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50、49

49

古城裡,小巷口,

小樓裡,有孩提用稚嫩的童聲在高誦,猶如黃鶯打啼:

“江南可採蓮,蓮葉何田田。

魚戲蓮葉間,魚戲蓮葉東。

魚戲蓮葉西,魚戲蓮葉南。

魚戲蓮葉北……”

蘇盞拖著行李再次踏上這片故土。

飛機落地,時隔四年,熟悉的空氣,熟悉的國語,熟悉的人流湧動。

謝希來接她,他先是站在人群中,愣了一秒,飛奔過去,握著蘇盞的肩膀上下左右齊齊打量一遍,一臉的不可思議和震驚,“你他媽終於肯回來了?”

蘇盞露出一個笑,“好久不見,幾年了?”

謝希憋著淚,一把將她拖進懷裡,狠狠地抱了下,“你他媽終於回來了。”

他又說了一遍。

可這話裡,又別有意思。

蘇盞明白,他說的是什麼意思。

她沒怎麼變,

除了頭髮短了,黑了,瘦了。

唯一不同的就是,狀態回來了。

謝希終於鬆開手,接過她手邊的行李箱,激動地拉著她往外走,“走,先送你回家。”

蘇盞在北潯有一套自己的房子,很早之前買的,這幾年在外漂泊,也一直擱置著,謝希一邊走一邊碎碎叨叨地跟她說:“知道你要回來,前幾天,我就已經讓阿姨幫你打掃過了,你通知陸總沒?”

“還沒。”

謝希忙去掏手機,“那我先跟他打聲招呼,不然我怕他一激動給猝了。”

蘇盞攔住他,“先回家吧,等會我去找他。”

謝希一聽,得,讓她親自過去找得了。

氣氛恢復寧靜,迴歸故鄉的情緒終於在上車後幾秒,塵埃落定。

蘇盞平靜地望著窗外,謝希開著車,看她一眼,說:“是不是覺得北潯的天,越來越渾濁了。”

“嗯。”她淡淡地。

謝希嘆氣,“可不是,陸總前陣得了肺炎,老陸先生把他帶回老家遼養了,昨天才回來。”

“肺炎?”

謝希瞥她一眼,“差點兒掛了。”

蘇盞沉默。

謝希又說,意有所指地說:“陸總今年三十三了。”

“……”

人在感情這方面,總是被愛的那方掌握主動權。

“你走的這幾年,陸總談過兩個女朋友,都沒結果,老陸先生都急壞了,愣是拿他沒辦法,我覺得這次回來,你好好考慮一下吧,你跟他認識十年了吧?他什麼樣兒的人你還不清楚?雖然人是混了點,滿嘴跑火車,但是在對待你的事情上,他確實一點兒都不敢怠慢,公司裡哪個敢說句你的不是,他哪回不是護著你?”

此時的北潯已經進入夜幕。

華燈初上,霓虹閃爍,汽車行駛匆匆掠過的風景都是繁盛的跡象,天邊的新月彷彿一葉彎彎的金色小舟,掛在浩瀚的星河裡。

陸燁明對她所做的一切,昭昭在目。

蘇盞說:“見過索馬利亞的點火節嗎?”

謝希被她沒頭沒尾的一句弄懵了,“篝火晚會?”

蘇盞微微搖了下頭,輕描淡寫地解釋:“不全是,但也差不多,索馬利亞的點火節就是我們這兒的新年,7月31號晚上,村民們會在村落的周圍,沿河兩岸處,堆起篝火。然後等到夜幕降臨的時候,村子裡的老人、小孩、女人、男人們會湧出來,來到河邊,圍繞著篝火跳舞,唱歌,烤羊排,跟內蒙古的篝火晚會差不多。”

“……”謝希已經完全聽不懂了。

蘇盞看著窗外自顧自說,“但也不一樣,他們把這當做除夕之夜,有個跳篝火的儀式跟我們這兒的賀歲一個意思,十五歲以下的小孩每年跳一次,漲一歲跳一次,十五歲以上的並為成年人,他們把這個儀式稱作達布什德卡,就是點火的意思。”

“……”

“那一晚,大家都穿著當地的服裝,人們圍著篝火慶祝,載歌載舞,歡呼尖叫。………”她頓了一下,彷彿陷入回憶中,雙眼都是迷茫:“深夜裡,空中忽然落下一枚炸彈,戰亂,民不聊生,就是一瞬間的時間,在維和部隊趕到之前,村子裡的男人奮力拖著女人老人和小孩躲藏,可到處都是硝煙和戰火,他們為了家庭犧牲,成了戰爭的殉葬品。然而,第二天活下來的人,望著滿地的橫屍遍野,失聲痛哭,哭的肝腸寸斷,愛情在那一刻都變得很渺茫。”

