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十二章公車
這天太陽很大，溫度有點高。
沈信穿著潔白的休閒襯衫，黑色長褲，戴著一頂草帽，兩手插在褲兜裡，慢慢從蜿蜒的小路盡頭走到甦醒面前。
甦醒望著他頭上嶄新的草帽有點想笑，又暗暗感嘆沈信長得好，農民戴的草帽硬是讓他襯出帥氣來。
甦醒蹲身將箱子開啟，指著裡面的藥劑道：“你過來仔細看，這兩瓶黃色的給她泡身體，其他拿著順序吃，說明書給你瞧瞧。”
沈信隨意翻翻說明書，挑眉看著甦醒：“你不去我家？”
甦醒暗恨，這神經病前幾天還莫名其妙的跟他吵架，今天又若無其事的跟他說話，這人成天不知道想什麼。
甦醒想歸想，沒說出來，於是搖頭：“懶得過去，你們放心，我這兩天都在村裡住著，有什麼事打我電話。”
“……”沈信抱起箱子，頭也不回的走了。那步伐怎麼看都充滿了被拒絕後的怒氣。
甦醒無奈搖搖頭，回到家裡等訊息。
星期天的下午，沈信來到甦醒家門前。甦醒看他鎮定的模樣就料到沈雨桐度過難關了，不由真心笑道：“恭喜。”
沈信微微點頭：“這都多虧你。”
甦醒也不拖沓了，回房將收拾好的包背好，晚上趕回學校，明天好好上課。
沈信早有所料，平靜無比道：“我和你一起走。”
“你家的司機不送你？”甦醒笑他。
沈信瞥嘴：“我樂意和你一起擠公交，不行？”
甦醒沒轍了：“行，當然行。”
雖然就在同城，但從他們這旮旯鄉下回到學校要轉四次車。
頭兩趟都是鄉下鎮上的破巴士，雖然很破，但好在乘客不多，絕對不愁沒位置。坐在窗戶大敞的巴士裡，還能欣賞沿路的田園風光，這季節，花都開好了。
甦醒趴在窗子邊，愜意的享受春風和陽光。
沈信掛著相機，時不時舉起來拍幾張春色。
甦醒見他忙碌，想起來弟弟說過想買單反相機，甦醒琢磨回校後，啥時候買一部給弟弟，有了相機，逮著好時節出去遊山玩水的生活還是很嚮往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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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喜歡嗎？”
甦醒正趴在車窗邊想得出神，沈信忽然將相機舉到他眼前，甦醒眨眼就看到螢幕上的自己。
春風，暖陽，野花，老舊的車窗，懶洋洋趴在窗邊的……他。
甦醒愣了：“我有這麼帥？”他忍不住多看幾眼，的確就是自己，可又不像是自己，他覺得自己沒這麼帥氣才對，氣質更不如這樣純淨……為什麼會照出這種效果，微微被風吹亂的頭髮，線條明朗又神色柔和的側臉。甦醒自己有點兒臉紅，更有點偷偷的自得，暗道興許自己很上相……當然更可能是沈信拍攝水平好。
沈信沒漏看甦醒眼中的滿意和欣喜，微微揚起嘴角，嗓音低沉又飽含著溫柔：“咱們五一出去旅遊吧，去風景好的地方。你我和蘇龍三人就可以，就當為那天吵架的事給你們道歉。不用去太遠，本市周圍有不少美麗的地方。”
甦醒有點心動，但想著沈信的破脾氣，和他一起旅遊幾天，指不定又為莫名其妙的事鬧騰，那點心動立刻就煙消雲散：“不怎麼想去。”
“……”沈信的好心情被拒絕得粉碎。
甦醒全當沒看見，二人一路沉默的來到熱鬧市中心擠公交，別說座位，有個地兒給站就著不錯了，星期天人特多，兩人快被擠成燒餅，隨著車子晃來晃去。
沈信繃緊臉抿緊嘴極力忍耐車裡難以形容的怪味，似乎有人在吃海味披薩，又似乎有人再吃蔥油餅，邊吃邊放屁。
空調車，車窗緊閉不透風，那味特濃。
偏偏這一趟車程最長，不堵車五十分鍾，堵車則最少一個小時。
沈信忍耐了大約三十分鍾，眼見司機罵罵咧咧，車子龜速行駛，走一步停兩步，老冷不丁的剎車聳動。沈信臉色越來越難看，最後實在鎮定不下去，捂著嘴巴，垂著腦袋，閉眸不動，他怕隨便一點牽動都會嘔死。這車裡人多，去哪裡吐都不像話。這時候沈信才深深後悔，然為時晚矣。
