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51、[改]春滿(02)

早上起來,許母正在廚房做早餐。許棠去洗手間洗漱,趴著洗臉池乾嘔了半晌。

許棠嘆了口氣,漱了漱口,擦了把臉出去。

許母往桌上端菜,看她一眼,淡淡說了一聲,“起來了。”

“嗯。”許棠跟進廚房,幫忙端盤子。

不一會兒,許楊也起床了。

一家人圍坐在桌邊,沉默吃著早飯,氣氛格外詭異。

許棠胃口不佳,喝了碗稀飯就飽了,將碗筷放進廚房,剛走回臥室,忽聽見一陣“咚咚咚”的敲門聲。

許母抱怨道:“誰這麼早就來拜年,家裡都還沒收拾。”擱了碗筷,起身將門開啟,頓時一怔。

門外站著周險和李平,兩人都穿著一身正裝,手裡提著菸酒茶糖等名產品。

許母尚未反應過來,李老板上前一步拱手笑道:“許夫人,先給你拜個年!”

渡河鎮統共不過巴掌大小,所有商鋪去上一兩回,基本也就熟了。李平那家藥店在渡河鎮上歷史悠久,許母以前也在他藥店裡買過藥,俗話說伸手不打笑臉人,此刻李平雖是和周險一起上門,她也不好不假以辭色。

“那……進來坐吧。”許母將兩人迎進門,又吩咐許楊看茶,轉頭一看,許棠正伸長腦袋瞪大眼睛盯著周險,頓時氣不打一處來,低喝道:“趕緊回屋裡去!”

許棠脖子一縮,不知周險葫蘆裡賣什麼藥,將門輕輕合上,卻是留了一道縫,仔細聽著客廳的動靜。

李平坐下,喝了口茶,先說了些大吉大利的話,說得許母回應也不是,不回應也不是。而周險全程正襟危坐,神情肅穆,全無半點吊兒郎當之態。

許母挑不出錯,喉嚨裡像憋了口氣,上不去,下不來。

過場話說完之後,李平將茶杯擱下,低低地嘆了聲氣,伸手輕拍了一下周險肩膀,“許夫人,周險,您應該認識吧?”

許母輕哼一聲。

“關於她母親的那些事兒,您應該也聽說過。孤零零一個弱女子,被有錢老闆騙了,孤兒寡母獨門獨戶,也沒親人在身旁照拂,有些宵小之徒想佔點便宜,沒得逞,轉頭滿嘴開火車……您在車站工作,閱人無數,想來這樣的情況,也見得不少。況且您跟她娘倆兒住的近,平日或多或少總有些往來,恐怕您應該比旁人清楚,過世的周夫人是個什麼樣的人。”

幾句話就將許母架了起來,人都死了,況且又當著周險的面,她總不好說一句不是。

李平笑了笑,接著說道:“這世道,笑貧不笑娼。周夫人病弱家貧,免不了受人欺辱。周險雖則行事有錯,卻也情有可原,哪個血性男兒看見別人欺負到自己母親頭上了,還無動於衷?這孩子是走了彎路,也幹了不少傷天害理的事,但根子上還是好的,俗話說,浪子回頭金不換。以前幹過的那些勾當,他現在分毫不沾,知錯能改善莫大焉,他既然已走回正道上,總不能再將他一棍子打死,您說是不是?”

許母半晌沒吭聲。

許棠在門後,聽得眼中酸澀,眼淚亟亟欲落。周險這樣驕傲的人,那裡能容忍別人這樣一句一句將他傷口揭起來昭告天下……可為了她,他全都忍了。

“周險如今家裡也沒別的親人了,他是我接的生,我也能稱得上是他半個長輩,所以今天就擅代高堂之職,上門來向您提親。”

此話一出,許母頓時一愣。一旁默不作聲的許楊同樣口瞪目呆,心裡暗歎,周險倒真是條漢子。

許棠自然也是震驚不已,想到昨晚周險同她說的話,雙眼頓時模糊。

“鎮上的規矩,男方最少要出十萬彩禮。但我與周險都以為,十萬彩禮恐怕委屈了令愛,所以……”他從口袋裡掏出厚厚一疊證件,推到許母跟前,“這是周險所有存款,以及在鎮上、鹿山縣和枝川市裡的房產和汽車。公司的股份交割要費些時日,但也會盡數轉入令愛名下。”

許母朝著存摺上的數字看了一眼,眼皮直跳,“那……那他自己還剩什麼?”

