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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意外之喜

《重生天羽天翔[羽毛球]》

作者:香小陌

【本文原創獨家發表於晉江文學城,感謝支援正版(地址:/=1344034)】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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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一章意外之喜

市火車站。

蕭羽用胳膊肘為自己略顯單薄的身材擠出一絲空隙,吞進了一口並不新鮮的熱空氣,隨即又輕聲咳了出來。

眼前碎沫浮沉的空氣裡,夾雜著汗臭,灰塵,各種劣質皮革和尼龍,以及羊肉泡饃的稠稠膩膩的羶味兒。

多年記憶的漩渦裡,家鄉的味道。

他左手邊是個比他肩膀還要高的棉被包裹,用塑料繩橫三豎四地捆著。一個老鄉坐在地上,斜靠著包裹打盹,臉膛上帶著黃土高原上很多人都有的兩抹紅皴。

右手邊一位抱著孩子的大嬸,虛浮的腰身蹭到蕭羽的胯上,懷裡那小娃娃從糯糯的嘴角邊淌下一行口水。

蕭羽發愣地盯著那一滴口水,隨著娃娃的呼吸,稀溜稀溜地上下震顫,最終禁不住萬有引力的作用,斷流,墜落,啪嗒一聲,滴在了蕭羽的胳膊上。

胳膊上的汗毛輕輕凜動,吸引住他的視線。

蕭羽垂頭望著自己的一雙手,簡直無法相信自己的眼。

他雙手的皮膚細緻緊湊了很多,關節像二十年前一樣張合有力。雪白手臂上隱現一道道微凸的淡青色血管,那是常年訓練留下的痕跡。

已經十年沒摸拍子了,甚至連健身房都懶得去。自己這兩條胳膊早就應該虛腫發福成兩條火腿腸,哪還能與當年那個意氣風發的大小夥子相提並論。

頭頂的大喇叭滋滋啦啦鼓搗了半晌,終於發出人聲兒。

喇叭裡那位女同志的音調仍然清脆高昂,這喇叭卻顯然已經有年頭了,快要掛了。

“旅客們請注意,旅客們請注意,開往北京的k331次旅客列車,現在開始檢票……”

“蕭羽,蕭羽!別東張西望的,該走了!”

蕭羽在嘈雜的鼾聲吵罵聲腳步聲和廣播聲裡,驀然聽到一聲熟悉的召喚。

那是王安王指導,他的啟蒙教練。

“蕭羽,票拿好了沒,別掉了。”王安用手掌若有若無地撫過他的前額,又不忘低聲叮囑一句:“你媽給你的錢也拿好了?到了車上可別弄掉了!”

“王指……”

蕭羽才一張口,望著眼前這張萬分熟悉的臉,竟說不出話。兩顆眼球洇出一片水霧,影影綽綽,王安的面孔在霧水裡模糊成一片凹凸不平的回憶,恍如隔世。

王安應該已經六十多歲,從省體育局退休了,因為常年在隊裡忙訓練,忙這幫小屁孩,吃飯沒有正點,得了胃病。後來切了四分之三個胃。這老頭子倒是也挺皮實,靠著四分之一個胃也照樣活得歡實硬朗,反正他吃得也不多。

蕭羽前兩年還去王安家看望過恩師,給王安帶了兩雙球鞋,三副球拍,還有幾大捆拍弦。蕭羽別的東西也不襯,就襯這些亂七八糟不值錢的破玩意兒。

王安那一雙手因為年輕時候運動過量,上了年紀以後,暴凸的血管全都浮在薄薄皺皺佈滿淡黃色斑的表皮上,看起來像乾涸見底的黃河河床上懸起幾條青龍。蕭羽知道,那是“運動員病”。等到自己有一天徹底老了,也得落得跟王安那個悲催的模樣。

“蕭羽,你愣啥神兒吶!別瞎琢磨了,不就是第一趟自個兒出遠門麼!沒事兒,啊,別怕,沒事兒!

“這回給你買的是臥鋪票,雖然是普快不是特快,慢了點兒,可是臥鋪舒服!……回頭我跟領隊說,讓局裡給你報銷的!”

