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42、第四十二章

九點多的校園生活區人來人往。

寢室沒有空調,很多學生都在樓下吹風,三五成群地聚在一起,男生聊聊遊戲,女生聊聊情人。

怡情怡性。

校園是最好的保護層。

像是蛋殼,雖然薄,但對其中尚未完全成熟的少男少女來說,依舊是一層壁壘,幫他們擋住社會大潮的侵蝕。

這種保護,只有離開校園的人才能體會出來。

黃心瑩攬著許輝的胳膊,看著像女孩的撒嬌,其實是在攙扶。

他的身體還沒恢復過來,人卻一直堅持著要出來。

出來也好。

黃心瑩喜歡與他的碰觸。

黃心瑩是學生會的大忙人,認識的人不少。夜晚的校園裡,每走一會就會碰到熟人,打聲招呼。

只是她從來沒有介紹旁邊的人,好像他在她身邊是理所應當的事情。

朋友們笑著看著她。

晚風吹得她心裡歡喜。

“我帶你去我們藝術團看看吧,現在應該有排練,後天晚上就是正式演出了。”

許輝不知聽沒聽清她的話,慢慢停住腳,看著周圍幾座樓。

他臉色蒼白,身體無力,神色微微茫然。

高中畢業他就離開了校園,他對大學一點也不熟悉,這裡的一切都讓他感到隔閡而陌生。

每個人跟他年紀都差不多,可每個人看起來都跟他不同。

“去不去?”黃心瑩還在問,“不過不看也行,這樣正式演出的時候還有驚喜。”她衝許輝眨眨眼,“怎麼定,聽你的。”

“白璐住在哪……”

黃心瑩沒有聽清,“什麼?”

許輝轉眼,低頭看著她,“白璐,你們班的那個白璐,她在哪?”

這次聽清了,但是她不懂。“璐璐?你找她幹嘛?”

許輝摸了摸身上,他的手機沒有帶。

“你想問她宣傳的事情麼?”

許輝眉頭微皺,“她住哪個樓?”

黃心瑩依舊不懂,但還是給他指了指,“喏,那個樓,璐璐她們住五樓,我在六樓。”

許輝靜靜看過去。

“璐璐她們為你們店的事情很上心的,等她們期末答辯的時候你要好好配合呀,讓她們拿個好成績。”

許輝邁開了步子,黃心瑩緊拉住他,又說:“璐璐很厲害的,雖然平時看著很蔫,但做什麼事都有準,跟她一起特別安心。”

許輝無意識地說:“是麼……”

“是的呀。”黃心瑩笑著看著她,又說,“她男朋友是交大的高材生,還是上海學聯的副主席呢,聽說高中就認識了,厲不厲害?”

腳步停了。

風卻還在吹。

許久之後,他才又說了一句:

“是麼……”

一個不起眼的女生從他們身邊經過,剛好聽見了他們的話。

一頭霧水地推開寢室門,皮姐看過來,“回來啦,社團怎麼樣了?”

老么回答:“還行……”掃了一眼,“室長呢?”

“她去杭電踩點去了,過幾天給阿輝店做宣傳活動,還沒回來呢。”

“哦……”

皮姐看她一眼,“幹什麼玩意,神魂顛倒的。”

老么搖搖頭,到自己座位坐下,過一會又回頭問皮姐:“哎,室長跟那個交大的同學在一起了麼?”

“哪個交大的……那個學聯副主席?”皮姐還在看劇。

“對啊,他們在一起了麼?”

“還沒吧,有那方面的意思。但那男的好像說得等大學畢業了才能正式談,我聽室長說他很忙,沒有時間。”

老三正跟大劉影片,聽見了,也湊過來,“你們說那個地中海啊?”

皮姐哈哈大笑,“對對,地中海副主席。”

老三一撇嘴,“他可真能折騰人,大一讓室長考託福,大二讓她考雅思,現在大三了,聽說又想留校了。”

皮姐嗨了一聲,“怎麼回事還不一定呢,我看室長純是考著玩,她連研究生都不想念,出國幹什麼?”