“等辦完手續,所有東西都歸令愛所有,他自己什麼都不留。”

許母是升斗小民,何曾見過這樣多的財產堆在自己跟前的場景。但她並非眼皮子淺薄之人,在意的自然不是錢財如何,而是周險竟能願意捨出自己所有身家。

許母垂眼沉思。

一時間,所有人都沒出聲。許棠在門後不由屏住呼吸,只覺心臟都要從嗓子眼裡蹦出來。

許久,許母掀了掀眼皮,將證件又推回李平面前,看向周險,“謝謝你這麼喜歡許棠,但我覺得你倆不合適。”

一直默然不語的周險此刻總算開口,“阿姨,您不滿意我哪點,我盡可以改正。”態度恭謹,語氣不亢不卑。

許母搖頭,“你不用改正什麼……反正,反正你倆就是不合適!”說罷別過身去。

李平與周險交換一個眼神,兩人站起身,李平說:“您再仔細考慮看看吧,令愛和周險真是兩情相悅。俗話說,寧拆一座廟,不毀一樁親。”

許母沒有起身,無聲嘆了口氣,“許楊,送送客人。”

許楊“哦”了一聲,趕緊從凳子上站起來。

許母手撐著額頭,不住地嘆氣。

半晌,許楊從外面回來,將門掩上。許母抬眼,瞅見那一堆證件還擺在茶几上,“他們東西忘拿了,你趕緊送去。”

許楊站著不動,“媽,要送你自己送。毀人姻緣的事,我可不幹。”

許母瞪他,“反了你了!”

許楊卻是嘻嘻一笑,轉身回房間了。

客廳裡只剩下許母一人,她往茶几上又瞟了幾眼,終於忍不住,一本一本翻開來,仔仔細細看完了。

數額之大,讓她不由咋舌驚歎。心裡不禁起了個念頭,許棠真要嫁給他,這輩子就衣食無憂了。

許母自己的這點心思自然不會告訴許棠,她現在最主要的顧慮在於,一怕別人說閒話,二怕自己閨女這性子壓不住周險,跟著他今後會受委屈。

她表面上仍是不動聲色,帶著兩姐弟該拜年的拜年,該走親戚的走親戚,忙到初八,一切消停下來,打算與許棠好好談一談這事兒——許棠倒也沉得住氣,這些天沒提一句和周險有關的任何。

初八走完親戚,一家三口坐車回來。經過超市,許母帶著姐弟兩人進去買了晚飯要吃的小菜,出來時,發現門前不知何時停了輛大奔。

車窗降下來,副駕駛上竟是坐著渡河鎮鎮長。

許母這人最怕跟當官的打交道,拉著許棠就要走,誰知鎮長開口笑道:“許夫人,來買菜啊。”

許母嚇得手一抖。

鎮長便似沒覺察一般,笑看了許棠一眼,“聽說您家要辦喜事兒了,到時候喜帖可別忘了發我一份。”

許母勉強笑了笑,“您是聽誰說的?”

“還能有誰,您家女婿周險唄!要我說,真是後生可畏。渡河鎮正在招商引資,您知道吧?負責接洽的就是周險,這要真能談妥,可是造福渡河鎮的大事兒。”

許母聽得一愣一愣的,她自然不知道什麼招商引資,但唯有一點還是十分清楚的,就是鎮長現在跟周險是合作關係,聽語氣對他還頗為激賞。

許母笑了笑,“那……那挺好的。”

鎮上擺了擺手,“那行,就不耽誤您時間了。”

許母莫名其妙,怎麼短短幾天時間,周險就成了鎮長的座上賓。許棠也心有疑惑,朝著駕駛座上看了一眼,頓時一愣——扶著方向盤那人笑容狡黠,除了方舉還能有誰?

她便又看了看這車,的的確確就是方舉日常開的那輛賓士。

許棠仔細一想,便也明白過來了。敢情是周險專門請了鎮長過來,就許母這心病對症下藥——她怕人說許棠閒話,周險就讓人再不敢說一句閒話。

回去路上,許母仍在嘀咕這事兒,“許棠,我問你,周險真有這麼大本事?”

