砂礦才是人人爭搶的寶貝吧。”
他二人一來一回間,李然算是聽出了一些眉目,遂笑著舉起手邊茶杯,道:“王爺遠道而來是嬌客,我以茶代酒先幹為敬。”
季睢清眸中一亮,探了半個身子過來湊到他耳邊,頗有些曖昧地說:“殿下的美意,本王自然是不好推據的,只不過這茶水實在淡而無味,還是換酒的好。”
江雲站在李然身後,將這會寧小人的嘴臉看了個一清二楚,恨不得當場結果了他,如此十一國也少了個禍害。
李然藉著一個倒茶的動作,不動聲色地向旁邊挪了挪,皮笑肉不笑地說:“那就恭敬不如從命了。”
不消片刻,酒水便呈了上來,是羅城特有的“同盛金”,因色澤金黃得名,亦是與金同價的上等佳釀。
先前那幾個佳人亦被喚了進來為眾人斟酒,季睢清為人雖輕佻,見識倒不少,一眼就瞧出此酒的名頭來。
李然笑著朝他一舉杯,道了聲請,對方倒也爽快,抬手將杯中美酒一飲而盡,末了輕佻地勾了勾身旁那女子的下巴,湊近她漫聲道:“有如此傾國傾城的美人相陪,真是酒不醉人人自醉。”
他說這話時,眼神有意無意地將李然上上下下地打量了一通,李然只裝作不知,兀自悠閒品茗,倒學足了殷塵的三分淡定之態。
季睢清也不覺得無趣,挑一挑眉,道:“清遊歷各國時,曾在南琉呆過一段日子,真是風景秀麗集天地精華之所,也只有南琉那樣的山水,才能養育出如殿下這般俊美的人物。”
對方如此恭維,李然扯嘴笑著搖了搖頭,道:“哪裡比得上王爺聞名十一國呢?”
季睢清故作不知地勾一勾唇角,問了句前言不搭後語的話:“這麼說來,殿下也聽聞過本王的事咯?”
他這麼一說,不僅是李然,連小六子那個娘娘腔都暗自翻了個白眼。
殷塵怕眾人尷尬,輕咳一聲,手搖摺扇,笑道:“王爺遊歷天下,自然是享譽在外的。”
他說此話時,連個磕絆都沒有,見人說人話見鬼說鬼話的本事跟江訣學了個十成十。
其實這話也不假,季睢清乃是出了名的浪蕩子,享譽十一國也不是假話。
李然暗自失笑,瞧殷塵如此“巴結”這小子,多少猜出此事的門道來了,遂違心附和一句,多餘的奉承話,他是絕對說不出來的。
“殿下可知,天下三絕之中,會寧便獨佔了兩個?”
殷塵手搖摺扇一臉悠閒,李然挑眉哦地疑了一聲,爾後朝季睢清望了過去,擺出一副願聞其詳的姿態。
季睢清眯起桃花眼勾唇一笑,道:“殷相見多識廣,果真非一般人。”
“王爺謬讚。”
“以巧計逼退西平,如此能耐怎能不讓十一國聞風喪膽?”
“雕蟲小技而已,不足掛齒。”
他二人一來一回地打著太極,面上溫和,內裡早已較量上了。
李然撫掌一笑,道:“再說下去,不但沒法欣賞歌舞,連酒也喝不成,王爺不是想藉故躲我的酒吧?”
他一手撐頭,斜靠在長榻上,如緞烏髮四散,瞧著說不出的惑人,季睢清稍一愣神,復又輕咳一聲,頗有些歉然地說:“的確,是本王疏忽了。”
這麼一說,李然自然順水推舟地舉杯相迎。二人談笑間,不知不覺便將那一罈同盛金喝了個精光。
季睢清眸中早有了醉意,李然雖然並未見醉,眸中卻早已蒙了斑駁流光,惹得眾人皆低頭側目,不敢多看。
季睢清忍不住湊近他,低聲說:“得殿下如此熱情款待,本王真捨不得離開。”
李然勾一勾唇,道:“王爺想在羅城長住,北燁歡迎之極。”
季睢清也不戳破他的推拒之辭,笑彎了一雙桃花眼,含糊不清地說:“江訣真是好福氣。”
他似乎是真醉糊塗了,不但在北燁京師之地,連名帶姓地喚天子的名諱,甚至還出言挑逗天子之人。
李然也不管他是真醉還是假糊塗,冷笑一聲,道:“王爺也是有福之人。”
“借殿下吉言。”
他一面說,一面將整個身子倚了過來。
沒有李然的指示,小六子唯有乾著急,倒是江雲沒有猶豫,一個箭步過去,手上一使巧勁,將此人推了回去。
殷塵朝李然比了個稍後再解釋的手勢,李然叩指在桌上敲了敲,道:“看來王爺真是醉了,今天就先散吧,我們有空再聚。”
季睢清呵呵一笑,沒有說好也沒有說不好,神色頗有些詭異。
李然再不多留,朝他比了個請的手勢,抬腳就走。
真是出門遇上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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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少爺,您沒事吧?”
三人出了鳳凰樓,小六子挨在他身邊,神色頗有些緊張,李然淡笑著擺了擺手:“沒事,回去吧。”
小六子見他一臉不以為意,暗自將那輕佻的季睢清腹誹了一通,江雲臉色早已臭了,李然笑著望他一眼,道:“彆氣了,那小子天生一副風流骨,說了幾句不中聽的話,反正也死不了。”
“此人並非善類,您要小心提防!”
李然瞭然地頷一頷首,這季睢清擺明了是在扮豬吃老虎,他哪裡看不出來,不然江訣怎麼會讓殷塵陪著,且照殷塵方才百般隱忍的態度,此人似乎還輕易得罪不得。
正深思著,突覺袖子被人扯了扯。
“怎麼了?”
小六子垂首頗惶恐地指了指街角的位置,李然順著他手指的方向一瞧,竟然見到了那輛熟悉之極地馬車,車旁站著一人,正是王貴,見了他立馬小跑了過來。
李然心中咯噔一跳,一個不好的想法湧上心頭,又見來人一臉的膽戰心驚,多少已能猜到來人是誰。
撩開馬車的簾子一瞧,果然是江訣沒錯。
江訣見了他,竟然也不惱,只一臉平靜地望過來,李然自然知道不能輕易輸了陣勢,遂掀簾進去,挑了個對面的位置坐下,朝江訣挑了挑眉,問道:“什麼時候來的?”
江訣也不急著回答,只拍了拍身旁的位置:“過來。”
“不用了,這樣挺好。”
江訣盯著他看了片刻,終是無奈地嘆了口氣,拿了個軟枕塞到他身後,道:“你想出宮,直接跟朕說一聲就是,何必如此偷偷摸摸?”
李然舒舒服服地往後一靠,勾唇反駁道:“跟你說了我還能出來?”
“你啊……”
江訣半是寵溺半是無奈地撫了撫他頸間的碎髮,沉默著沒再言語,李然撥了撥他的手,道:“別動,讓我歇會兒。”
江訣果真就照辦了,片刻後一臉莫測地問:“你喝酒了?”
聽這語氣,似乎也沒有責怪之意,不過他這人城府極深,神色越淡然,內裡說不定早像開水似地沸騰開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