“索馬利亞本就是戰亂國家,他們生活在那樣的環境裡,早就有自覺。”謝希說。

她不理他,繼續往下說,“去年,我在南蘇丹認識一個維和步兵,他是北潯人。”

蘇盞從新加坡離開的第二年就加入了紅十字國際組織做志願者,她一邊做戰地記者,一邊參與救治傷兵。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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在緬甸的時候,認識了李正。

一黑黑瘦瘦的小夥,二十五六歲的年紀,十八歲入伍當兵,三級軍士長,笑起來眼睛總帶著一條縫,特別憨厚,他的□□特別準,入伍以來,每年都是“神炮手”。

他曾創下了連發記錄無人能敵。

一特有前途,對未來無限憧憬的男孩,在一次交火中,他右臂中彈,隊裡麻醉藥緊張,他一咬牙跟隊醫說:“就這麼取吧,給其他的兄弟留著。”

那一瞬間,所有人為之動容。

全手術過程,他閉著眼睛,咬牙愣是沒坑一聲,蘇盞站邊上看了他好久,李正反倒還寬慰從容地對她彎了下嘴角,“這麼點傷真不算什麼。”

那可是子彈啊。

後來,蘇盞採訪他,“真這麼熱愛這個國家嗎?”

李正說:“愛。”

“你家裡人呢?”

“先有國,才有家,我父親也是軍人,這是他一直教我的。”

蘇盞無言,望著黑夜裡,男人那張堅毅的臉,她心生悲愴。

“怕不怕犧牲?”

李正坐在她旁邊,仰頭對著月亮,虔誠地說:“怕犧牲,我不會輕易讓自己犧牲,但不懼怕犧牲。”

國有難,必不負使命。

無畏亦無懼。

這是所有士兵的覺悟,

他們願將血淚寄山河,去灑東山一g土。

靜默一陣,大概是意識到話題太沉重了,李正說起了別的。

“我給你說說我的女朋友吧?”李正剛毅的臉上,忽然有了一絲溫柔,“我有個女朋友,長得可漂亮,跟你一樣漂亮,不,比你還漂亮,她眼睛很大,有靈氣,會說話,笑起來的樣子特別好看,她是個老師,人也很溫婉,已經商量好了,等我這次派遣服務結束,我們回去就結婚。”

蘇盞笑,“很好啊,恭喜你啊。”

李正忽然靜了下去,低頭撥著面前的草苗,說:“蘇盞,你什麼時候回國?”

“不知道,先漂一陣吧。”

李正坐在地上,不知道從哪兒拿出一個透明的小瓶子,放在草地上,然後拔下幾根小草苗,一圈圈繞著,低著頭,認真地繞著,他動作很嫻熟,彷彿已做過千百回。

很快,一個草戒指成型,他把它塞進透明的小瓶子裡,用塞子塞好,遞給蘇盞,“你回去幫我把這個帶給她吧,她在一中教書,叫韓文文。”

蘇盞接過,“好。”

“名字是不是也很好聽。”

“嗯,好聽。”

李正嘆氣,“你就是太悶。”

去年年底,緬甸戰爭結束,蘇盞隨著維和部隊一起和李正一起被派遣至南蘇丹救援。

那段日子,蘇盞彷彿置身人間地獄,見慣了生離死別,看著擔架上不斷抗回的傷殘屍體,悲愴難閔。

她在心裡不斷祈禱。

——神啊,請保佑李正平安歸來。

——萬能的神,請千萬讓他平安回來。

——千萬,千萬,中國還有一個姑娘在他結婚呢。

然後,第三天,她就見到了李正的屍體,被炮彈炸的面目全非。

關於人生的感悟,

她在那一刻,忽然就通透了。

如果有來生,就做一棵樹吧。

沒有為什麼,

就守護你的家鄉,守護在你最愛的人身邊。

……

蘇盞輕描淡寫地講完了李正的故事,再次看向謝希,“我現在並不打算考慮感情的事情,這次回來,是有一件事情要做。”

後者已經驚訝地嘴巴都張不開了,顯然抓錯了重點:

“姑奶奶,你跑去當志願者?南蘇丹?緬甸?你居然還去了索馬利亞?”

“……”

“你知道索馬利亞的別稱是什麼?”

“……”

“強|奸之都。”

“……”

“are you ok?”

“……”

“沒被人怎麼著吧?”

“滾。”

“你知道你現在這樣看上去像什麼麼?”

“什麼?”

“教堂裡的修女,無欲無求的那種。”

蘇盞沒理他。

“你這兩年到底經歷了什麼!”