“您不信?”許棠看她一眼,“他在枝川開酒店,過來剪綵的人可比鎮長派頭大多了。”

許母目光轉向許楊,許楊也趕緊點了點頭,“媽,險哥這幾年生意做得大,渡河鎮果蔬收購幾乎被他一人壟斷了。去年貓子山不是挖出了石膏嗎,我聽說今年就要在鎮上建石膏廠。”

“意思是,周險投資了?”

“嗯,具體我也不清楚,還得問險哥。”

許母咂摸片刻,忽然反應過來許楊對周險的稱呼,立即繃著臉道:“什麼鹹哥甜哥!”

許楊嘻嘻一笑,“那該喊什麼?姐夫?”

“……你要上房揭瓦了是不是?”

姐弟倆自小跟許母鬥智鬥勇,哪能不清楚許母心裡已經有所鬆動,只要許棠和周險表現良好,再過些時日,恐怕離鬆口也不遠了。

許棠越想越覺得前途光明,臉上笑容一時沒繃住,立即被許母狠狠剜了一眼,“你姑娘家家的,矜持一點!”

當晚,許棠吃過晚飯去洗手間正要洗澡,外面忽傳來蔣禾花的聲音:“許棠姐!”

自回到鎮上,這還是許棠第一次見到蔣禾花,她趕緊披上外套出去。

半年多不見,蔣禾花又長高了,當年的小姑娘,現在已是亭亭玉立。

兩人站著閒聊幾句,多半都是些學校的事。聊了十來分鐘,蔣禾花道明來意:“許棠姐……其實我過來是想借那個……”

“哪個?”話音剛落,許棠便反應過來。

蔣禾花靦腆一笑,“剛剛來的,這麼晚超市已經關門了。”

“我這裡沒有,”許棠衝著臥室裡的許母喊了一聲,“媽!家裡有沒有衛生巾?”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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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更年期都過了,哪來什麼衛生巾!”

許棠笑說,“要不你先拿紙墊著?”

蔣禾花無奈笑了笑,“只能這樣了。”

許棠將她送到門口,“你明天要是沒事兒就過來玩。”

“好,”蔣禾花點頭,“那許棠姐你早點休息。”

許棠望著蔣禾花進了旁邊屋裡,轉身回到客廳,許母恰從臥室出來,“你這個月還沒來?我記得你一向蠻準時的啊。”

許棠一怔,忙說,“這段時間休息不好,可能延遲了。”

許母“哦”了一聲,也沒在意。

許棠生怕許母起疑心,平日一直格外小心,晨起孕吐反應嚴重,她都是鎖好了門,開著水龍頭,蓋住自己的聲音。吃飯時也細嚼慢咽,只挑清淡的小菜,就怕在飯桌上沒忍住。

許棠洗完澡,正坐在臥室床上吹頭髮,一個沒留心,許母忽幽幽閃了進來。許棠嚇了一跳,“媽,你進來幹什麼?”

“我找點東西。”

許母拉開衣櫃翻了半天,找出雙毛線襪子捏在手裡,也不出去,背對著許棠,將襪子翻開,“許棠啊,我問你個事兒。”

“什麼?”許棠關掉吹風機,抬頭看著許母。

許母將那襪子翻來覆去,扭捏半晌,終於低聲開口,“……你,你跟周險有沒有……那什麼?”

許棠耳根噌地紅了,然而面上卻是波瀾不驚,“您說什麼呢。”

“我跟你說啊,沒結婚之前,你千萬別跟他……”

許棠一愣,“您的意思是,同意周險和我結婚了?”

許母這才意識到自己說漏了嘴,轉身瞪她一眼,“誰說同意了?我就是打個比方,不管你是要跟誰結婚,結婚之前都……知道嗎?”

許棠“嗯嗯”敷衍兩句,許母似是終於滿意,拿著那毛線襪走了,走出去兩步,又返回來,仍將襪子原樣塞回衣櫃。

許棠哭笑不得。

第二天早上,許棠去浴室洗漱,吐得昏天暗地,似乎比往日更厲害,也不知道是不是肚裡孩子正在長個兒的緣故。

門外傳來許母的聲音:“許棠,你給周險打個電話,問問他生辰八字……”

許棠趕緊將水龍頭開到最大,強忍著噁心,“好。”

“聽見了嗎?”