甦醒立即看出來他暈車，不由心驚，還以為沈信康復後身體素質應該變好，暈車這點小毛病肯定沒有。但他忘了有人暈車是身體原因，有人純粹心理噁心的原因……
甦醒也沒心思多想，見沈信擰緊的眉頭忙把他拉到身邊來，沈信順杆爬，直接靠在甦醒的後背上，腦袋隔他肩上有氣無力的歪著，一手捂著嘴鼻，一手抱著甦醒的腰。甦醒皺眉道：“你等下別吐我肩膀上！要吐記得避開點。”
沈信連點頭的力氣都不想付出，閉眸不語。
甦醒儘量穩住他，望著窗外飛速迎來的黑夜，緩慢爬行的車速，無奈的長嘆一口氣。
蘇龍打電話來問他晚飯想吃什麼，甦醒要了酸菜雞蛋湯，清淡，開胃，暈車嘔吐後食用很不錯。
甦醒打手機的聲音沈信聽得清楚，他就是沒勁說話而已。沈信扯開虛弱的笑容，又摟緊了甦醒的腰。
甦醒不舒服，溫度本就高，兩人貼在一起，周圍的人又圍得水洩不通，徹底透不過氣來，站著不動光出汗，他能感覺到自己的後背和沈信緊貼的前胸都汗溼了。沈信靠在肩上噴出的呼吸熱氣，更是讓甦醒耳邊和脖子癢癢難受。
甦醒疲憊的望著窗外，一雙眼睛毫無精神。
司機又是一聲怒罵，車子陡然停住剎車，車內乘客幾聲驚呼，沒抓穩的摔得東倒西歪叫苦不迭。
“哎喲……”甦醒硬生生撞到硬邦邦的座椅上，腹部梗痛，頓時齜牙咧嘴面目扭曲。身後的沈信也因慣性向他壓過來，甦醒動彈不得，更是痛苦難耐。好一會車速穩住了，甦醒想稍稍推開沈信讓自己緩口氣，手抬到一半卻生生頓住了，甦醒表情驚愕，僵硬的扶著座椅動也不動，臉色由青到紅，由紅到青，變化精彩之極。
沈信亦是心中既震驚又懊惱，可不容他多想，這一晃盪，胃裡立馬翻江倒海怎麼都憋不住了。他一把狠狠推開甦醒，蹲下身便吐個稀里嘩啦。周圍的乘客哪還過來擠壓，一個個嚇得往開退去，不客氣的罵道：“噁心！”
沈信真是悔死了，發誓以後再也不乘坐超過半小時路程的公交車。這一吐倒是乾乾淨淨，將方才那一點尷尬和悸動都掩得毫無蹤跡。
正好沈信吐舒服了，車子又到了一站，甦醒再也不想煎熬了，拽起沈信便衝下車。
沈信狠狠呼口氣，又是漱口又是擦嘴好一會折騰。
甦醒惡狠狠瞪著他，咬牙切齒又無話可說。
沈信知道他惱什麼，但他偏偏不開口，由得甦醒去胡思亂想好，他恨恨的琢磨甦醒就是腦子太簡單了，平時思考的太少，正好給他鍛鍊鍛鍊。
甦醒見沈信一副若無其事甚至毫不知情的可恨樣子氣不打一處來，臉色又是一陣青紅變幻，他有很多話想問清楚，可周圍人太多，而且就算人不多，他也懷疑自己問不出口。
甦醒兀自愁苦半天，無可奈何的抬步往前走。
沈信跟在後面，買來西瓜獨自品嚐。
一直回到家中，甦醒的心情依然糟糕透頂。本來上車時想叫沈信過來吃飯的，這會兒完全沒那心思。陪著弟弟草草吃了晚飯，甦醒疲憊的上床睡覺。
蘇龍捧著西瓜邊吃邊在網上閒逛，網店的生意剛開始，零星幾筆很清閒，他大部分時間還是玩遊戲和逛論壇。在熟悉的論壇到處灌水扯淡找樂子，眨眼一個多小時過去，蘇龍去洗個澡回來繼續刷論壇。
他長期駐紮的論壇之一屬於半個同志論壇，裡頭的gay很多，但摸進來的腐女也不少，主要還是交流好玩，比滿頁面求419求哥哥求弟弟的正宗同志論壇更讓蘇龍喜歡些，這裡氣氛比較輕鬆，蘇龍喜歡看別人講敘的真實愛情故事，很少有好結局的，以前他和楊冕在一起時，看到這些就覺得自己很慶幸，如今再看只能哀嘆一聲。難怪那麼多同類總嚷嚷著男人之間的愛情最不可靠，寧可性不肯愛。
蘇龍鬱卒不已，他的性格和原則讓他放不開，不可能去玩什麼419，要是讓哥哥知道更沒好果子吃。然想到連認識多年的楊冕都不能令他完滿，這世上真的還有第二個人可以和他好好的在一起？
蘇龍無聊的刷著帖子，不經意看見一個新帖子‘回家路上遇到的一對人，很帥哦’
蘇龍一看標題就莞爾，這調調鐵定是腐女發帖。
