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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5、第二十五回 明霞島

洪七公尚有餘力,雖然毒發,對付歐陽克卻還有勁,歐陽克識時務,把黃蓉掩在身後,不能讓洪七公輕易奪去,小船上三個人,產生了微妙的平衡。

歐陽克神色焦急地望著月光下的海面,卻哪裡有歐陽鋒的蹤跡?

小船越飄越遠,轉眼間已經看不到那艘著火的大船,又過了不知多長時間,天已經大亮洪七公漸漸支持不住,躺在船上動彈不得,而黃蓉的穴道也自行解開,黃蓉大罵,“你個混蛋,還我靖哥哥,還我靖哥哥!”

歐陽克也是六神無主,無暇管黃蓉。這怎麼辦?怎麼辦?那是他爹爹啊!歐陽鋒是他爹爹!怎麼辦?他一直都知道那是他爹。

歐陽克一生遊戲人間,不帶一絲真情,冷眼看那些女人愛他,恨他,痴他,怨他,為他著迷,為他輕生,都是因為歐陽鋒。

本來應該是他叔叔,卻成了他爹的男人。他娘愛歐陽鋒,而歐陽鋒只痴心武學,並不在意兒女私情,所以他娘一氣之下,嫁給了歐陽烈。他娘恨歐陽鋒,恨他的眼中從來沒有她。歐陽烈在成親不久後就病逝,他娘便設計歐陽鋒,生下歐陽克。

她也恨歐陽克。她以為生下他,歐陽鋒可以多看看她們母子,可歐陽鋒卻沒有,他只喜歡歐陽克。天天抱著他,逗他玩,語重心長地對還在襁褓中的“克兒”說著,“快快長大,快快長大。長大叔叔教你絕世武功。”所以他娘恨他,他娘的恨意,他娘的詛咒,在小小的歐陽克心中刻下深深傷痕。她詛咒歐陽鋒,也詛咒歐陽克,甚至在神志不清的情況下說出歐陽克的真實身份,歐陽克這才知道,原來他一直都是這個女人的工具,想要留住一個男人卻沒有發揮作用的工具。所以他怕女人,越怕就越想征服,看她們在他懷裡恐懼哭泣,屈意承歡。

可是歐陽鋒待他極好,雖然不贊同他四處蒐集美女,卻也沒阻止過他,還把一身武藝都傳授給了他。

歐陽鋒練武,從來都是為了打敗別人,而不是為了將武功發揚光大。說他自私也好,說他心狠手辣也好,說他只知道打打殺殺也好,那個自私的,心狠手辣的,只痴迷與武學的人,只在意他。從來不把人情放在眼裡的那個人,總是會在不自覺間流露對他的好,比如小時候練功累了,斥責的同時卻背他回家;比如罰他站在雪山裡三個時辰,卻在一旁偷偷看著他,怕他著涼;比如那日桃花島上自己受了簫聲蠱惑,扣住他脈門幫他平息內力……很少有人真心待歐陽克好,除了歐陽鋒和趙敏。

而現在,趙敏一心天下與他分道揚鑣,歐陽鋒身死大海與他人鬼殊途。歐陽克啊歐陽克,你未來的人生還真是慘淡無光啊。歐陽克一聲苦笑,聲音冰冷地比那漆黑的海水還要深邃。

小船不知又漂了多遠,歐陽克恍恍惚惚看見前面有個小島。拍醒黃蓉,黃蓉看到希望般,臉上恢復了些血色,趁歐陽克不備,將他踹下船去。

“快,往前面推!不然淹死你。”黃蓉惡狠狠地看著落水的歐陽克。歐陽克好生狼狽,也沒了心情和她計較,不會游泳,只能扒住船舷用力蹬水,終於催動小船向海島漂去。

終於靠岸,歐陽克有些乏力,黃蓉卻命令他和自己把洪七公背扶上岸,歐陽克瞪了她一眼,再看看氣息奄奄的洪七公,只得照做。

黃蓉一邊冷笑,一邊盤算著日後如何收拾歐陽克。

歐陽克沒心情和她勾心鬥角,他四下觀察了一下,這海島佈滿荊棘,杳無人煙,恐怕是個荒島,放下洪七公,歐陽克對黃蓉說,“我去看看有沒有人家,你在這裡照顧你師父。”