“聽見了,我等會就打!”

門外腳步聲遠去了,片刻又折回來,“你把洗漱臺上頭繩給我遞出來。”

許棠雙手撐在面盆上,簡直連想死的心都有了,“我在上廁所!馬上給你!”

“你上廁所水都不關?……你門沒關啊,那我進來了……”

許棠想要阻止,然而已來不及。

許母一愣,“你怎麼了?”

許棠正要把謊圓過去,胃裡又是一陣翻江倒海。

許母走到跟前,拍著她的背。許棠將這一陣撐過,抬頭虛弱笑了笑,“我可能吃壞肚子……”話沒說完,瞧見許母正冷冷盯著她,眼中怒氣翻湧,許棠立時住了嘴。

生過兩個孩子的女人,如何看不出來。

許棠立即斂了神色,“媽……”

許母打斷她,“幾個月了?”

許棠低垂著眼,不敢再說瞎話,“可能三個多月了。”

“我是說你怎麼每天都要在廁所裡待這麼半天,敢情偷偷摸摸給我懷了個外孫!”許母猛一把拽住許棠手臂,將她拉出浴室,拖到臥房許父遺照跟前。

“你自己跟你爸說,你丟不丟你許家祖先的臉!”

許棠“噗通”一聲跪下。

動靜太大,還在睡覺的許楊被吵醒了,他沒敢出屋,不知道具體出了什麼事,但聽見許母發這麼火,也知道事情不妙,趕緊給周險打了個電話,讓他馬上過來。

他開啟房門,走去臥室,看了看跪在地上的許棠,又看了看面罩寒霜的許母,“媽……”

“你也給我跪下!”

許楊不明所以,褲腿忽被許棠輕輕一拽,便也跟著跪下了。

“許楊,這事兒你知不知道?”

許楊莫名其妙,“什麼事?”

“什麼事?”許母冷哼一聲,“你聽話乖巧的好姐姐,給你懷了個外甥,這事兒你知不知道?”

許楊一愣。

許棠跪得筆直,忙替許楊撇清,“媽,許楊不知道,這事兒和他沒關係。”

“沒關係?自己姐姐做錯事往歪路上走,當弟弟的不拉一把,反而扇陰風點鬼火,這叫沒關係?”許母氣得發抖,抄起立在一旁的撐衣竿,猛砸在許楊背上。

許楊悶哼一聲,許棠眼皮也跟著一顫。

許母打了七八下,每一下都不遺餘力,自己也似乎累了,丟掉竿子,猛喘一口氣,“我算是看出來了,你倆根本就沒把我這個當媽的放在眼裡……”

許棠鼻子一酸,“媽……”

“你們自己說,就你們這幾個月幹的事,哪樁不是快要鬧出人命?”許母聲音直哆嗦,“我也不求你們大富大貴,平平安安行不行?許家就剩你倆了,你們要是出一點事,我以後去地下見了你們爸爸,讓我怎麼……怎麼跟他交代……”許母別過臉,猛抽了一下鼻子。

許棠眼淚滾下來,“媽,我錯了!我今後一定不讓您操心!”

正在這時,忽傳來一陣急促的敲門聲。

許母拿手指揩著眼淚,“許楊,去開門。”

來人自然是周險,趕來匆忙,喘著粗氣。

許楊急忙做了一個噤聲的動作,壓低了聲音說道:“險哥,我姐懷孕的事你怎麼瞞著不說?媽知道了,正在訓她。”

周險瞪大眼睛,“你說什麼?”

許楊一怔,“你不知道?”

周險霍地抓住他手臂,“你說你姐懷孕了?”

許楊點頭,還未來得及開口,周險已鬆開他,扭身閃進屋裡,壓根阻止不及。

周險到了門口,見許棠正垂頭跪在地上,臉色頓時一白,膝蓋一躬,“咚”一聲跪在許棠身邊,“阿姨,都是我的錯!”