她翻了一眼,懶得回答:“鬼知道。”

……

次日,蘇盞門被人敲醒。

陸燁明頂著雞窩頭出現在她面前,連衣服都沒整理,穿的亂七八糟出現在她的面前,倒也不驚訝,深知謝希那張大嘴巴,她淡定地揉揉頭髮,“你來了?”

陸燁明有點不敢相信自己的眼睛,盯著她看了好久,才憋著氣兒,默默地喊了句,

“我他|媽就|操了——”

蘇盞也沒理他,自顧自走進廚房倒水喝,陸燁明跟在後面質問她,“你回來居然不通知我?”

她穿著真絲睡衣,靠著琉璃臺喝水,“你知道的也不慢啊。”

“……”

陸燁明站得老遠打量她。

發現兩年不見,她變得更有味道了。

楞在原地,怔然地脫口而出,“蘇盞,你變了。”

她端著杯子,閒散地靠著,半開玩笑地說:“我把頭髮剪了,是不是年輕了很多?”

“不是這樣……”

陸燁明也說不上來具體是哪兒變了,除去新加坡那段陰沉沉的日子,她現在好像換了一個人一樣。

身段兒依舊好,模樣依舊漂亮,或者說更明豔動人。

他閱人無數,能略識點女人的皮相。

蘇盞在他眼裡算上乘,冰肌玉骨那些都不說了,最靈的是她那雙眼睛,骨碌碌的轉兒,很多年,都沒見過那麼有靈氣的一雙眼,隨著年歲的增長,靈氣退了些,但比以前更亮,更勾人。

陸燁明力氣好像回來點兒,前陣的肺炎差點兒把他半條小明給擱置了。

“回來不走了吧?”他不確定地問。

蘇盞喝著水,“暫時不走。”

時隔兩年,兩人都變了,生疏了許多,很多話不再跟以前一樣毫無顧忌,他竟跟毛頭小子一樣無措,一時之間找不到話頭說,想起昨晚謝希說的那些。

心頭又是冒起一陣冷汗。

“沒受傷吧?”

蘇盞沒說話。

陸燁明一下就急了,衝到她面前,“真受傷了?傷哪兒了?我看看?!”

早都過去了,她不想再提。

“陸大哥。”

陸燁明一愣。

多少年了,她從沒有這麼叫過一聲,那時候她父親剛去世的時候,小姑娘脆生生地叫他陸大哥,陸燁明覺得格外好聽,心心念念都是這聲,好幾次想哄她喊幾聲,後來她卻再也不肯喊了。

總是陸總陸總的叫她,格外生分。

他頓時軟下來,抿著唇說:“你說。”

蘇盞說了自己的計劃。

陸燁明聽到一半,臉就黑下來,冷眼望著她,“出去兩年,還忘不了他?”

蘇盞搖頭,“跟他無關。”

陸燁明表示不信。

蘇盞很坦然地望著他,眼神無波,彷彿真的只是在陳述一件跟自己無關的事,

“剛遇到他那年,確切地說,我是被那幫男孩吸引,總覺得他們身上有種衝勁,青春,和熱血,然後我才注意到他,漸漸地,跟他們相處,我徹底被感染,第一次知道,居然還有這樣一幫人存在,他們也為國家打榮譽,也為國家拿獎牌,他們也有自己的粉絲,能燃起一代人的靈魂,只是圈子小眾,為什麼還被社會歧視,甚至被家人忽視。”

陸燁明深深地望著她,她認真說起某件事的時候,總讓人著迷。

他說:“其實,現在電競並沒有那麼難以讓人接受。”

蘇盞苦笑,“不,有些極端的家長為了阻止小孩打遊戲,甚至家暴,現在不應該出現這種極端的想法了,也許我做的這件事毫無意義,也不能改變任何人的看法,我只是想送他一個禮物而已。”

無關愛與不愛。

僅僅只是一個禮物,僅此而已。

也不需要他知道。

……

這兩年,人雖然變了,還好,有些東西並沒有放下,還能拿起。

南璇的筆名再次被她撿起,並且成立了工作室,時隔三年後,再次登入微博,私信評論完全被轟炸,罵她的有,表白的也有,感慨萬千,她把一些不相干的微博全部刪光,看了下粉絲,已經一千多萬了。

然後在關注列表中,看到了那人的名字。

pot,簡單三個字母,不加v。

簡介一欄,也只有簡簡單單六個字——職業電競選手。

微博只有六條。

最近一條還是三年前奪冠那夜發的。

簡短的幾個字和一張照片。

他說:再見。

底下是一張合影,他和他的隊員。

一幫少年身披國旗,手持金牌,勾肩搭背站在舊金山的領獎臺上,他一臉平靜地站在所有人的中間。

在淡雅如霧的燈光下,他的一切都顯得如此稀鬆平常。

她凝神望了片刻。

忍不住抬手撫了撫……

黑亮利落的發,微上翹的桃花眼,筆挺的鼻樑,削薄輕抿的唇,一切熟悉又陌生……

真的好久沒見了,你過的怎樣?

