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過似乎不用對一個小姑娘講明,以後她也會知曉。
“陸大人在朝堂做事,就叫陸大人。”
江婉清有些懵懵懂懂的點點頭,那舅舅肯定受人喜歡的好人了,不然怎麼能為朝廷做事呢?
“姑娘可是答應要隨著我們去澤夢了?”
離開這裡是江婉清日思夜想的,但真的有這麼一天的時候,心中竟然還冒出了一點不捨,這裡的一草一木,還有幾個討厭自己的孩子,杏花嶺,王家莊那麼多的田坎,泥牆青瓦,伴著江婉清了十年,在腦海裡冒出離開的想法時,恨和痛竟然不似從前那麼強,江婉清立馬覺得,自己大概是瘋了,白眼還沒有受夠。
離開這裡,自己就能看到另一番世界,自己,也能找到另一番人生。那些留戀只不過是自己的自作多情罷了。
“伯伯,澤夢是什麼樣的地方?”
“那兒,是姑娘的孃親和陸大人長大的地方,姑娘的外祖父也在一起住,有水的地方就有橋,很多好吃的,很多好玩的。”
想不到又多了一個親人,自己的外祖還在,但是又想著澤夢的親人會喜歡自己的樣子嗎?十年從來沒有見過的舅舅,第一次見面,竟然是要帶自己去另一個地方,帶著自己生活,短時間內,理不清,道不明。
“如果我去了,可以在澤夢待多久?”
“大人是希望之後他能養著姑娘,把姑娘養大,不過還要看姑娘的意思,王家莊也是姑娘的家,澤夢也是姑娘的家。”
江婉清心裡的酸澀感又泛上了心頭,她想,自己是喜歡這個舅舅的,就像在黑暗裡走了好長一段路,給江婉清帶來了光,看見了希望。
“婉清!”
陸長風不知何時走了過來,蹲了下來,江婉清一下高出了江長風半頭,他伸手摸了摸江婉清挽的亂糟糟的頭髮。
“婉清,和舅舅回家吧!”是一種石頭落地的輕鬆,還有一種令人安心的柔和。
江婉清看向身後的爹和祖母,笑盈盈的看著江婉清。
“婉兒啊,想家了就回來,去了澤夢要聽舅舅的話,可別給江家丟臉。”
這是江婉清第二次聽見江大海奇怪的語調,祖母一臉慈祥的走過來給了江婉清一個小包袱,說是裝的衣服和乾糧。
兩個人也確實很想自己走,江婉清心裡是知道的,但這樣的場面竟覺得鼻腔有些溼潤,眼睛裡泛起了水霧。
心裡做了一個決定,好好在澤夢生活,這裡一輩子都不要回來。江婉清鄭重其事的拜別了江大海和祖母。
馬車搖搖晃晃,江婉清盯著窗外慢慢向後退去的王家莊的風景,又看到了村裡那幾個小孩,正在田野間四處追著,其中一個孩子看見了江婉清,對著大家喊,是江婉清,其餘幾個孩子在說著什麼,江婉清聽不清,心裡也不在意。
“舅舅……”
似是怕江婉清覺得不自在,陸長風一路上也不說話,江婉清先開了口。
“嗯?”
“謝謝你來。”江婉清的聲音一下比一下低,低到話說完了,江婉清都以為自己只是在心裡想了想,緊緊的捏著那個顏色有些舊的包袱角。
“嗯。”陸長風只是嗯著,溫柔的拍了拍江婉清消瘦的肩膀。江婉清心裡已經安靜了許多,不似方才在院裡,思緒萬千。
車已經走到了杏花嶺,一些花瓣兒隨風飄了進來,飄到了江婉清的衣袖上,江婉清小心的將其拿起來。
“舅舅,澤夢有杏花兒嗎?”