老么這時才抽空插了一嘴,“我剛在樓下碰見黃心瑩和許輝了。”

皮姐一聽,耳機扯開,頓時捶胸頓足。

“哎呦還真讓她給得手了!鮮花長在碧池裡!許輝那個不長眼睛的!”

“不是。”老么打斷她,把剛剛聽到的說了。

“什麼意思?”皮姐和老三面面相覷,一臉疑惑,“跟室長什麼關係?”

老么聳肩,“不知道,我就覺得奇怪。”

老三:“在那亂吹牛唄,顯擺自己知道的多,天天在背後八卦別人。”

三個人一聊一過,沒人往心裡去。

週五下午選修課,非線性編輯。

白璐提前佔好了座——按照多年經驗,在老師電腦正前方往後數六排,是老師的絕對盲區。

課程主要是講影片的剪輯和設計,因為不是專業課,所以517寢室對這門課的興趣都不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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曾經畢業的學姐說過,“後期學得好,要飯要到老。”除非真的是天降奇才,能拍能導,否則這行真的就是一路苦逼到底。

窗外,天有點陰。

“這個星期也不知道怎麼了。”老三拄著下巴,看窗外,低聲說,“天一直陰,到底什麼時候下雨啊,悶死了。”

白璐也看著。

這幾天的確悶熱,尤其是在沒有空調的大課教室裡,喘氣都出汗。

從運動會的那天起,她就沒有見過許輝了。

她給他打過一次電話,可他沒有接。

昨天她跟杭電的學生談完,本來想著有理由能跟他說話,可去他店裡時,上樓不巧遇見孫玉河,他把她攔下了。

孫玉河若有所指地暗示她,許輝似乎跟黃心瑩有所發展。

“你這麼想見他,明天在學校就能看見了。”他說了這樣一句話。

白璐問他是什麼樣的發展,孫玉河只嘲諷地笑。

或許是因為天氣,白璐覺得有點焦躁,也有點無力。

“嘆什麼氣?”

白璐轉頭,看見皮姐正看著她。一集韓劇演完,她有五分鐘的休息時間。

“沒什麼……”

皮姐:“感覺你最近有心事呢。”

白璐看向皮姐,“你能看出來?”

皮姐一樂,“當然能。”

白璐想了想,問:“對了,你知不知道黃心瑩最近有什麼動靜沒?”

一聽黃心瑩,皮姐眼睛就豎起來了,“你別說,還真有。”她悄悄靠近白璐,“她好像把阿輝泡到手了。”

白璐一頓,“什麼?”

皮姐把那天晚上看到的事情講給白璐,“你說怪不怪,她跟阿輝提你幹什麼。”

白璐靜了靜,嘴角微彎,自語道:“……這樣啊。”

“哦對了。”隔著皮姐,老么悄悄過來說,“他們還排了一出音樂劇,昨天跟我們團借幕布來著。”

“音樂劇?”

“嗯,劇目還挺高階,《悲慘世界》。”

“我呸吧!”皮姐噴了,“就他們那藝術團,能不能挑出三個五音齊全的都難說,還排《悲慘世界》?”

“反正就是排嘛,排不好還排不賴麼,就今天晚上演出。”

原來孫玉河說的進展是這些。

白璐趴在桌子上,旁邊皮姐還在跟老么討論藝術團的事。

她轉過臉,看向窗外。

天是灰的,雲很低很低。

黃心瑩不是笨人,她對許輝有想法。

每個女人都有自己的方式和手段,如果真的有辦法,她能幫到他,那也很好。

白璐轉過頭,額低著桌面。

她能幫到他,那也很好。

“真他媽悶……”孫玉河一邊抱怨著,一邊從冰箱裡拿了一瓶冰飲出來。

連續幾日的悶熱天氣讓所有人都跟著暴躁起來。

“阿輝呢?”

