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十四章弟弟
什麼叫在意一個人。
就是全心全意把他放在心裡，時時刻刻想著，念著，盼著。
甦醒像個濫好人，看起來對誰都好，對誰都不忍心，對誰都挺關懷，挺在意的。以至於讓人分不清他更在意誰多一點，更特別一點。
在這一刻，沈信望著甦醒剎那間的鄭重彷徨，甚至於失魂落魄到最後的欣喜若狂。甦醒連一句謝謝都來不及說，人已經如狂風一樣跑走了，迫不及待的步伐甚至是踉蹌的，連那跌跌撞撞的背影都有幾分滑稽。
沈信嫉妒了，嫉妒甦醒的弟弟。
明明十幾年沒有相見，明明和陌生人無異，甦醒卻這般在意，如同經年累月，日日夜夜刻在心上的花，在剎那間綻放出芳華。
甦醒如瘋子般衝到d2大學，渾身都在躁動，無法平靜，一分一秒都不敢遲疑，就怕一眨眼的功夫，再次錯過。
這世上有個人，從孃胎時就和他依偎在一起。
這世上有個人，和他同年同月同日同時生。
這世上有個人，是另一個自己。
甦醒停在505的門口，喘著氣，舉著手，卻開始恐懼。
“蘇龍，有煙不？”
隔壁寢室出來的男孩搭住甦醒的肩膀，熟稔相問，如相識已久的朋友。
甦醒釋然一笑，他有什麼可猶豫，更不用恐懼，弟弟就是弟弟，誰也改變不了，他既然找到他，就不會再放手。
甦醒敲門，門那一面是和他們相差無幾的寢室，而他的弟弟，就站在陽臺上，端著一盆蔥綠的水仙花，回頭看他。
他們有一樣的臉，一樣的眼神，彼此的眼瞳，倒映著一樣的影子。
他們曾經穿一樣的衣服，背一樣的書包，玩一樣的玩具，一起上學，一起調皮，一起哭一起笑。
“弟弟……”
甦醒和小時候那樣喊，他從會說話開始，就一直喊著弟弟弟弟，從未喊過蘇龍的名字。而蘇龍亦是一樣，一直都是哥哥。別人問你弟弟叫什麼名字？甦醒那時候很坦然的回答我弟弟就叫弟弟，不知道逗多少大人笑話。當他不再糊塗鬧笑話的時候，他的弟弟已經不在身邊了。
聽到這熟悉的稱呼，蘇龍連眼睛都溼了，低頭放下那盆水仙花，眼淚便譁啦啦往下掉，二十歲的男孩很少哭了，更學會了剋制軟弱，可是蘇龍早就想哭了，忍了太久，對別人哭沒用，躲著哭更沒用，眼淚流出去，只有愛他的人才會懂。
甦醒像小時候一樣勉強抱著他，他們個子一樣高，誰也抱不住誰，像鏗鏗鏘鏘的三角，嘿咻嘿咻的就是不能抱進懷裡。那時候甦醒實驗過許多次，次次都和弟弟摔成一團，被母親狠狠教訓。
“你還是和小時候一樣，愛哭。”甦醒笑得滿臉溫柔，一巴掌擦乾淨弟弟的眼淚，安撫道：“這裡還有外人看著，你就別哭了，陪我說說話吧，十幾年沒見，我有一肚子話想跟你說。”
蘇龍點頭，“我去洗臉，帶你去吃飯。”頓了頓，道：“哥哥。”
“嗯？”
“就是喊你。”蘇龍微笑。
甦醒連牙齒都快笑掉了。
久別重逢的兄弟倆在小餐廳吃了幾個小時，一邊吃一邊說，總有說不完的話。
“我其實和媽媽去找過你，那時候你在中學，遠遠的看了你一次就走了。”
“為什麼……不跟我說話？”甦醒追問。
蘇龍回憶道：“那時候，媽媽準備嫁人了……但是繼父不希望她帶著我，媽媽本來是想把我送去和你一起讓爺爺奶奶照顧，但是看到那時候的你，她又把我帶走了。”
甦醒沉默，蘇龍說：“你估計猜得到，你和爺爺奶奶的日子也不好過，媽不忍心。”
“那後來呢？那個繼父他……”
蘇龍失笑：“媽媽還是嫁了，她負擔我生活，我就住校。當時我很怨她丟下我不管，但是現在已經過去了。最不該怨她的就是我。”
甦醒沒說話，眼睛微微發紅：“那她現在呢？”