許母本消退了幾分的怒氣頓又排山倒海而來,“周險,許棠父親這事兒,我很感謝你,可許棠清清白白的姑娘,就被你這麼給玷汙了……”

“媽!”許棠咬了咬唇,“這事兒是我自願的。”

“你要不要臉!”許母彎腰拾起地上的撐杆,猛地砸向許棠,而周險已搶先一步,將許棠整個抱進懷裡,護得嚴嚴實實。

許母氣不打一處來,下手更加不留分寸。鐵質空心的竿子,一下一下砸在他堅實的背上,“咚咚”作響。

他背上,還有槍傷未愈。

許棠眼淚簌簌往下落,正欲爭辯,周險卻一搖頭,緊緊抱著她,一聲不吭。

許母又打了幾下,最後一下用力過猛,竿子從手裡脫出去,“當”的一聲,彈在水泥地上。

罵也罵了,打也打了,許母胸膛劇烈起伏,盯著地上的兩人看了半晌,轉身出去,將門“砰”一下甩上。

許棠緩緩抬起頭,抽泣道:“周險,你沒事吧,你的傷……”

周險勾了勾嘴角,“沒事,撓癢癢一樣。”

許棠“噗”地笑出聲,轉而又繼續啪嗒啪嗒落眼淚。

周險伸出粗糲的手掌,在她溼乎乎的臉上抹了一把,“你真懷孕了?”

“難道還是假的?”

周險目光移到她肚子上,盯了半晌,再開口時,聲音帶了幾分顫抖,“你怎麼不告訴我。”

“我是準備找個合適的時機告訴你。”

周險低哼一聲,“這還要找時機?是不是打算找個良成吉日,沐浴焚香,三叩九拜之後再跟我說?”

許棠被他這幾句文縐縐的話逗笑了,“現在知道,不覺得驚喜嗎?”

“驚喜,驚得很。”周險低頭看她一眼,“你站起來,別跪了。”

許棠搖頭,“我媽氣沒消呢。”

“那你蹲著,等你媽進來再跪。”

許棠瞪他,“這是作弊。”

“地上硬,你跪我衣服上。”說著就要脫掉外套。

許棠急忙阻止他,“我媽進來看見,肯定又要氣得打你一頓……真沒事,跪一跪又死不了人。”

周險總算作罷,“那好吧。”

“我昨天看見方舉了,他什麼時候來的鎮上?”

“前幾天,過來談開石膏廠的事。”

許棠驚訝,“所以鎮長說的話都是真的?你們真要投資?”

周險瞥她一眼,“我什麼時候說過假話?”

“呸,你要是匹諾曹,鼻子早將地球大氣層都戳破了。”

“……皮諾曹是誰?”

“……”

過了一會兒,許棠又問,“縣裡情況怎麼樣了?驍哥……”

周險靜了數秒,“驍哥是絕症,最多還能活半年。”

許棠沒想到竟是這樣的情況,一時沉默,半晌才又開口,“那陳一鳴呢?”

周險挑眉,“許海棠,我發現你膽子越來越肥了,都這時候了,竟然還關心陳一鳴。”

“你不是說不吃他醋嗎?”

“……你現在是孕婦,我不跟你一般計較。”

許棠莞爾。

過了片刻,周險還是回答,“鄭叔這案子估計得審上大半年,現在上頭風聲緊,縣裡一把手又亟需立功,陳守河被牽連是一定的,但陳一鳴說不準,他牽涉不深,應該沒事。”

許棠垂眸,“善惡終有報。”

周險伸手在她腦袋上揉了一把,“歇一會兒,省著點力氣,還不知道得跪多久呢。”

半小時,沒人來喊他們。

一小時,仍然沒有人來喊他們。

隔壁蔣禾花家似乎在做辣椒炒肉,嗆鼻的香味順著沒有關嚴實的窗戶一陣一陣飄進來。許棠沒吃早飯,餓得肚子咕咕直叫。

周險伸出手臂,“要不先啃一口?”

許棠嫌棄推開,“我爸看著呢,嚴肅點。”

“許海棠,你媽跟你弟是不是出門去了,怎麼外面一點動靜也沒有?要不你偷偷站起來吧,反正沒人看見。”

“我爸看著呢!”

“你爸不會怪你的。”

許棠瞪他,“你又知道了?”