“輝哥還沒起吧。”

“都幾點了,不是說要跟黃心瑩去看音樂劇麼……”孫玉河蹙眉,“等下我要出去,你去叫他一下。”

服務生點點頭。

六點半的時候,黃心瑩接到一個宿醉的許輝。

“怎麼這樣了啊……”黃心瑩微微有點不滿。

悶熱的天氣裡,她跑上跑下,費了好大力氣才從團長手裡要來兩個最好的位置。

她盡心打扮一個下午,他卻是這副沒精神的模樣。

看著許輝,“還行麼?”

許輝沒有說話。

“票都要了,不能不去呀。”黃心瑩拖著他前往劇場。

路上,黃心瑩又恢復了良好的心情,攬著許輝的胳膊,給他講她是如何從競爭對手的手裡要來演出票的。

“我給團裡忙這忙那的時候,她可什麼都沒幹,現在演出了開始要票了,她怎麼好意思呢。”

她的小嘴一直沒有停下,可惜身邊人一直都沒有回應。

黃心瑩適應了許輝的沉默,依舊嘰嘰喳喳地說著。

“虧了團長跟我關係好,才沒讓她的貪票計劃得逞,也不知道她是怎麼想的,不勞而獲。”黃心瑩哼哼兩聲,跟許輝炫耀自己的小勝利和小驕傲。

“她配麼她,根本不配好吧!”

混沌之中,他目光一抖。

不配……

尖爪從腦皮下方鑽出。

你但凡還是個人,就該自己下地獄。

你不配有好生活。

你不配……

本來混亂的呼吸變得更重了。

用力晃了晃頭,黃心瑩拉著他往裡面走,“我們不用在外面等著,我帶你去後場。”

離演出還有一段時間,後場很熱鬧,演員都在休息,有人在聊天,有人在開嗓子。

黃心瑩看見了熟人,跟許輝說:“你在這等我一下,我去跟人打個招呼。”

許輝低著頭,來到牆壁邊靠著。

身後一個房間裡,有人在放原聲帶,似乎在醞釀情感。

隔著一道門,屋裡的人跟著帶子一起哼曲。

透過耳邊的嗡鳴聲,細微的音樂一點一點鑽進他的耳朵。

站了一會,他緩緩邁步,離開了小劇場。

夏蟲鳴叫,草木清香,夜間的校園柔情似水。

身旁幾個從圖書館裡出來的同學,揹著書包,有說有笑地從他身前經過。

他枯站一會,拖著步子往回走。

godhigh

hearpray

inneed

you have always been there

剛剛的樂曲,康姆·威爾金森滄桑悲憫的嗓音還在耳邊迴盪。

heyoung

heonly a boy

you can take

you can give

let him be

let him live

他的步伐很虛,因為已經被掏空了的身體。

路過她的宿舍樓時,他抬頭看了一眼。

if i die

letdie

let him live

bring him home

差不多夠了吧,夠了吧。

回到店裡,進了房間,許輝輕輕關上門。

白璐坐在書桌前,沒有開電腦,一本書攤開著,筆在亂塗亂畫。

皮姐的劇放著,老三跟大劉視頻聊得歡快,老么照例去社團排練。

只有她的心境格格不入。

她不停地思考。

音樂劇開始了麼?

他們應該已經到了吧。

白璐覺得焦慮。

後背發粘,出了一層汗。

她有點後悔,她應該跟著去,就算只是在後面偷偷看一眼,看一眼他現在是怎樣的情況。

她好久沒有見到他了。

十點多,老么從社團回來了。

一進屋就慧黠地笑,跟大夥說:“你們猜今天發生了什麼?”

老三涼涼地說:“你不用當背景了?”

老么噝了一聲,“你再說我就不告訴你了。”

皮姐笑著說:“咋了咋了?”

老么關好門,揭開謎底,“黃心瑩被放鴿子了。”

白璐轉頭,慢慢站起身。

皮姐眼睛一亮,“什麼?”

