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78、第七十九章 回家

第七十九章回家

綠皮火車開的很慢,在路上會時不時的停車,給快車讓路。曲靜深晚飯吃了些泡麵,他胃本來就小,吃了沒幾口就再吃不下去。夜越來越深,車廂內的燈光昏暗,像生了鏽似的,但比鐵鏽又多了些煙火氣。

車窗外全是黑鴉鴉的不明物,除了遠處人家未熄的燈火,再也看不到其他。偶爾會經過某個城市,放眼望去,街上空蕩蕩的,霓虹燈卻依舊亮著。雖然沒有那個城市的華麗,但心情失落與否,從不論身在何處。

曲靜深看累了,就在桌子上趴一會。車廂裡很安靜,許多人因為旅途的疲憊酣睡起來。呼嚕聲清晰地傳入耳朵,這樣吵鬧的安靜。曲靜深突然覺得自己特別失敗,但一個農村小子,又要渴求些什麼?這個想法讓他坐立不安,想去廁所那兒洗洗手,又想去買瓶水。明明手不髒,也不渴。

曲靜深最後還是忍不住想,景澤大概已經出發去國外了吧。他想到這裡,又覺得自己不爭氣。或者他從小養成的習慣,讓他不知道能擁有什麼,要去爭些什麼。空蕩蕩的來來回回,就自己一個人。

景澤結束通話小白的電話,把手裡的小蛋糕洩憤似的摔了個稀巴爛。精緻的小蛋糕被摔的七零八落,孤零零地躺在地上。房間裡很安靜,不像平時,曲靜深總在這裡等他回來。

就在這時,景澤收到條簡訊,發件人的名字讓他沒勇氣開啟。程逢,甚至有段時間,景澤把這個名字叫成‘重逢’。曾迫切的希望再重逢,可對方卻消失的一乾二淨。

景澤按開簡訊時手有些顫抖,短信內容很短,就幾個字:我過的很好。

景澤想按拔號鍵,可按了以後又立馬取消,換成回覆簡訊的模式。他匆匆忙忙地打上一段話,又趕忙刪掉。最後傳送出去的只是短短的幾個字:我想見見你。

簡訊發出許久,程逢都沒有回覆。景澤把手機丟到一邊,呈大字型躺到床上。他左手下意識地往旁邊一撈,空蕩蕩的,沒有人。景澤嘟嚷:“臭兔子,跟誰學的離家出走?嗯?看我逮到你不好好收拾你!”

這時手機響了,景澤迫不及待地拿起手機,看了一眼,有點失落地按下接聽鍵:“喂,又有什麼事?”

景森說:“想好沒?跟不跟我一起走?”

景澤很糾結,他真想立馬買機票飛到離曲靜深家最近的那個城市。但是,心裡又有個聲音在喊,反正跟他來日方長,也不急在這兩天。

景森沒等到景澤的回應,繼續問道:“我聽說他不太常待在一個地方,要是不想去就算了,反正以後還有機會。”

景澤說:“別,我去,夜長夢多。什麼時候的機票?”

景森滿意地笑了笑,說:“明天下午。”

結束通話電話後房間裡又安靜下來,景澤翻著手機裡的通話列表,想出去鬼混,卻又不知道該找誰。擦,兔子,你等著我逮著你的…

曲靜深第二天下午才到他們省會城市。他跟著人流從站臺出來,才知道天氣並不好。天陰的很沉,隨時會下雨。火車站上人來人往,都走的很急。

曲靜深站在出站口放眼望去,三年前他就是從這裡坐火車去的那個北方城市。似乎一切沒變,又似乎一切都變了。火車站對面不知何時建起了汽車站,還有幾個冷飲店、快餐店,以前是沒有的。