四周靜悄悄的,從窗戶縫裡漏進來一縷日光,金色塵埃緩緩漂浮。

不知過了多久,門猛地被推開,許楊站在門口,笑出兩排白牙,“姐,姐夫,趕緊起來,去蔣禾花家吃中飯!”

蔣禾花家午宴正要開席,偌大圓桌前,許母正在與蔣禾花奶奶聊天,看見周險和許棠進來了,鼻子裡低哼一聲,別過臉去,只問蔣奶奶,“這橙子還行吧?要不我再給您剝一個?”

蔣禾花弟弟快滿十歲,小小年紀,能幹得很,將周險與許棠迎到桌上,倒了兩杯熱茶。蔣禾花又端上兩盤菜,插上電磁爐,笑說:“別坐著了,開始吃吧。”

許母衝著廚房喊了一聲,“弟妹,別做菜了,趕緊出來吃飯!”

廚房裡蔣母笑道:“還有最後一個小菜,炒完就來,你們先吃。”

蔣父去架子上拿了瓶白酒,笑看著許棠,“許棠,你喝不喝?”

許棠笑答,“叔叔,我這兩天感冒,暫時不能喝酒,以後有機會再陪您喝一杯。”

“好咧!”蔣父轉向周險,面色稍有幾分古怪,仍是笑道:“這位就是……”

“我男朋友。”許棠笑了笑,話音剛落,聽見一旁的許母又“哼”了一聲。

“哦,好好,”蔣父笑答,替周險斟上酒,“辦喜酒的日子定了沒?”

許棠愣了一下,不由朝許母看去。許母將最後一瓣橙子餵給蔣奶奶,輕描淡寫道:“看看下個月有什麼好日子。”

蔣父呵呵笑道:“那敢情好,也是好久沒辦過這麼大的喜事了。”

許棠簡直不敢相信進展如此順利,奉子成婚這一招經久不衰,果真是原因的。

吃過中飯,許母陪著蔣奶奶坐了一會兒,起身回家,許棠和周險趕緊屁顛兒屁顛兒跟上去。

到了家裡,許母先從抽屜裡翻出本黃曆,轉頭一看,許棠和周險腦袋挨在一塊兒竊竊私語,不由輕咳一聲,“站著幹什麼,還不趕緊過來幫忙看看日子!”

許棠趕緊狗腿地湊過去。

結婚是大事,倉促不得,但又不能拖得太久,不然許棠月份大了,肚子顯出來不方便,而且穿婚紗也會不好看。

許棠跟學校說明情況,休學半年。許楊學校正月十二開學,他走之後,就讓方舉頂上來幫忙籌備婚禮。

許母第一次見到方舉,嫌棄得不行,只問他:“你就是搶了禾花三百塊錢的那個人?”

方舉也不惱,嘻嘻一笑:“那時候年輕不懂事,阿姨您大人有大量,別跟我一般計較。”

但沒過幾天,方舉就取得了許母信任,許母不管做什麼都要叫上他,倒顯得許棠和周險成了外人。

有一次,許棠甚至聽見許母這樣跟方舉說:“可惜我就這麼一個女兒,不然肯定是要你當我女婿的。”

許棠哭笑不得。

婚禮籌備繁瑣複雜,樣樣都需考驗耐心。但許棠有孕在身,參與不多,和周險去縣裡拍完婚紗照之外,就只幫忙挑一挑賀卡樣式,確定婚宴選單等等。

一晃半個多月過去,離陰曆二月二十六的婚期越來越近,賓客名單要做最後的確認。幾人坐在燈下,斟酌最初擬定的單子。

周險先開口道:“我這邊沒問題,都會來。”

許棠看了看自己這方的親戚,“媽,畫圈的這些人,是來還是不來?”

“我哪知道,打了幾通電話,都說還要看情況,”許母將筆一扔,“十幾年的人情往來,這時候來這出是什麼意思!”

“媽,沒事的,即便不來,客也夠多了。”

“你懂什麼,”許母瞪她一眼,“紅事白事,各家往來都要掛人情,好比這家,”她手指在單子上指了指,“前年娶媳婦兒,去年孩子做滿月,家裡又去了個老人,上千的人情,你結婚他們要是不來,這錢不就打水漂了嗎?”

