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65、年底(一)

賈敏摸著林燦的頭叮囑了一遍又一遍,她這次隨著林海回京除了給大兒子定下親事外,便是留下林燦在國子監讀書。

“娘放心吧,我會聽大哥的話的。倒是娘,還有妹妹不要忘記了我。”林燦說著捏了下黛玉的小臉。

“二哥……”黛玉嘟著嘴不捨地看了林燦一眼,又看了大哥一眼,才脆生道:“我會隔幾天就給哥哥們寫信的。”

林煜笑了笑,也捏了下黛玉的另一邊臉頰,才對著賈敏保證道:“娘放心吧,不過是七個多月的功夫,等到了年底的時候,兒子帶著燦兒不就回來了麼。”說著還紅了臉。

賈敏笑了,林煜前些日子在徒熙巒的慫恿下,接著,卻藉著一隻小狗遠遠地瞧了許三姑娘一眼,還被許三姑娘狠狠鄙視了一番。也不知道林煜這孩子心裡都想些什麼,被許三姑娘一頓責問倒是上心了。而賈敏那天宴請的時候,也瞧著許三姑娘落落大方,是個極為爽快的姑娘,又寫得一手好字,送給灼兒、黛玉和煒哥兒的見面禮做事她親自做的荷包,針腳嚴密花也繡得極好,這樣的姑娘堪為長媳了。

“好了,你們母子也話別了半個時辰了,煜兒和燦兒也不小了,怎麼還這般小兒女情狀?”林海前幾日裡因為林煜隨著徒熙巒胡鬧,狠狠地責罰了他一番,雖則事情沒有鬧出去,但是此等事情卻是決計不可以縱容的,而賈敏當然也沒有攔著。

“妹妹,你放心吧,我會幫著看著點他們兄弟倆的。”紹氏握著賈敏的手笑道。

“要姐姐多多費心了。”賈敏很是感激邵氏,多餘的話也沒有再說,只讓幾個孩子來給紹氏磕頭。

“好了好了,時候也不早了,再耽擱下去只得明日再啟程了。”邵氏也很是不捨賈敏,官家太太們她和賈敏是最為投緣的。

賈敏見林海和郭春善、張彥也說完了話,對著紹氏行了禮這才牽著黛玉和煒哥兒上了船。待碼頭上送行的人都變成了小黑點她才收回了目光,嘆了口氣看向林海道:“一家人這般分隔兩地,我這心裡頭真是不好受……”

林海也不是鐵石心腸的人,牽著賈敏進了艙房安慰道:“此去揚州,最多五年時光,五年後,朝堂上大局已定,我們全家便可再回京城了。”

還有五年啊……賈敏看向和林煒玩翻繩的黛玉,陷入了沉思,如今林家和賈家已經同前世的情景大不相同了,按理該一切都朝著好的方向走才是。賈敏抬頭看向頭髮已經有些斑白的林海,他看向自己的眼神還是很同從前一眼溫柔。不知道怎麼的賈敏頭然有些心酸,前世的一切還真的像一場夢一樣了……也是時候忘記那些事兒了,丈夫、兒子、女兒都在身邊,自己還有什麼不滿足的?

且不說林家人一路順順利利地回了揚州,只說王夫人急急忙忙的遣了人往金陵送了信,明明白白地問著薛姨媽要不要帶著兒女進京來。王夫人將書信送出去了就沒有將這事兒放在心上,只因那天自賀氏在家中大發雌威的時候將寶玉給嚇壞了,這些天裡他半點離不得人不說,還夜夜如小兒般啼哭。寶玉現在就是王氏的命根子,他這樣了,其他的事情,王氏都不放在心上了,哪怕是林家同許家結親、甄貴妃被貶、康王妃又生了第二個女兒等等讓貴夫人們很是熱衷談論的事兒,王氏都不曾理會過,她求著孃家哥哥請來了太醫名醫都沒有說什麼好的效果,她如今只得聽著周瑞家的建議,去廟裡供了菩薩點了香油,還請了一馬道婆做了寶玉的寄名乾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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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太太,這馬道婆您別看著不大起眼,但是她的本事可不小,京裡頭的太太們都捧著她呢,她肯定能治好寶玉的,就是她那個人有些貪紅白之物……”周瑞家的低聲道。

王氏眼間都是陰霾,臉色憔悴異常,她伸手撫著在安神藥中睡熟的寶玉,滴下了眼淚:“只要她能救了我的寶玉,哪怕只是認她做乾孃,哪怕捨去了金山銀山我也願意……”

周瑞家的算是松了一口氣:“那我明日就請馬道婆過來,放心,咱們寶玉福大命大,一定會逢凶化吉的。”

王氏沒有應聲,看著寶玉,心裡頭卻是恨不得啃吃了賀氏,以及賈敏。全怪賀氏害得自己的寶玉這般;全怪賈敏,若非是她,賀氏怎麼會嫁進賈家做大太太?那恨意讓她捉著錦被的手指都變得雪白……

金陵,薛家。自從薛老爺薛誠去世之後,薛家雖然依舊掛著內務府的生意,但是這生意卻越發的難做了。薛家有八房,薛誠一去,這長房手上握著的鋪子和商道便成了族人覬覦的肥肉了,誰都想上來分一杯羹。就算薛王氏有個王家這樣顯赫的孃家,有個小姑子在甄家做姨娘,但是依舊擋不住一波又一波的算計。而薛王氏本就不是個有本事的人,就算是內宅的事兒她都勉為其難地撕擄清楚,外頭的事兒她真的沒法子了,最後不得已之下,只能藉助丈夫庶出的弟弟薛安,雖則壓制下了族人,她依舊不安,小叔子也有子女,怎麼會安心只做個跑腿管事的?難保他不會對這莫大的家產也起了心思。