王安像個父親,安慰著沒見過什麼世面的瑟瑟縮縮的小兒子。

那個年代,運動隊裡的教練就是這樣。家長把孩子交給隊裡,教練就是娃娃們的衣食父母,每日的吃喝拉撒睡,早操訓練晚自習,樣樣都要聽教練的,只能聽教練的,也只會聽教練的。孩子們自己啥也不會,啥也不懂,每一趟出門跨省比賽都像是集體春遊,母雞張開護雛的翅膀,屁股後邊跟了一群小雞仔兒的那種感覺。

“蕭羽,這次進了國家集訓隊,要好好打,別一轉頭過兩天就給我退回來了,知道不?”王安的手掌微微使力,在蕭羽並不強壯的肩膀捏了捏,想給娃兒施加一些壓力。

他捏完了又覺得自己手重了,或者說這孩子天生身材條件就是太虧,忍不住加了一句:“把身體也好好練練!國家隊伙食也是全包的,不用你自個兒掏錢,進去以後你就給我使勁地吃!這小胳膊忒瘦了……”

蕭羽望著王安年輕了二十歲的硬朗面孔,忽然醒悟過來,開口問道:“王指,你說國家集訓隊?”

“是啊!咋了?”

“我進國家集訓隊了?”

王安這一回直接用手掌在蕭羽臉頰上抽了一把,低聲吼道:“你小子發癔症啦?!你可不是進了集訓隊麼!早好幾天前不就通知你了麼!怎麼了你,你不想去啦?”

“……我怎麼會進集訓隊呢?我怎麼進去的呢?”

蕭羽喃喃地自語,摸了摸被抽得有點兒疼的臉蛋。

他跟王指感情最深,自從十歲輟了小學進了體校,就是王安一路帶著他。他從寶山市體校打上省體工隊,王安也從體校教練被調去了省隊做教練,還是帶著他。

他心裡也一直把王安這人當乾爹的。

王安發脾氣的時候從來不吝抽他幾巴掌,或者照著娃的屁股門兒上給他來一腳,還美其名曰:你娃反應忒慢,老子這是在幫你練一練步法,提一提速度!

那年代的家長可能都這麼個德性,覺得孩子不打是絕對不能成才的。打完或許還能保留住一線虛無渺茫的希望,不打可就徹底廢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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王安今天也是很明顯的話多:“呵呦,你這孩子……國家隊教練看上你了,為這個奧運週期挑幾個有潛力的苗子去北京培養,你還不樂意啊?咱們隊裡幾十個孩子眼巴巴地盼著想去,扒拉來扒拉去得,人家可就挑中了你一個!”

蕭羽恍如雲裡霧裡,心在胸口浮浮沉沉,扒不到此岸和彼岸。

我進國家集訓隊了?

我進國家集訓隊了!

從十歲開始打球,打了二十年,直到他已經老得再也打不動,從省隊退役,他一輩子就從來都沒能有幸沾過國家隊的毛兒。

當然,國家隊也從未企圖對他染指。

他就在省隊和市隊之間徜徉徘徊,在全運會上一次又一次為那個並列的第三名發起頑強的衝擊!

直到光陰將青春年少時那一腔汩汩冒泡的熱血和理想,一寸一寸消磨和填封。

如果能重新把自己活一次,蕭羽想要練得更刻苦一些,更玩命一些,哪怕是把胳膊給掄折掉。

得不到的就是最好的,從來沒有得到過的就是一輩子最渴望的。對於蕭羽來說,他真的做夢都想要進國家隊!

可是自己怎麼會突然間進了國家集訓隊呢?

做夢都想進,可是就連夢裡都沒有夢見過,竟然真的進去了!

那一次全國錦標賽他明明輸掉了,最終還是栽倒在四分之一決賽那一道千年邁不過去的鐵門檻上,沒打進前四名。那時的全運會也就相當於全國選拔賽,他這顆歪苗、弱苗,根本就沒機會閃進人家國家隊教練那一雙雙精明毒辣的鈦合金眼。

“王指,我,我以為,我以為我沒被挑中,我那一次輸了球……”

“那場比賽輸了就輸了唄,你還惦記吶?!你這孩子就是心太重!別瞎琢磨了!”

王安是真以為蕭羽這小孩兒還沉浸在全錦賽輸球被領導罵了一頓的心理負擔裡。這孩子本來也就是省裡的二號雙打,就沒打譜這倆娃能一路殺進八強,贏了是賺了,輸了也不丟人。甭聽那幫省體育局的領導瞎說八道,那幫人就知道管孩子們要成績要成績,他們對羽毛球懂個屁!

蕭羽忍不住又問:“那程輝呢,他也進集訓隊了麼?”

