許棠聽出聲音,頓時停止掙扎,瞪大了眼睛。
那人鬆開了手掌,將手機塞回她手中。
許棠大口呼吸,說話時聲音已帶顫抖,“你……你幹嘛嚇我!“
周險笑了,“我他媽才被你嚇死了,跑什麼跑?”
“不跑,難道……”她聲音裡帶著哭腔。
周險低頭看她,“真嚇著了?”
黑暗裡輪廓模糊,只看見一個低垂的腦袋瓜子。
周險攥住她手,往自己懷裡一帶,“別怕,下回我先站對面給你唱支山歌總行了吧?”
許棠噗嗤笑出聲。
周險摟著她站了一會兒,“還怕嗎?”
許棠搖頭。
周險牽住她,往上走。
“傘……”
“不要了。”
他掌心粗糲,溫熱有力。
許棠什麼也沒思考,就這樣被他牽著,一路向著光亮,走到了大路上。
路燈光下,許棠才發現他肩上發上都讓雨水浸溼,皮鞋上也沾了些許泥水草葉,“你沒帶傘嗎?”
周險看了看她,“你要傘?要的話在這兒站著,我回去撿。”
許棠忙將他衣袖一牽,“不用。”
周險將身上外套脫下,往許棠頭上一罩,“披著。”
他裡面就穿一件深灰色t恤。
“你不冷啊?”
周險將她腰一勾,“走。”
秋天雨夜,三三兩兩晚歸的學生落下一串笑語,隨即消散。淅淅瀝瀝的雨聲中,四周越發顯得安靜。溼漉漉地面上映著兩側橙黃明亮的路燈光,兩道細長影子緊緊依偎,讓光線拉得老長。
到附近停車場,周險從口袋裡掏出車鑰匙,按了一下。
許棠循著解鎖聲響看過去,頓時一怔。卻聽身後周險笑說:“吉普,越野的。”
許棠“哇”了一聲,幾步跑過去。
“駕照有嗎?”
“有……不敢開。”
“試試?”
許棠撫摸著新車鋥亮的車蓋,愛不釋手,思考半晌還是決定今天先不冒這個險,“……下次吧,今天下雨。”
周險笑了一聲,“你不是膽子挺大嗎?”
許棠拉開車門坐上副駕,急忙嗅了兩下,車裡一股新車獨有,略帶腥羶卻又好聞的皮革味。
周險瞧她一眼,“狗鼻子。”
“豬腦袋!”
周險挑眉,“怎麼還罵起你自己來了。”
許棠:“……”
車子啟動,向著夜色深處駛去。
許棠歪靠在座位上,往周險抓著方向盤的手看了一眼,她剛才就注意到了,他左手還是戴著手套,“你這周就是買車去了?”
周險鼻子裡笑出一聲,“這麼想我?”
許棠咬牙,“想你最好就別回來了。”
周險騰出一手去捏許棠鼻子,被她一歪頭躲過。她低聲嘟囔一句,“……我擔心你。”
周險看她一眼,“跟方舉打算來枝川開公司,剛來事兒多,今天才騰出時間,車也是小伍去幫忙看的。”
許棠沒忍住勾了勾嘴角,低聲說:“知道啦。”
車開了二十分鍾,拐入一個小區。許棠趴著窗戶往外看,小區內高樓聳立,零星三兩戶人家亮著燈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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周險將車停入車庫,領著許棠上了二十二樓。他從口袋裡摸出串鑰匙,找了找,找出一把,插進去一半,卡住了。換另一把,又卡住了。
許棠忍不住笑,“你是不是找錯地方了?”
“方舉找的房子,我也第一次來。”
換第三把,門終於開啟。周險伸手摸了摸門邊,摸到開關,摁了一下……
許棠:“……”
又摁一下。
周險:“擦。”
他掏出手機給方舉撥了個電話,“怎麼回事,房子沒接水電?”
那端方舉大聲說:“今兒下雨,房東忘了交電費!險哥你先湊合一下!我給你買了一箱蠟燭,就擱在茶几上,一晚上都用不完!你跟嫂子可以來個燭光……”
周險把電話掐了。
許棠笑得眼淚都快出來了。
“笑什麼笑,去沙發上坐好。”
許棠:“哦。”
周險舉著手機,裡裡外外檢查一遍,“燃氣倒是能用——你晚飯吃了嗎?”
“吃了。”
“我還沒吃。”
“這兒有食材嗎,我給你下碗——啊!”
黑暗裡隱約傳來鈍重的“嘭”的一聲,周險緊張問道:“怎麼回事?”
“撞,撞茶几上……”許棠聲音直哆嗦。
周險急忙走過去,從箱子裡找出根蠟燭點燃,“撞哪兒了?”
許棠蜷縮成一團,緊捂著腿。周險伸手,被許棠一下揮開。
“先……先別管我。”
周險沉著臉,蹲下身盯著許棠,半晌沒說話。過了許久,聽見許棠輕輕說了句“沒事了”,忙將她扶起,按在沙發上,挽起褲腿。
膝蓋下方,被茶几尖撞出一塊烏青。
周險伸出手指,輕輕碰了碰,“疼不疼?”
“還好,啊你別按……”
周險挪開手指,“讓你好好坐著,不聽。活該!”
許棠一笑,“別擔心啦……”
“擔心個屁。”
又坐了一會兒,許棠說:“已經好了,你餓嗎?”
“輪不到你操心,你給我好好歇著。”
“真沒事了,你看……”許棠猛一下站起身,“嘶……”
周險:“……”
許棠抓著他手臂,輕輕晃了兩下,“我也餓了,你不吃總不能讓我也不吃吧?”