“太太,姑娘來給您請安了。”春兒掀開簾子,伺候著已經是半大姑娘的薛寶釵進了房裡。

“媽,哥哥今日又出門胡鬧了,您還是管管他吧。叔公家可都盯著咱們家呢。”寶釵站在薛王氏身邊低聲勸道。

薛王氏看向女兒,寶釵的衣著並不華麗,一件象牙色牡丹花紋的素色蘇綢窄袖褙子,湖水色的綾裙,梳著雙環髻,一邊插著一朵寶石藍色的翡翠珠花,耳朵上掛著金鑲鑽石的墜子。皮膚雪白、容貌豔麗,雖則年齡還小的,但是這等容貌,這樣的性情,每次看著女兒,薛王氏心裡頭就是一陣熨燙。

薛王氏握著寶釵的手溫聲道:“怎麼穿的這樣儉素?咱們家可是什麼都不缺的。”

“媽,我和你說哥哥的事兒呢。前幾日裡我去彭太太家做客,見著了甄家的表姐……娘,您到底是個什麼打算?若是能和哥哥說定親事,咱們家在金陵也算站在腳跟了。”寶釵嘆了口氣勸道。

薛王氏神色有些尷尬,讓丫頭都退了下去才拉著寶釵的手道:“這事兒那裡有你說得這樣容易?她們雖然說是叫你一聲表妹,但是你想想,她們可在大庭廣眾下叫過?她們是你姑媽生的不假,但是她們的外家,如今可是宋家……”薛王氏頓了一頓,才嘆了下低聲道:“何況當初我同你姑媽的齷齪可不淺……她前些年可沒少為我添堵,她怎麼會願意將女兒嫁給你哥哥?咱們薛家是有錢,但是這身份上和甄家真的是差得太遠了……”

薛王氏心裡其實還有一層顧慮,若是兒媳的身份太高了,以後是媳婦伺候她還是她去看兒媳婦的臉色行事?兒媳婦,只有家世尚可,品貌尚可能生孫子就是好媳婦了。她抬頭看向寶釵,憐愛地摸著她的手道:“倒是我的女兒,這般相貌這般人品,娘一定要給你尋個好人家。”

薛寶釵羞紅了臉,垂下的長睫下掩住了遐思,整個江南,能稱得上是翩翩佳公子的,也唯有甄家的寶玉了……

母女倆這邊各有心思,薛家的大爺薛蟠卻正帶著小廝在秦淮河畔撒歡兒,別看他年歲不大,才十四歲,卻早不是個稚兒了。這日裡他受了兩個小廝的挑使,聽說秦淮河畔的春香樓來了個清倌兒,不斷長得國色天香,更是彈得一手好琵琶。薛蟠心癢難耐,揹著薛王氏,就帶著幾個隨從出了門。

“小爺這邊請……”青樓裡的老鴇都是眼尖的,一看薛蟠就知道是個花錢大手大腳的主兒,當即就將人給奉承住了,請進了大堂。

薛蟠平日雖然沒少在街上胡鬧,但是進窯子還是第一次,當那名叫芙蓉的清倌兒蒙著面紗彈著琵琶出場後,他就被勾得沒魂了。最後自然是和人爭起了芙蓉來,然後,在一片噪雜聲中,薛蟠氣極之下將那裝斯文的“窮酸”給揍趴下了。幾個小廝眼尖看出那“窮酸”身後跟著的人看著不像是一般身份,擔心惹禍,趁亂拉著薛蟠跑了。

“放開,狗奴才,還不快放開大爺我?”薛蟠想到方才的芙蓉,便笑道:“那個芙蓉真是個不錯的,你們說,大爺我買下她怎麼樣?”薛蟠摸著頭,覺得這主意好,不過是一個漂亮的女子,娘一定不會攔著自己的……他絲毫不知道自己惹了大禍了。

次日裡,薛王氏正讀著妹妹王氏的書信,心裡頭已經意動了,只是還想著要和兒子女兒商量一番。便讓丫頭去喚薛蟠和寶釵過來,寶釵很快來了,可是左等右等就是不見薛蟠過來。

“媽,再讓人去催催吧。”寶釵輕皺眉頭,哥哥不要又惹事了才好……

“太太、太太……不、不好了——有官差已經到了大門口,還將咱麼家前門後門都給圍了起來了,還還口口聲聲說著要來捉拿殺人嫌犯——”管事的一臉驚惶的跑了進來道。

薛王氏和薛寶釵的臉色都變了,薛王氏還不知道是兒子薛蟠惹了事,只當是應天府的人給弄錯了,瞪了管事的道:“胡喊什麼?若是咱們家的那個奴才惹了禍事,捆出去交給衙門的人就是了……”

“太太,那那些衙役說那嫌犯,嫌犯是咱們家大爺呀!”管事的一臉驚懼地道。

薛王氏怔住了,不敢置信地指著管事的,片刻後只慌亂地道:“怎麼會?蟠兒是嫌犯?不會的不會的……”

寶釵也被嚇到了,只是母親慌亂如此,只能她出聲了。當即鎮定地道:“去,將官差客客氣氣地請到前頭花廳裡,拖住兩盞茶的功夫就行了。”隨即薛寶釵又安撫薛姨媽道:“媽,哥哥雖然有些胡鬧,但一定不會殺什麼人的,一定有什麼誤會的。但是無風不起浪,咱們得找哥哥問問,昨天他出門見了什麼人做了什麼事兒,或者就是被人給坑了也不一定呢。”

薛王氏已經方寸大亂,聽得寶釵的話,連連點頭。當即母女倆都匆匆往薛蟠的屋子去了。而此時的薛蟠還躺在床上呼呼大睡,作著佳人相伴的美夢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