“程輝沒有。這次就你一個!”

“他沒進?那我跟誰搭檔呢?”

蕭羽是打男雙的。程輝是他自從進省隊以後,一直配對搭檔的小孩。

王安呵斥道:“你這傻孩子!你甭這麼積極地管別人,進去以後先練著唄。到時候教練覺得你跟誰合適配對兒,你就跟誰配對兒!你管程輝幹嘛!”

“可是……哦……”

怎麼能不管程輝呢。

蕭羽知道程輝那小崽子跟他揣著一樣的心思,每晚在鋪上睡覺,翻身的時候都在唸叨:什麼時候有機會打進國家隊呢,什麼時候能出國打比賽呢……

程輝後來跟他前後腳退役了,日子過得也很不咋樣。

退了役的沒名氣的省級運動員,沒錢,沒家底兒,沒“關係”,沒學歷,也沒文化。

倆人在一起分分合合得,頗糾纏了幾年。有一次吵架動了手,打破了相。兩個上了歲數的大老爺們兒,也沒有了年輕時候你愛我我愛你海誓山盟的激情,互相就再也拉不下臉來講和。之後程輝去南方哪個地方打工去了,這麼多年,徹底失去了音信。

程輝,咳......

進國家隊這麼大的事兒,吵架動手的那些恩恩怨怨早拋到了腦後。這時候如果能跟程輝一起上北京,也不枉倆人當年青梅竹馬一場,互相扶持著,鼓勵著,埋頭苦練了這麼多年。

候車室裡的大鐘,指標指向正午。

滿目的灰塵在陽光下旁若無人地跳舞。

蕭羽在那一刻已經明白。

他重生了。

他回到了二十年前,曾經十九歲的青蔥歲月。

如此驕矜奢侈地橫擺在他眼前的,竟是一段本已經逝去的大好年華!

蕭羽突然站起身來,兩眼泛紅,呼吸急促:“王指,我得給我媽打個電話。”

王安納悶:“打什麼電話,你早上不是剛從家裡出來的麼!你不是說你媽單位裡請不出假來,所以不能來車站送你!”

“我,我得打電話,我真的要打電話。您有手機麼,借我用一下!”蕭羽下意識地摸自己後屁股兜,沒摸到他需要的東西。

“手機?老子沒有手機!”王安覺得這小孩今天絕對是發燒了,長這麼大沒去過北京麼,至於麼你,燒成了這副迷茫的樣子!

對了,王安這人平日從來就不在兜裡揣手機,最不喜歡那些高科技的花哩狐哨玩意兒。蕭羽苦笑著晃了晃頭,讓教練幫他看著行李,奔出候車大廳,去尋找公用電話。

蕭羽站在電話亭裡,手發抖,胡亂撥了好幾個號碼。

第一次撥到的似乎是市糧食局的倉庫,背景音兒裡一片吶喊聲:耗子!那兒有一隻吃飽了撐得不能動的大耗子!快拿個臉盆來,把它給扣住,扣住!!!

第二次撥到了哪個醫院的急診科,護士尖利的嗓子喊:不是告訴你們了麼,拿五千塊錢押金來,沒交押金我們醫院沒法救!不是我們不想救你,是我們科沒那麼多看病不交錢的名額來救你!你別再打來了!

第三次撥到了某民宅,一老太太慢條斯理地罵他:“小年輕,你安利傳銷的吧你?!餓可告訴你,餓滴兒子可是派出所滴!年輕輕的不學好,回頭就去逮你們!”啪一聲,狠狠地給他掛了。

褲兜裡的硬幣都快用光了,電話亭外已經有人在掄拳頭砸玻璃,他第四次才終於撥對了號碼。記了幾十年的號碼,應該就像石碑上的紅字,牌匾上的燙金,鐫刻在腦子裡的,怎麼竟然轉眼間就忘掉了呢!

電話那頭傳來和和暖暖的聲音:“喂?您是哪一位?”

是他媽媽。

“媽……”蕭羽輕輕地喊出聲,彷彿是怕嚇壞了他老媽。

“呦,小羽?怎麼啦,還沒走麼,火車都到點了吧!”

“嗯,馬上,馬上就要走了,想……”蕭羽忽然鼻子酸了,“想聽聽您的聲音。”

“唉,瞧你這孩子……呵呵,這還沒走遠呢就想你媽啦!”