曲靜深在那站了才一會,就開始起風。風很涼,吹的他臉頰一片清爽,也把他的襯衫吹的鼓起來。他怕一會下雨,趕緊小跑著去對面汽車站買票,希望天黑之前能到家。

還沒等他走到汽車站,豆大的雨點就落下來,砸到他臉上、脖子上。等他小跑到汽車站,襯衫都溼了半個,粘嗒嗒地貼在身上,很不舒服。可這些,比起手裡的車票,卻顯得無關痛癢。

這汽車不到他們村裡,要回去,還要再轉次車。外面下起大雨,玻璃窗上被雨水淋得模糊一片。火車站上是四散亂跑的行人,隔著窗子還能聽到小孩的哭叫聲。

這一切都讓曲靜深覺得陌生,似乎離得再近,也會有格格不入的感覺。疲憊感襲來,他閉上眼睛開始睡覺。

兩個半小時後汽車到站,雨已經停了,空氣很清爽。曲靜深在車站等了好大會,都沒等到去他們村裡的車。最後只得跟人合租了一輛小麵包車,司機說直接送到村裡。

跟曲靜深同車的人都是從外面打工回來的農民工,他們說話聲音很大,言語粗魯。有個特別壯實的小夥子切了個西瓜,分完自己的熟人,問蜷縮在角落裡的曲靜深:“你吃嗎?”

曲靜深本來想拒絕,但看到對方熱情的臉,還是接過來咬了一口,然後朝他豎豎大拇指。

那小夥子大大咧咧地問:“你是個啞巴?”

曲靜深笑著點點頭,那小夥子又切了條西瓜遞他手裡:“再給你,吃。”

一路上並不枯燥,聽他們天南地北的閒扯,說城裡人看不起他們農村來的,又說城裡人有啥好的,咱農村沒房子能自己蓋,城裡人行嗎?

有人問曲靜深:“喂,你是去哪打工回來的?”

曲靜深掏出本子寫道:“我上學。”

“哎,那大學生留在城裡不挺好的嘛,回來幹啥?”

曲靜深笑笑,不回答。往往都是這樣,在家裡的人覺得外面好,在外面的又礙於生活習慣,有家回不得。

路變得越來越顛簸,兩旁都是莊稼,偶爾會看到個小型加油站和小飯店。但牌子已經掉了色,沾了泥土,顯得泥溜溜的。麥子已經長到小腿高,遠遠望去,綠的人神清氣爽。

司機把曲靜深放在他們村的路口,“小夥子你自己進去吧,我還要送他們,不然天黑前就趕不回去了。”

曲靜深點頭,付了錢,看著麵包車開走。他記得他們村口有個小商店,現在還在,只是比以前舊了些。曲靜深拿著所剩無己的錢,買了些營養品,空著手回家實在不像話。

曲靜深沿著那條窄小的公路往村裡走,有個騎摩托車的人老是跟他周圍打轉。曲靜深抬著看他,他也看曲靜深,似乎不太敢認:“你…你是那個小啞巴?”

曲靜深笑著看他,那個小夥子趕緊剎住摩托車:“還真是!你上學回來啦?”

曲靜深點頭,這是跟他從小就一起玩的大強,有幾年沒見了。

大強特別高興,“來,小啞巴,我帶你回家唄,反正也順路!…買了東西看你嬸呢?”

曲靜深不客氣,拿著東西坐到摩托車後座上。

大強絲毫不吝嗇地把農村人的熱情發揮的淋漓盡致,“哎我問你,你找對象沒?我前年結的婚,現在兒子都一歲多了。”

大強扭頭看曲靜深,曲靜深傻笑,大強也笑:“哎哎你可一點沒變,小啞巴,下回領個城裡媳婦兒回來給我們看看!”