“去世了。”
“……”甦醒不可置信：“怎麼可能……”
蘇龍冷笑道：“那男人不是什麼好東西，平時對媽媽不好不壞也就那樣，而且他自己有個兒子，三個人之間都有矛盾。媽是車禍去世的，一次晚上加班時回來的路上被車撞了，傷勢很重，繼父捨不得花錢治療，還沒找到肇事司機媽媽就死了。她死了沒幾天找到肇事司機，繼父找人去鬧，最後獲得賠償十八萬。”
甦醒聽了氣得哆嗦，連杯子都拿不穩，他做夢都沒想到心心念念的母親竟然這樣離去，真是憋屈。
“那男人是不是不給你錢？”甦醒怒問。
蘇龍點頭：“我當時正好考上高中需要學費，可他連十八塊都不給我。我後來一氣之下……想殺死他，但是沒成功，刺傷了他的腿，他要告我，我當時以為我要坐牢了，幸好我一個同學幫了我，不然我現在沒可能讀大學。”
甦醒呼口氣，忍不住敲他一下：“你也太衝動了，再大的怨氣也不能殺人，白白搭掉自己的一生，媽媽不會安心的。”
蘇龍笑著點頭：“是啊，後來冷靜下來嚇死。那男人最後分了我九萬，我才安心讀了高中和大學，這都多虧了我同學。”
甦醒連連點頭：“幸好，你真要好好感謝那個同學。”
“嗯，下次介紹你認識，他叫楊冕，現在和我一個大學，學法律的。”
“弟弟，清明節時我們一起去掃墓。”
“嗯。”
“弟弟，以後我會好好陪著你，再也不讓你受氣。”
蘇龍抬頭認真望著甦醒，今夜說了這麼多，更像是他一個人的傾訴，他的哥哥卻對自己的事情完全不提。
“哥，你過得好嗎？”
甦醒呵呵一笑：“我過得一帆風順，沒有遇到什麼坎，就是老掛念你和媽媽，天天盼著跟你們團員。現在我終於放心了，再也沒有讓我擔心的事了。下次放假我帶你回家看爺爺奶奶好嗎？”
蘇龍毫不猶豫的點頭，微微臉紅道：“我連村子叫什麼名字都忘記了……高考後我一直想去找你，卻一直沒成功，哥你怪我嗎？”
“現在我見到你就夠了，以後的日子咱們好好過。”甦醒的確不會怪弟弟，因為他弟弟從來沒有去過那個村子，想找到山旮旯裡不容易。
“嗯，哥你今天別回去了，和我擠擠算了。”
“好啊，我沒打算回去。”
甦醒的心情很盪漾，在蘇龍的寢室洗澡，穿蘇龍的衣服，覺得什麼都無比親切。
蘇龍在收拾髒衣服時神色微黯，甦醒對自己的生活輕描淡寫，但是他知道從山裡出來的哥哥很窮，衣服從裡到外沒一件像樣的，內褲像一塊破抹布。蘇龍更是愧疚，懊惱當初意志不堅決，拿到九萬元錢後就應該去找哥哥才對，九萬雖然不多，但絕對足夠他們哥兩生活，加上爺爺奶奶也不會太拮据。熬到畢業參加工作，什麼都好過了。只是母親去世前還拉著他哭，叮囑他好好讀書，工作賺錢後回去找哥哥，如果哥哥過得不好一定要幫他。
那時候的母親估計以為哥哥連大學都讀不成。
“弟弟，你的手機真好看。”在床上滾來滾去的甦醒把玩蘇龍的手機，這款手機樣式很新，質量也好功能更多，和甦醒的山寨天差地別。
蘇龍遲疑道：“是……同學送我的。”
“不會又是那個楊冕吧？”甦醒微驚。
“嗯……”
“他對弟弟可真好，不過弟弟啊，以後別收這樣的禮物，太貴重了，免得欠人情。你要是喜歡什麼，哥賺錢給你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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蘇龍噗嗤笑了，也脫了長褲爬上床：“那我要跑車你給我買？”
甦醒臉紅：“現在不行！但是以後絕對給你買。”