“媽,我進國家隊了。”

“嗯!”

“媽,我,我進國家隊了,我進國家隊了,我進國家隊了呢……”

淚一下子湧了出來,豆子大的淚珠譁譁譁得,洩洪一般從眼眶中四散逃逸。蕭羽死死地抿著嘴唇,不讓自己哭出聲音。

想給媽媽爭口氣,想讓媽媽過上好日子。

不想讓他媽媽在工廠裡再被人指指點點:那誰,瞧見沒,就那高個兒的女的,走路還扭胯、還特別愛穿短褲的,那短褲短得呦簡直讓人不好意思看她!她還沒跟她們家老趙那口子結婚的時候,就帶著個孩子……你還不知道麼,還是個兒子呢,也不知道是誰家不要了的!……她那兒子是個打羽毛球的,後來也沒啥出息,沒打出啥名堂來,退役了沒工作又考不上大學,在哪個賣球鞋和球鞋墊的廠子裡頭打工呢……

蕭愛萍在電話那頭不緊不慢地說:“小羽你怎麼啦,你媽媽當然知道你進國家隊了!還有,那個不是國家集訓隊麼,過了集訓這一關是國家二隊,最後才是正式的國家一隊!你別驕傲自滿,去了北京就好好練,好好地努力上進!”

“嗯,我知道了。”

“唉?我早上給你煮的那幾個茶葉蛋,都包好了擱你書包最上層了,你別給擠壞了壓碎了。記得到了火車上都給吃了,留到第二天可就漚壞了!”

“嗯,一定吃掉。”

蕭羽悄悄擦掉掛在腮幫子上的淚,對著電話亭玻璃門前肩扛大包小包、來往穿梭的身影,用力點了點頭。

王安衝著蕭羽急匆匆奔回來的身影吼叫:“你小子快一點兒,都快誤了車了!墨墨跡跡幹什麼呢,你到了國家隊上場打比賽要是這麼個跑動速度,那乾脆甭出去給老子丟人現眼了!……還不快去檢票!”

“哦,嗯……王指,那我這就走了。再見!”蕭羽扯上行李,扛上揹包,端端正正地來了個立正。

“等等!”王安不知道怎麼從身上變出兩根紅通通的火腿腸,拉開蕭羽的書包拉鍊,就著最後一絲空隙硬給塞了進去,“喏,留著路上吃!這車開得慢,別餓著了你……”

雙匯火腿腸,那時候賣一塊五毛錢一根呢。蕭羽小時候可喜歡吃了,在體校裡吃夜宵加餐的時候,習慣了啃泡麵,就著香噴噴全是澱粉的火腿腸。

“謝謝!您辛苦了!”蕭羽真心實意地說。

“哼……”王安不知道今兒個這孩子怎麼處處透著奇怪,仍然跟以往一樣內向,不愛言語,偶爾張幾句嘴,還他媽的透著一股子與年齡不太相稱的深沉勁兒!

“王指,您放心……我不會讓您失望的!”

王安抬頭看了他一眼,眼眶忽然間紅了:“你小子給我好好練!咱們省十年了也沒出來一個能進國家隊的,你是老子手底下出去的頭一個……你就記著,前兩年你沒能進集訓隊,不是因為你打得不好,你明白麼!不是因為你的球就一定打得不如他們!老子一直就認為,你本來就有能力打國家隊的!”

“嗯。”

王安用溫熱的大手掌呼擼一把他的後腦勺,湊下頭低聲說:“也別心裡有啥負擔……要是混得不好,就手腳麻利兒地給我滾回來!你回來了老子反正還要你!”

“嗯!”

髒兮兮還帶著一層哈氣的雙層玻璃車窗外,王安若無其事地朝他揮揮手,讓他“快走快走”。

教練高大的身影在站臺上越來越小,直到模糊不見,都沒有挪動地方。

蕭羽坐在臥鋪上,把書包擺在身前,拿出那一塑料袋的五個茶葉蛋,還有兩隻火腿腸。茶葉蛋飄出濃濃的花椒大料味道,混著花茶的清香。

他用門牙一小口、一小口地啃著,一口茶葉蛋,再一口火腿腸,咂巴著記憶裡最熟悉最貼心的味道。

捨不得吃得太快,怕錯過了哪一口的滋味。

握緊的略顯細弱的拳頭,指甲摳進手心裡最柔軟的肉。

心裡暗暗地喊。

蕭羽,加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