“媽,”許棠趕緊寬慰她,“咱們不至於缺這點錢,要是他們不來,今後再有什麼事,你也不去,不就省了很多工夫嗎?”

“不缺這點錢?”許母聲音陡然抬高幾分,“你當自己是多大的家底?再有錢過日子不得精打細算……”她頓了頓,“我看他們就是瞧著你爸走了,當我們許家好欺負……”聲音漸低,卻是陡然紅了眼眶,“你爸也是……你結婚他都看不上一眼……”

許棠鼻子也跟著一酸,“媽,您別說這樣的話……”

一旁的方舉忙道:“阿姨,叔叔在天上肯定看著呢!要您怕他忘了這事兒,我明天去給我哥燒紙,請他給叔叔捎句話,讓叔叔明晚就託夢給您!”

許母撲哧一笑。

周險拿過名單,將打了圈的人全都劃掉,“阿姨,這些人要真這麼精於算計,您跟他們來往也沒什麼必要,遇到什麼事,還是指靠不上。”

方舉點頭,“對,您凡事想開點。嫂子和險哥結婚這是多大的喜事啊,您現在估計是有點婚前憂鬱症……”

“方舉,”許棠聽不下去了,“有丈母孃得婚前憂鬱症的嗎?”

“怎麼不能得?自己親閨女就要出嫁了,當媽的憂鬱一下,合情合理嘛!”他一挽袖子,接著跟許母分析,“阿姨您看,險哥這邊來的人呢,雖然不多,但是個頂個的有派頭,到時候賓士啊寶馬啊瑪莎拉蒂啊……一溜兒名車往酒店門口一停,光這陣仗,以前鎮上就沒見過吧?再看我們訂的酒店,鎮上最好的,樓上樓下統共兩層,四十桌,一桌酒菜就要好幾千,全是魚翅鮑魚,龍蝦熊掌……他們不來,是他們的損失!”

許母聽樂了。

“再說嫂子結婚當天要穿的兩套婚紗,還有您要穿的那件禮服,請的是市裡最有名的服裝設計師,為你們量身訂做,加班加點趕製出來的,全是手工縫製,一點不含糊!”

許母一直以為自己上回試的那件綢緞的禮服是四十一天租的,聽方舉這麼一說,嚇了一跳,“那豈不是有點貴?”

方舉一擺手,“結婚可是一輩子的大事,一生就這麼一次,貴點算什麼?即便您想穿得樸素一點,嫂子也捨不得啊!”

幾句話說得許母心花怒放,許棠也不由咋舌,早知道一開始就該讓方舉來當說客,說不定還能省了周險挨的那一頓打。

第二天,周險和方舉就將請柬一一發出去了,接下來要做的事,就等房子裝修完畢之後開始擺置傢俱。

早在婚期定下以後,許棠就和許母決定了房子的裝修風格。許棠和周險以後在渡河鎮的日子不多,而許棠自家的房子年久失修,便徵求許母的意見,讓她住進去。房子裝修,自然也是按照許母的喜好。

好在許母審美靠譜得多,看中的東西雖離時下流行還有些距離,但端得上檯面,不像方舉那暴發戶般的喜好一樣慘不忍睹。

事情一樣一樣執行,不知不覺離婚期便只剩下兩天。許棠這時候才覺得緊張,好像總有幾分不真實。夜裡躺在床上,翻來覆去,就是合不了眼。

她掏出手機,給周險打電話。

那邊接得很快,笑了一聲,“你怎麼還不睡?”

許棠從床上爬起來,走到窗邊,朝天上看了一眼,沒有月亮,倒能看見漫天的星斗,夜空清朗,似是有人打翻了一匣子的水鑽。

“睡不著,”許棠找出耳機插上,將手機放進睡衣口袋裡,一邊跟周險說話,一邊拉開抽屜,“你不也沒睡嗎?”

“我也睡不著。”

抽屜十分鈍澀,許棠低頭往裡看了一眼,似有什麼東西卡在了裡面,“你為什麼睡不著?”