摩托車開的很快,駛過他熟悉路。路已經不是多年前的土路,他還記得小時候收莊稼正趕上下大雨,他家驢拉的車子陷進土裡,他爹媽要費好大勁兒才能把車子推出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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大強說:“正好,你等你叔家收完莊稼在走,在這裡正好幫忙。”

曲靜深說:“嗯…”

大強有點驚訝地扭頭看他:“哎你會說話啦?以後可不能再叫你小啞巴了。”

大強把他送到他叔家的門口,腳支著地遞給曲靜深支菸:“抽不?成,你趕緊回家看你叔去,趕明兒我帶著昊子他們找你玩哈。”

曲靜深點頭又搖頭,他不會抽菸啊。大強把煙卡在他耳朵上面:“甭給我,回去給你叔抽。”大強說完騎著摩托車一溜煙走了。

曲靜深站在他叔家的門口,手心裡全是汗。他推開木頭大門進去,他叔正在弓著身子餵狗,聽到動靜,扭過頭來看他。

他叔比前兩年更顯老了,頭髮白了一半,真快成農村老頭了。曲靜深眼睛酸澀,帶著哭腔喊他:“叔……”

他叔呆呆的看著他說:“孩子,回來啦?……”

曲靜深狠狠點頭:“嗯。”

他叔忙走上去接過他手裡的東西,朝裡面大聲喊:“孩他媽,阿深回來了!…”他拍拍曲靜深的肩膀:“回來就好,能說話啦?早知道叔當時就帶你多去個地方看看,總比現在要好些。”

曲靜深用袖子抹抹眼裡的淚,他叔摟摟他的肩膀:“傻小子,哭什麼,有兩年沒回來了吧?”

曲靜深點頭,他嬸也老了,臉上皺紋明顯多了,頭上也多了不少白頭發。

曲靜深叫她:“身…嬸…”

他嬸看見他忍不住抹了把淚,“哎,阿深回來了,還走嗎?”

曲靜深沒吱聲,他叔家的弟弟現在在縣城裡上高中,還有一年多就高考了。

房子沒有翻新,更舊了。屋裡的燈光很暗,吃飯用的桌子是他叔自己做的,上面的涮的漆已經掉的七七八八。他嬸給他殺了只雞,晚上燉的雞。他叔拿出二鍋頭,叔侄一邊聊天,一邊喝酒。

曲靜深寫道:“叔,我想在家住段時間,書已經讀完了,畢業證都給發了。”曲靜深去把包裡的畢業證拿過來給他叔看。他叔小心翼翼地接過去,摩挲著那紅本本,嘴裡唸叨:“真好真好…在家住著就成,不缺你吃的用的。”

那天晚上,他在他弟弟床上睡的。這屋裡的燈泡不知道什麼時候燒了,他嬸只好點了蠟燭。曲靜深看著既熟悉又陌生的一切,看著黑醺醺的房梁,有點想他爹孃。

他很小的時候,那會農村還沒有電燈泡,晚上就點油燈。蠟燭太貴,他娘不捨得買。煤油燈很暗,只能照亮一小塊兒地方。他娘不做針線活連油燈都不怎麼點,吃過飯收拾完,就直接上床睡覺。

曲靜深斷斷續續了做了一整夜夢,快天亮的時候被院子裡的狗叫聲吵醒。他叔已經起來了,正在院子裡鋸木頭。曲靜深起床去幫忙,他很久沒幹這種活,有些生疏。

他叔問他:“阿深你有什麼打算?要不我託人去縣裡給你找個活?好歹是個大學生,沒有找不上工作的。”

曲靜深埋頭鋸著木材,如果他叔真給他找到工作,那鐵定要留家裡了。這本來不就是他的家嗎?他還能去哪。

曲靜深說:“叔…”

他叔停下手裡的活看著他:“嗯?”

曲靜深繼續叫他:“叔…”

他叔呵呵笑了:“傻孩子,你爹媽去的早,叔一直把你當自己兒子看的。”

曲靜深不想再細想這話裡幾分真幾分假,他就只剩下這些親人,要是哪天他們也沒了,那真連落腳地都沒有。

吃過早飯,曲靜深跟他叔說,想回自己家看看。他叔給了他把掃帚:“好久沒去打掃了,你拿著,能打掃就打掃點。”