“那我明天先給哥買衣服吧，你連內褲都破了。穿太寒酸同學沒有瞧不起你嗎？”
甦醒嘟囔：“還好，習慣了，不在意。”
聽他簡簡單單幾個字，蘇龍卻知道事情絕不容易。忍不住伸手抱住甦醒的腰，喃喃說：“我們家就剩我們倆了……”
“胡說，還有爺爺奶奶。”
蘇龍連連點頭，轉移話題：“哥你是怎麼考上d大的，真厲害，我當初卯足了勁也沒考上，只好讀了d2大。”
甦醒笑道：“天天讀書就那樣考上了，可是我化學不行，不然我也和你一樣，選擇化學系，咱爸以前化學多厲害啊，可惜我沒遺傳到。”
“我改天去你們學校玩。”
“好啊。”正說著，蘇龍的電話響了，甦醒幫他拿過來，只見螢幕上閃爍的名字便是楊冕。
蘇龍接聽，躺在被子裡說：“我找到我哥了，就我身邊了，原來這麼近。哥，你吃宵夜嗎？”
甦醒搖頭，拍拍肚子：“很飽。”
“謝謝你，我和我哥都不餓，而且已經睡了，哈哈，是啊，擠一起。好，晚安。”
蘇龍呼口氣，把手機放好。
甦醒忽然心血來潮，將精神力集中在眼睛上去看蘇龍，還好一路看下來，蘇龍的身體沒哪裡有問題，他徹底放心了。
“主人，你弟弟的精神力有198，快接近200，也算很高了。”
“哦。”那又怎麼樣，好像不能怎麼樣。上天網也沒什麼好玩的。
第二天早晨甦醒六點起來，蘇龍帶他去食堂吃早餐，過後甦醒便跑回學校上課，一臉的春風得意神清氣爽。
中午一放學甦醒就忍不住給弟弟打電話，第一次這麼捨得電話費，說得捨不得掛。
晚上放學，蘇龍跑來d大找甦醒，甦醒帶著他熟悉校園，兩人吃吃喝喝，前所未有的快樂。
第三天甦醒就換上了弟弟給他買的新衣服，從裡到外，鳥槍換炮，活活像換了個人。
李玉書直言不諱：“看不出來你還挺帥的。”
甦醒更是得意，彈彈嶄新的衣服：“我弟弟給我買的。”
李玉書不屑道：“這有什麼好得瑟，又不是什麼大牌。”
甦醒哼道：“這是心意你懂不懂。”
有了弟弟後的生活今非昔比，每天都有人陪著，一起吃飯一起玩，偶爾也抓著弟弟一起學習。去電影院看電影，去電玩城打遊戲，去旅遊，吃牛排，喝咖啡，必勝客等等全是甦醒第一次體驗，他以前的生活真的很單調，連蘇龍都覺得難以置信，更是暗暗心疼。整整一個月，兩人所有假期都泡在一起，除了上課，基本形影不離。
就在這樣平凡的日子裡，春暖花開，人們換上了單薄春裝。
那天兄弟兩一起從理髮店走出來，一模一樣的髮型，一樣的衣服，一樣的書包，走在路上，引來不少人關注。
彷彿又回到了小時候，甦醒笑著緊緊握住弟弟的手。
汪明翰突兀的出現，望著這兩兄弟，滿臉的愁容和困惑。
“誰是甦醒？”
甦醒微微笑著，沒吭聲。
蘇龍輕咳，他也不認識汪明翰，看了眼甦醒，於是默契道：“有事？”
汪明翰呼口氣，一把拉住蘇龍：“跟我來一下，找你有事。”
蘇龍眨眼，甦醒點頭，兩人都跟著汪明翰走。
學校對面的法桐樹下停著一輛名車，汪明翰將兩人領過去，對車裡人說了什麼，回頭對蘇龍道：“甦醒，沈老爺在車裡，你進去吧。放心，他不會對你怎麼樣。”
蘇龍緊張起來，這是幹什麼，像黑社會似的。
甦醒也不裝了，對蘇龍說：“你先回學校。”
“不行……哥，你得罪人呢？”蘇龍小心問。
甦醒搖頭：“沒有。”
汪明翰皺眉，不高興了：“到底誰是甦醒？別耍我！”
甦醒懨懨道：“我是，弟弟你別擔心，這沈老爺是我們隔壁村的，不會對我怎麼樣。”
“我在旁邊等你出來。”蘇龍不肯走，戒備的望著汪明翰。
“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