老么說:“剛才我從社團出來,路過劇院門口,看她跟團長解釋呢。許輝好像提前走了。”

老三一拍大腿,“該!”

白璐問:“走了?他沒有跟黃心瑩聽音樂劇麼?”

“沒,黃心瑩要氣死了都,我特地站後面聽了一會,她還在跟團長抱怨許輝喝了酒來的,一點都不尊重演員。”

白璐直接往外走,“黃心瑩回來了麼。”

“她跟藝術團的人出去吃飯慶祝了。”

白璐頓了兩秒。

低聲道了句:“這個廢物……”

又往外走。

皮姐在後面喊:“十點多了!馬上要門禁了,你上哪去啊——?”

白璐出了門,腳下越來越快。

在這樣的天氣下奔跑,讓人呼吸困難,額頭的汗一滴滴流下,髮絲緊緊貼著面頰。

她必須去確認一下。

店裡還很熱鬧,白璐找來服務生,因為之前的宣傳,店員也認得了她。

“孫哥不在,出門了。輝哥剛剛回來,在屋裡休息。”

白璐點點頭。思索了一陣,最終還是上樓,叩響許輝的房門。

沒有人回應。

“許輝,是我。”

“杭電的宣傳欄我已經租下來了,我跟你談談細則。”

“……你開一下門。”

“許輝?”

她拍了半天門,也沒有人開。

攥緊拳,白璐咬了咬牙,轉身往外走。

可走得越來越慢。

走廊太靜,靜得她心慌。

轉過身,跑回門口,白璐用力地鑿門。

試了幾下未果,衝回樓下,白璐扯住一個路過的服務生,聲音顫抖地說:“鑰匙……快點,鑰匙。”

服務生被她神情嚇了一跳,“什麼?”

白璐陡然大吼一聲,“給我鑰匙!”

皮姐新看完一集韓劇,心滿意足地伸了個懶腰,下地活動。

“完了,過門禁了。”

老么已經上床了,在床上看書,聽了皮姐的話,探頭,“是啊,不知道跑哪去了……”說著,又道,“你們有沒有覺得,每次一提到許輝的事情,室長就有點不太對勁。”

皮姐聳聳肩,“誰知道她在想什麼。”

來到白璐的桌邊。書桌很整齊,檯燈忘記關,溫暖的黃光照在一本攤開的書上,頁面被她塗塗寫寫。

“就喜歡在書上瞎畫呢……”

皮姐拉開白璐的凳子,跨坐上去,撐著下巴,看著書本上亂塗的字,隨口念道——

“他踉蹌前行時,

清風,

請你溫柔一點。

幫他吹開繁亂思緒,陪在他的身邊。”

安靜地躺在床上,周圍是空空的酒瓶,和吃光了的安定片。

服務生嚇得呆若木雞,被白璐一聲驚醒,手忙腳亂地要叫救護車。

“太慢了!東方醫院很近,你下樓攔輛車!”

老三跟大劉影片得歡天喜地,笑呵呵地哼著小曲。

皮姐悠閒地活動著脖子:

“他回天乏力時,

霞光,

請你溫柔一點。

安撫一個孤獨的靈魂,鼓勵他在放棄之前,試著再笑一遍。”

白璐不停地安慰自己。

只是幾片安眠藥,沒有那麼大的劑量,絕對不會有事。

既然已經是扶不正的樹苗,那砍倒重長也是好的。

一切重建都要付出代價。

所以不要緊,咱們都別怕。

他的頭枕在她的腿上,髮絲輕柔,如同兩年前一樣脆弱。

司機從後視鏡裡看見白璐的樣子,被她弄慌了。

“小姐啊,你不要這麼哭,再有一分鐘就到了,我已經開到最快了!”

窗外燈花晶瑩,閃閃而過。

她緊抱著他,嚎啕大哭,什麼都聽不清。

如果真的塵埃落定,

那麼長夜,

請你溫柔一點。

施捨他一寸土地,讓他能夠平靜閤眼,然後安然長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