“有,花也開的正好呢,等著婉清去看一看澤夢的花兒是怎麼樣的。”
“舅舅,聽李伯伯說你是在朝廷當官的,我一個鄉間丫頭……”
陸長風伸手握住江婉清傷痕累累的粗糙小手,那雙大手的溫熱傳到了江婉清有些涼意的手裡,江婉清這十年來從未嘗過的溫度,是陌生的,舒服的,讓人無故貪戀。
“婉清,我知你現在擔心的多,我知你……記事以來過的不好,吃了很多苦,謝謝你沒有過問舅舅的唐突,還要原諒舅舅以前沒有來看看你,舅舅家是澤夢的一個小院子,裡面也種了杏花,還有梅花樹,外祖父和我們一起住,舅舅還沒有孩子,舅舅的娘子身體不怎麼好,但她性子極為良善,她和姥爺都在澤夢的家等我們回去。”
江婉清頭一次知道自己眼淚這麼多,不停打轉,最後滴落在了陸長風溫暖的手上,散成了一朵水花。
“婉清,你是個好孩子,所以沒有人會不喜歡你,你不要強迫什麼,你能和我們一起生活,我很是歡喜。”
江婉清終於哇的一聲哭了出來,也說不清為什麼要哭,除了呱呱墜地時這樣哭過,不知事時哭過,江婉清從未掉過一滴淚,哪怕是冬天裡冷的瑟瑟發抖,吃不到一口熱菜,挨了許多的無名打罵,做活時受了許多小傷,那眼淚都快掉出眼眶眼眶,江婉清也把它生生吞回去。
也許是陸長風的溫柔,也許是江婉清感受到了生活的希望,也許是自己變得柔弱了起來,今天就要哭一場。
陸長風把江婉清摟到了懷裡,輕輕拍著江婉清的背,江婉清眼淚鼻涕一道不受控制的流著,蹭了陸長風一身。
車伕在外架著馬車,聽的車簾裡的姑娘那哭的一個慘哦……不忍嘆了一氣。
馬車一路在山間奔著,跑的四平八穩,似乎是想快快帶著三人回到澤夢。
三人在中途的一個鎮上的客棧歇了腳,第二日起來又繼續趕路。江婉清雖然是農家孩子,但也受不得這一路的顛簸,一路上頭腦昏沉,走的路上還吐了幾回。又走了一天,天色暗了下來,前面的路變得寬闊,路上的人也多了,不過都行色匆匆,應該是要在天完全黑之前進城或是回家。
走到澤夢城門口,城門口燈火通明,上面來來往往許多穿著兵甲的人,踏著一致的步子,城門的匾上鐫著澤夢二字,陸長風幾人坐著的馬車經過了一道橋,跨過了護城河,進了城內,淹沒在來來往往的車馬人流中。
“顧統領,陸翰林車裡多了一個黃毛丫頭,是從蕪陽的王家莊接來的親外甥女,沒有異樣。”一個看著像是小將的人,走到站在城牆上正拿著酒罐子,一口一口喝著酒的滿臉大鬍子的男人旁邊,恭恭敬敬拱手說道。
“這個張張大人,人家就是去接個外甥女來都城玩玩,還得盯著人家,嗝~搞不懂,搞不懂。”
那男人又仰頭喝,酒罐子是空了,小將立馬緊張的說,統領說話又無遮攔,小心才是。
顧統領不爽的踢了那小將一腳,說了一句老子知道,話多,那小將掛著嬉笑的表情,說謹言慎行總是好的。
車在澤夢城裡走了一段路,江婉清本來躺在陸長風的臂彎裡昏睡著,突然醒來,抬起馬車的布簾,窗外那繁華燈火立馬映在江婉清的面龐上。
分明已是夜幕降臨,兩旁華燈璨璨,路上人來人往,房屋林立,店鋪掛著的旌旗左右飄著,一些客棧酒肆裡,小二吆喝的聲音都能聽到,那些煙花場所外,女人用著軟酥酥的腔調,招著那些來往的男子。
進了澤夢的馬車走的慢了起來。
這裡果真是許多橋,河道裡還有許多船在划著,街上還有一些小孩兒拿著小玩意兒你追我趕著,路上走著的人個個穿的都是上好的衣服,姑娘們也打扮的好看,面若桃花,一個個笑盈盈的,作為陳國的都城,應該住的都是些達官貴人,和王家莊,那真是不同。
房屋都是修的兩層小樓,烏木色。來往的每一個人臉上也沒有多大的愁色,兩旁還有許多小攤,什麼小點心,小孩子玩的小玩具,胭脂水粉店擺出來的架子,還有買油紙傘的……江婉清是看的眼花繚亂,王家莊到了特定的日子也是有集市的,不過賣的都是一些自家種的菜,養的雞鴨,這些東西沒有機會見到。不過王家莊的人也不需要,好多東西自己都會做,實在要買,得早早的去蕪陽城買。
“舅舅,澤夢可真大。”江婉清坐正了身子。
陸長風輕輕笑了一笑:“以後啊,有的是時間逛逛,不怕走不完。”
又轉入一條小衚衕,又走過了幾家院子,再進入一條小巷子,馬車停了。
“大人,姑娘,我們到了。”李山說道。
陸長風先走了出去,江婉清頓了一頓,走出馬車,陸長風伸著手,江婉清小心翼翼的把手伸了過去,下了馬車,李山牽著馬車走了。
江婉清抬頭看著陸長風說的院子,外面生的幾叢竹子,門口的紅燈籠亮著火,映著兩個人一大一小的影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