帖子點選很少，蘇龍隨意點進去看，主樓碩大一張高畫質照片閃瞎了蘇龍的雙眼。
蘇龍怔怔半晌才幡然驚醒，伸長脖子往下翻，越看越激動，翻到最後，忍不住拍腿大笑，笑著笑著又覺得自己不厚道，還有幾分擔憂，便嘆氣正經起來。
這樓照片不是別人，正是沈信和甦醒。
第一張，是兩人並排站在公交車上，沒說話，眼神也沒交流，但偷拍的角度不錯，不管是沈信還是甦醒都看起來長相不錯。
接著又是兩張正經的偷拍，特寫兩人外貌，並且點評沈信個子高，表情堅毅，應該是攻。甦醒個子矮，有點清秀和呆，肯定是受。
然後沈信開始暈車了，捂著口鼻一臉痛苦的聳著腦袋，樓主還附帶一句評語‘這小攻也太弱了，暈車！我改變主意了，這貨肯定是受。’
之後的照片一張比一張曖昧，沈信從背後靠著甦醒，抱著他的腰，頭隔在肩上休息。樓主再次點評沈信‘看這騷騷的小樣兒，絕對受！’
甦醒望著窗外，雖然表情沒什麼曖昧的，但沒有拒絕沈信的動作，似乎一切都無比自然。
樓主點評‘這矮子攻淡定多了，深藏不漏啊，樓主再也不以貌取人了’
後面幾張，剎車，甦醒往前摔去了，沈信也壓過去了，兩人幾乎肉餅一樣前後貼在一起，雖然表情都很痛楚，但配上這動作更微妙了。
緊接著車子穩住了，甦醒臉紅的一張側臉特寫，樓主點評‘我又懷疑他是受了，太羞澀了’
反觀這時沈信的特寫就正常了，很震驚，也很僵硬，但是不曖昧。
最後，沈信猛然推開甦醒，就這短短的動作裡，樓主抓怕到最關鍵處特寫，沈信的黑色長褲撐起來了。
樓主點評‘沒有了，今天無意碰到的一對，結局是這位沒節操的高個子帥哥吐了，之後被矮個子拎下車。’
蘇龍懷著複雜無比的心情複製地址，發給了沈信。
沈信不知那論壇是什麼玩意，但蘇龍要他看，他就專門花幾分鐘時間註冊進去看。
仔仔細細全部看下來，臉色未變，但眼神卻無比幽深。
他瞧著鍵盤恢復蘇龍：“你哥看見了？”
“沒有，他一回來就睡了。”
沈信靜了靜：“把他喊起來。”
喊起來幹什麼？蘇龍當然知道，不由抽搐，他自己的哥遲鈍不已，如果不挑明興許永遠不知道。但一旦挑明，蘇龍不覺得是好事，畢竟這是一條艱難的路，能不走誰想去找虐。
蘇龍還在猶豫不決，甦醒已經在接了電話後橫衝直撞衝了進來，擠開弟弟，著急道：“什麼不得不看的事？我的照片怎麼會上網了？”
蘇龍暗罵沈信太壞了。眼睜睜看著甦醒點開沈信發過來的論壇地址，甦醒那張本還沒睡醒的臉頓時煞白煞白，又通紅通紅，最後鐵青鐵青……
也不知道過了多久，甦醒嚴肅的扭頭問他：“怎麼刪除掉？我討厭我的照片被別人弄上去！”何況是這種丟人的破事！他恨不得咒死那多事的樓主。
蘇龍想想：“我去要版主刪除。”
“一定要刪掉！根本是子虛烏有……”話到這兒又頓住了，照片並沒作假，是的確發生的事，子虛烏有的是對他們二人關係的猜測。他和沈信，怎麼可能是一對！甦醒的心臟突突直跳。
帖子沒一會就消失了，甦醒鬆口氣的同時又怔怔發呆，有很多事他其實不敢想，寧可一無所知。
蘇龍皺眉望著論壇新帖，新帖依舊是那個樓主，正氣憤的質問版主為什麼刪除她發的帖子。版主出來解釋說未經過當事人允許的照片不可隨意張貼，樓主氣不過，嚷嚷隨便亂髮照片的到處都是，根本就是針對她。
蘇龍嘆氣，直接去帖子上留言：你發的照片侵犯了我的肖像權。
那樓主不相信：你怎麼證明你就是相片上的人？
蘇龍好笑，放了一張自己的相片上去，外人絕對分辨不出來，何況被偷拍的甦醒全是側臉，額頭的差別注意不到。
樓主終於信了，也不糾纏了，跟蘇龍道歉，蘇龍便順便解釋：“其實你誤會了，那個只是朋友，不是一對。真的，我還單身了。”
甦醒確認相片都被刪除了終於安心，回頭又去睡覺。
躺在床上卻怎麼也無法入眠，迷迷糊糊好不容易睡著卻夜夢連連。
夢中氣氛旖旎，有人緊緊摟著他的腰，不知在幹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