歐陽克向島中心而去,卻越走越多荊棘灌木,更不見人家,便心灰意冷,順手打了兩隻野兔回去。

黃蓉餓極,也顧不得和歐陽克較勁,急忙烤了野兔,扔給歐陽克一隻,另一只分給洪七公,洪七公被歐陽鋒蛇毒所傷,迷迷糊糊聞見野兔香氣,登時有了力氣,咬了好幾大口。歐陽克看著有趣,心想這洪七公也算英雄,偏偏管不住這嘴。

“笑什麼笑!快交出解藥!”黃蓉見洪七公不再吃,才細細嚼起兔肉,隨即想到郭靖葬身大海,又沒了胃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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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沒有解藥啊。”

“你騙人,你是老毒物的侄子,怎麼會沒有解藥!”

“我確實沒有解藥啊,”歐陽克無奈,“剛才你把我踢下水時,就不見了。”歐陽克把懷中所有東西都拿出來,確實沒有那些瓶瓶罐罐,黃蓉撇撇嘴才罷休。

在島上幾天,黃蓉想著法的折騰歐陽克,歐陽克一進山洞,黃蓉就用峨眉鋼刺把他打出來,本來歐陽克還好心觀察一下洪七公的傷勢,卻被二人當做貓哭耗子。索性歐陽克就不再管他們。

“蓉兒啊,老叫化怕是不行了,求你一件事啊。”洪七公聲音委頓,黃蓉不爭氣地哭了起來。“師父,你說,若不是因為蓉兒的事,讓師父來到桃花島,也不會有現在這情景,師父你說什麼蓉兒都一定答應……”

“蓉兒乖,不要哭,師父是丐幫幫主,一個人死了不要緊,不能讓丐幫眾兄弟沒了主心骨……”說著,洪七公顫顫巍巍站起來,“祖師爺,您手創丐幫,傳到弟子手裡,弟子無德無能,不能光大我幫。今日事急,弟子不得不卸此重擔。祖師爺在天之靈,要佑庇這孩子逢凶化吉,履險如夷,為普天下我幫受苦受難的眾兄弟造福。”說罷又躬身行禮。黃蓉初時怔怔的聽著,聽到後來,不由得驚疑交集。

洪七公道:“孩子,你跪下。”黃蓉依言跪下,洪七公拿過身邊的綠竹棒,高舉過頭,拱了一拱,交在她手中。黃蓉惶惑無已,問道:“師父,您叫我做丐幫的……丐幫的……”洪七公道:“正是,我是丐幫的第十八代幫主,傳到你手裡,你是第十九代幫主。現下咱們謝過祖師爺。”黃蓉不敢違背,只得學著洪七公的模樣,交手於胸,向北躬身。洪七公突然咳嗽一聲,吐出一口濃痰,卻落在黃蓉的衣角上。黃蓉暗暗傷心:“師父傷勢當真沉重,連吐痰也沒了力氣。”當下只是故作不見,更是不敢拂拭。洪七公嘆道:“他日眾叫化正式向你參見,少不免尚有一件骯髒事,唉,這可難為你了。”黃蓉微微一笑,心想:“叫化子個個汙穢邋遢,髒東西還怕少了?”

洪七公籲了一口長氣,臉現疲色,但心頭放下了一塊大石,神情甚是歡喜。

接下來幾天,歐陽克遠遠看著洪七公教黃蓉大狗棒法,心裡著急,丐幫也算江湖大幫,若是想幫敏敏,何不趁機除了洪七公,再教黃蓉學不全打狗棒法,從此丐幫沒落?