燭光晃動,許棠眼裡笑意狡黠,周險仍是板著臉,“……廚房裡有菜。”
許棠又拿了支蠟燭點燃,慢慢走去廚房,周險放心不下她一個人,也跟著進去。
許棠開啟燃氣灶,一邊燒水,一邊開了水龍頭開始清洗番茄和小白菜。
周險不說話,在旁看著許棠松鼠似的來來去去,綁著的馬尾也隨著她動作輕輕晃動。
沒一會兒,鍋裡面已經熟了,許棠關了火,找了兩隻大碗撈起來。周險過來幫忙端,許棠往他左手上掃了一眼,“……怎麼還戴著手套呢,怕燙?”
周險不帶什麼情緒地“嗯”了一聲。
許棠張了張口,還是沒說什麼。她端著蠟燭,小心翼翼地跟在周險後面走去餐廳,在凳子上坐下,把蠟燭放在餐桌上。
周險拿起筷子挑了一著,送進嘴裡嘗了一口,笑說:“……這能吃?”
許棠瞪他,“……誰稀罕你吃了?”
周險埋頭,呼嚕呼嚕吃起麵條。
許棠吃了兩口,忍不住抬頭去看周險。
“許海棠。”
許棠回神,“嗯?”
“面要坨了。”
許棠:“……”
“想看?一會兒從頭到腳從裡到外讓你認真看。”
“……不要臉。”
周險悶聲一笑。
吃完飯,許棠用燃氣灶燒了熱水,兩人挨個去洗澡。
許棠先洗完,手裡舉著一支蠟燭,在屋裡轉了一圈。房子很大,兩室兩廳精裝修,兩間臥室窗戶向南,帶陽臺。
許棠走去陽臺,風挾著細雨,一下把蠟燭吹滅了。她靠近欄杆,看著夜裡樓房遠山霧濛濛的輪廓。
沒過多久,身後傳來周險的聲音:“許海棠?”
“在這兒!”
周險光著上身,穿著條褲衩,毛巾搭在肩上,手裡舉著一根蠟燭走過來。
許棠瞪大眼睛,“你怎麼不穿衣服?!”
周險悶笑一聲,“又不是沒見過。”
許棠見他要過來,忙去拉陽臺門,“你快把衣服穿上!”
周險抓住她手臂,一把將她從陽臺上拎進來,“頭髮沒幹你吹什麼冷風?腦子笨,再吹更笨了。”拿下搭在肩上毛巾,蓋在許棠頭上,使勁揉了兩下。
許棠抬頭瞪他一眼,抓住他手腕想把魔爪掰開,突然一愣,倒吸一口涼氣,“你的手……”
周險放下左手,往背後一別。
許棠猛將他手臂拉過來。
“別看……”
然而手腕已被許棠緊緊捏住。
左手手背上,一道扭曲虯結紅腫的疤痕,從無名指和中指之間的縫隙,一直蜿蜒至手掌邊緣,隱約可見線縫過的痕跡,彷彿一條蜈蚣攀沿其上。
許棠嗓子發乾,好半晌才發出聲:“……什麼時候受的傷?”
周險低頭看了一眼,只看見一顆溼漉漉低垂的腦袋瓜子。
“我跟方舉要脫離組織,驍哥不高興,砍了一刀。”
許棠手指顫悠悠地捧住他的左手,將他手翻了過來,這才發現這傷口貫穿了整個手掌——可見當時小指與無名指以及小部分手掌被完全斬了下來,又重新接了回去。
“那現在……痊癒了嗎?”許棠柔軟的指腹輕輕摩挲著傷口。
“還行,變天的時候會癢,”周險抽了一下手,許棠攥得緊,沒抽回來,“看了怕,你別看了。”
話音剛落,忽有滴水落在了虎口上,有點涼,又有點癢。
周險愣了一下,抬起右手捏著許棠下巴,將她頭抬起來。
燭光搖曳,照得她眼睛溼漉漉的。
“我不還是全手全腳的麼,乖,別哭了。”
許棠悶聲說:“禍害遺千年。”
周險笑了笑,伸手去擦她臉頰上的眼淚。他手掌粗糲,沒輕沒重的,許棠給他擦得臉頰生疼,“你輕點!”
周險順勢在她臉上掐了一把,“許海棠,你皮膚怎麼這麼好。”
“天生麗質,你管得著麼。”
周險哈哈大笑,“你怎麼這麼愛哭?”
許棠悶聲說:“欠你的。”
“那再哭一個?哭得還挺好看。”
“……王八蛋。”
“罵得也挺好聽。”
許棠:“……”
周險抓著她手腕往自己懷裡一帶,低頭在她唇上輕輕碰一下,“怎麼是鹹的?”
許棠笑出聲,拿手背抹了一下臉上的淚痕,“我去洗把臉。”
等再回到臥室,周險又多點了四根蠟燭,淺黃色燭光搖搖曳曳,照得整個房間溫暖明亮。
周險坐在床上抽菸,抬頭看她一眼,“頭髮幹了嗎?”
“還沒。”
“多擦擦,擦乾了趕緊睡覺。”
許棠驀地緊張起來,“睡,睡這兒?”
“睡隔壁?隔壁光一個床板。”周險瞅她,笑得頗為不懷好意,“你腦子裡想什麼呢?”
“我什麼時候想什麼了?我什麼也沒想!”
“沒想你慌什麼,嗯?”
許棠輕咬著唇,不吭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