曲靜深接過掃帚,轉了好幾條小衚衕,才在一個逼仄的夾道裡找到他家大門。這幾年有不少人家墊宅子或者修院牆,路變得越來越窄。

大門上的鎖已經生鏽,鑰匙來來回回塞了許多次,才勉強擰動。門吱吱呀呀的響,落了曲靜深一身土。曲靜深進來後把大門關上,院子裡落滿枯枝敗葉,沒個下腳的地方。

曲靜深拿掃帚狠狠掃了幾把,可越掃爛葉子越多,有的已經爛到泥裡,枯敗的葉柄早已化成泥土。牆還是土牆,除了多了個大門外,其他的一切都沒變。

堂屋的門掩著,靠近門一米遠的地方有個狹窄的小窗戶,上麵糊的紙早就腐爛了,只剩下個黑乎乎的窗戶衩子。曲靜深站在窗戶下面朝裡看,房間裡黑洞洞的,房梁是後來新續上的,炕已經被那場大火燒的黢黑。

曲靜深打開門,房間裡幾乎沒有一點完整的東西。桌子腿躺著,椅子被燒的面目全非。他無助地蹲在地上抹掉忍不住流出來的熱淚,都成灰燼了,他的家他的爹孃他的弟弟,全被那場大火帶走了。而這些,景澤又知道多少?而自己,卻在最無助的時刻想起他。

院子裡的棗樹發了新芽,槐花已經落盡,還能聞到淡淡的槐花香。他娘最喜歡給他蒸槐花糕吃,再蘸點白糖,又香又甜。可此時聞到似曾相識的熟悉香味,只有喉嚨處咽也咽不下去的苦。

曲靜深真想躺在地上大哭一場,在他家,在他爹孃的懷裡。等離開這裡,他就要面對殘酷的現實。淚怎麼也止不住,從壓抑著低聲哭泣到最後的號啕大哭。

不知誰家的貓怎麼躥到這裡的牆上,黃白相間的花色,它站在牆頭上瞪著眼看躺在地上的曲靜深。曲靜深蒙著眼睛,似乎這裡的舊物他多看一分,就深疼一分。

曲靜深哭完,從地上爬起來拍打乾淨身上的泥土。院子裡的壓水井許多年沒用過,曲靜深往裡灌了許多雨水才壓出水來。那只貓見他出來,撒腿就跑。曲靜深看看牆根底下,那兒有一隻死老鼠。

直到壓出清水來,曲靜深才接水洗了把臉。雖然是清水,但裡面依舊有濃濃的鐵鏽味。他又給棗樹和槐樹澆了點水,才準備離開。鎖門的時候,他想,如果哪天有錢了,就把這裡修一修吧。

找一個沒人的地方,大笑一回或者痛哭一場。舊地重遊,舊物重賞,舊事重提,哪一種不讓人悲從中來。曲靜深頭也不回的離開。他心裡裝了個人,他愛的深沉,沒有甜言蜜語,沒有浮華的修飾,像農村一樣,那是有根的東西。他不會對任何人提起,也不需要別人的唏噓。

景澤跟景森一起去了國外,樂雨陶不像平時那樣聒噪,整個人都蔫蔫的,沒有半點精神。景森翻著本時尚雜志,時不時喂樂雨陶喝點檸檬汁。

樂雨陶問景澤:“二啊,你找到那個人會留在國外嗎?”

景澤耷拉著腦袋,也沒有精神:“不知道,皮鴨子,我想我家兔子了,抱懷裡軟軟的,可口極了。”

樂雨陶連玩遊戲機都玩的不帶勁,隨意應著:“哦,二啊,如果我跟你哥分手,我們還能做朋友嗎?”

景森去了廁所,根本沒聽到這話。景澤拿過雜誌翻了翻,覺得無聊又丟到一邊:“瞎想什麼呢,我們以後還要一起玩遊戲呢。”

樂雨陶怏怏的:“哦,可是這破遊戲機太難玩了,送你吧。”

景澤說:“我不要。”

樂雨陶收起遊戲機:“草泥馬啊草泥馬…不要拉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