周險笑了一聲,“想你,當然睡不著。”

許棠將抽屜使勁往外一拉,“天天見面,有什麼好想的。”

“見得著吃不著,所以得靠想的。”

許棠面色一熱,“……你能不能正經點。”

“我還不正經?”周險笑道,那邊傳來的聲響,“為了咱們兒子,我都憋瘋了。”

“你……你不會自力更生啊?”許棠繼續跟抽屜較勁,手伸進去,將卡著的東西往外一扯,似乎是一個布袋的一角。

“飲鴆止渴,懂嗎?”

許棠悶聲一笑,“你居然還知道飲鴆止渴這個詞。”

“……許海棠,皮癢了是不是?”

許棠將布袋拿出來,有幾分沉,黑色,絨布,上方拿繩子緊緊綁著。她將繩結解開,開啟布袋,頓時一愣——裡面裝著的,是幾年前周險抵給她的那只鐲子,還有自己沒有銷燬的欠條。耳畔周險聲音再次響起:“睡著了,怎麼不說話?”

“沒……”許棠趕緊說道,將欠條仔細疊好,放入衣服口袋,又拿出鐲子,套上自己手腕。鐲子有些年份了,銀質的表面有些暗淡,但是沉甸甸涼津津的,似將幾十載的舊日時光都纏在了腕上。

“生氣了?”

“要是這就生氣,我早被你氣死八百回了。”從他第一次說出“□□”這詞時,許棠就知道千萬不能跟這麼一個臭流氓較真。

周險哈哈一笑。

許棠將早先方舉要去做影片的相簿放進抽屜,走到對面,拉開了衣櫃門。

“許海棠,你在幹什麼壞事,怎麼那麼多雜音。”

許棠翻找著櫃底的一堆衣服,“沒有啊,也許是訊號不好呢。”

“……咱倆不到五百米,你告訴我訊號不好?”

許棠嘿嘿笑了一聲,手伸進櫃子深處,用力一扯,扯出一件黑色的t恤,是當年始終未來得及還給周險的那件。放了好幾年,上面一股黴味,混合著樟腦丸的味道。

許棠皺了皺眉,關上衣櫃門,將衣服扔到椅子上,打算明天去洗。

“周險,你一定不知道我發現了什麼好東西。”

“什麼?”

許棠嘻嘻一笑,“不告訴你,求我啊。”

周險那邊似是喘了口氣,“……許海棠,千萬別讓我逮著你。”

許棠坐回床上,“你來逮試試看,我等著。”

“好,你等著。”

話音剛落,便聽見有什麼砸上了玻璃。許棠眼皮一跳,立即起身走到窗前,耳畔傳來周險帶著粗喘的笑聲,“出來。”

“……你怎麼這麼快?!”

“傻,你給我打電話的時候我就出門了。”

許棠輕手輕腳地走出臥室,靜靜悄悄開啟了大門,虛虛掩上,往前走了幾步,便看見周險的身影。

明明每天都在見面,白天還為了婚宴上要不要加個求婚儀式小吵了一架,可此刻再見他,卻又似回到了那年生日,他站在巷口等她,她心口鼓漲,雀躍卻又酸澀不已。

許棠掛了電話,幾步跑到他跟前,伸手將他緊緊抱住。

周險手掌撫在她背上,低沉的笑聲貼著她的耳廓,“慢點,我會等你的。”

“周險。”

“嗯?”

“周險。”

“嗯?”

“周險……”

“……許海棠,你逗我玩呢?”

“周險,我……”

“什麼,大點聲?”

“……”

“黏糊糊的話不用說了,”周險笑出一聲,手掌更用力,“我都知道。”

“周險,你還記不記得,你曾經給我打過欠條。”

“……我最後不是還你錢了嗎?”

許棠笑了一聲,從周險懷� �掙開,從口袋裡掏出那張白條,塞入他手裡,“欠條還在,我可不認!”

周險瞥了一眼,目光落在許棠的白皙的腕上,笑了笑,“你知不知道這鐲子的來歷?”

許棠低頭看了看,“我猜,是你媽媽戴過的?”

牛角樣的一輪月,不知什麼時候爬了上來,掛在他們身後的樹梢上,明亮皎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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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這鐲子我媽讓我傳給她兒媳婦。”

灼熱呼吸拂起鬢邊碎髮,夜風微涼,吹得周險低沉聲音似酒微醺,一陣陣迴盪在耳中,擲地有聲:

“許海棠,我早就將一輩子賠給你了,你認不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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