歐陽克便趁黃蓉落單,悄悄跟上,卻不想被黃蓉算計,拉進海中差點溺死。黃蓉從小在海島長大,怎能和歐陽克這雪山長大從沒見過海的人比?歐陽克長了教訓,不再被黃蓉騙到海邊。

“哼,虧得歐陽鋒練得是□□功,大小□□都不會游泳,真是可笑可笑。”黃蓉站在一旁說著風涼話,歐陽克則怒不可遏,說他可以,整他可以,就是不能說歐陽鋒!溼淋淋地二人就在沙灘上鬥了起來。

* * *

“什麼?他們已經離開?郭靖也走了?”趙敏坐在金人的大船上,抬頭看楊康。楊康也是一臉疑惑,看向探子。

“是,小的不敢上島,不過附近有漁船看見他們的船剛駛出海島沒多久就散了,被一艘更大的船接走。”

“船帆上是不是有綠色的火焰旗幟?”趙敏眯起眼睛。

“是。”

“是白駝山的船。”趙敏思度著歐陽克的想法,卻被打斷。

“報!小王爺,前面海域有異常,您來看看。”楊康和趙敏對視一眼,相繼走上甲板。

映入眼簾的簡直是人間地獄,海面上浮起一具具鯊魚屍體,鮮血染紅了方圓幾十裡的海面,陸續還有遠處的鯊魚被濃濃的血味吸引來。只要咬上一口死魚,這些新遊來的鯊魚就立刻翻出肚皮,皮膚滲血死了。然後血味就會吸引更多的鯊魚前來,連落在屍體上的蒼蠅蟲子,也都難逃一死,沒一會,那些死鯊魚身上就覆蓋了黑壓壓的一片死蟲子,還有些海鳥被蟲子吸引,也來覓食,叼起一些小魚蚊蟲,飛沒有多遠,就“啪嗒”一聲落回海面。

不少士兵看了這麼血淋淋的畫面,都忍不住嘔吐起來,海風一吹,還傳來陣陣惡臭。

“老毒物真是名不虛傳。行事狠毒,用藥陰毒。”趙敏轉身回了船艙,不想再看這慘象。卻被一尖利的嘯聲吸引。趙敏抬頭一看,正是郭靖的那兩隻白雕。

白雕是趙敏捉來給郭靖的,自然和趙敏熟識,白雕緩緩落下,輕輕啄啄趙敏的腳面,然後猛然飛起。盤旋了兩圈,向東面飛去。

“跟著它們,郭靖有難。”

* * *

歐陽克那日在海邊惡鬥黃蓉,還算是手下留情,黃蓉心有餘悸,跑到島中心的山崖下,胡亂踢著地上石子洩憤。

突然她踹上一根藤蔓,立刻從山崖上墜落一些小石頭,砸到黃蓉身上,黃蓉雖然有軟蝟甲,沒有受傷,卻也疼的很,“連你都和我作對!”黃蓉恨恨地抬頭,想看看石子是從什麼地方落下來,卻被頭上情形嚇了一跳。

上面有一塊巨石,大到有一間房子那麼大,半懸在山崖上。巨石上纏滿藤蔓,有些藤蔓互相牽引,才不讓石頭落下,而有些則稍稍一拽,就能讓這巨大的石頭砸下來。黃蓉心生一計,一步一小心地把牽引著石頭不讓它落下的藤蔓一一割斷,光是這樣做,就把黃蓉累得大汗淋漓,生怕自己一個不小心,就被石頭砸成肉餅。

終於大功告成,黃蓉小心翼翼地退出來,剛好看見歐陽克在洞中,好像要對洪七公不利。

不管是不是歐陽克想對洪七公做什麼,是不是想要趁人之危,殺了洪七公,都已經不重要,黃蓉已經引得他走出山洞,一步一步來到那巨石下面。

歐陽克白衣飄飄,好整以暇地看黃蓉戲弄自己,以為這又是一場小孩遊戲,便笑著追了過去。

黃蓉隱約看見海岸上有兩個人正蹣跚而來,卻機不可失,無暇理會,踩斷最後一根藤蔓,大石應聲而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