……

工作進行到第二個月的時候,蘇盞回了一趟雅江採景,順道去看了蘇菡。

然後,就在第三天,看見他了。

不出所料,他穿西裝的樣子真的很好看。

白襯衫,黑西褲加皮鞋,臂間掛著西裝外套。

好看的令人頭皮發麻,

西褲腰間的皮帶,襯得他禁慾感十足。

可他明明在床|事上是一個很……

他不重欲,但真做的時候,又特別激烈,恨不得把她揉碎。

他睡覺的時候,頭埋進枕頭裡,早上起床的時候也會犯懶,像個小孩。

可在賽場上,

屬於他的凌厲和鋒芒又都一覽無餘。

三年的時間似乎把他的稜角磨的更鋒利,那雙淡漠的眼裡,真的看不出任何情緒。

電梯裡,他很有耐心地在打電話。

雖然話不多,但看上去並沒有不耐煩。

連聲音,

都讓她沉迷了一會兒。

在他邁出電梯的一剎那,嘴比心快一步,她喊住了他。

他只停了一步,

下一秒,又快步離開,連回頭看一眼都沒有。

那真的只是匆匆一面。

兩人都沒來得及好好看彼此一眼。

終於,三年了。

那就再見吧。

……

蘇盞回到酒店,收拾行李訂機票,做完所有,她給成雪和盛千薇發微信。

盛千薇知道她要離開,連夜趕到酒店,強行住了一晚,倆小姑娘挨著頭躺在酒店的大床上,一人抱著一枕頭,壓在肚子上,兩人都直勾勾地盯著天花板。

天花板是一面圓形銅鏡,映著兩人的影子。

盛千薇盯著鏡子中人說:“盞盞,我覺得你變好看了。”

蘇盞笑,“我以前不好看嗎?”

盛千薇搖頭,“也好看,我覺得你剪短發更有女人味,以前跟個瓷娃娃似的。”

女人對於讚美從來不客氣,她大方收下,“謝謝。你也好看。”

盛千薇嘿嘿笑,不再看頂上,翻了個身,把枕頭壓在肚子下,託腮看著蘇盞,“你這幾年去哪兒了啊?怎麼一點兒訊息都沒有,你知道不知道,你剛走的那幾天,大神都……”

蘇盞瞥她一眼,盛千薇識趣的閉上嘴。

“我不提他了……”

盛千薇不知道兩人到底經歷了什麼,反正她挺心疼大神的。

就比如,有一種人,你覺得他活在雲端,無法觸及。

可當有一天,你猛然發現,他其實也跟普通人一樣,在私下裡,也就一普通男孩,你所看不見的每一面,他都曾對另一個人做過,比如,生氣,吵架,吃醋,親吻,甚至也會哭。

他也會被人拋棄,也會失戀,也會消沉。

想到這兒,盛千薇看了眼不說話的蘇盞,處於好心還是提醒她一下,“以後啊,你如果碰見孟晨,儘量繞著走。”

“為什麼?”

盛千薇說,“哎呀,反正你就聽我的準沒錯。”

蘇盞嗯了聲。

兩人好久都沒有說話。

入夜,窗外其實並不安靜,人聲,汽車聲,引擎聲——

雜得擾亂人心。

蘇盞忽然開口,“千薇,下次我送你幾張電影票吧。”

“是什麼電影。”

“你不是喜歡電競嗎,我一朋友投資的,好像跟這個有關的,你可以去看看。”

“那能不能多送我幾張?我帶大明他們去看。”

“嗯,我都給他們留了。”

牆上的壁鐘已經指向十一點,盛千薇睏意襲來,歪著身子躺在床上,迷迷瞪瞪間似乎要睡著了。

迷糊間,她好像聽見有人在跟她說話。

“千薇,我今天碰見他了。”

盛千薇使勁兒睜睜眼睛,睏意已經快要佔據大腦,潛意識裡還是問出,“誰?”

“徐嘉衍。”

三年,她終於學會如何平靜地念出這三個字。

如釋重負。

盛千薇理智全無,困頓徹底佔據大腦,在模模糊糊間應了一句,“老大啊——”完全睡死過去了。

“嗯,我叫他了,可他不理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