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34、第 34 章

日子過得很快,轉眼,回國將近一月了。

我老孃終於在發現我放棄讀博,擅自回國後,經歷了震驚、不信、憤怒、委屈繼而“一哭二鬧三上吊”的各種經典招數,試圖誘騙或威脅我繼續回到那片他們心目中最美麗的土地……一切手段使盡,終於發現無果後,她便開始改為每天轟炸式的電話勸說。最後,她終於把越洋電話也打到口吐白沫、神疲乏力,不得不放棄了這種徒勞的挽回,只失望地問我:“你跟大歪,到底打算在國內結婚還是來這邊?”

關於我跟大歪之間關係複雜,目前尚遠遠達不到結婚程度這一問題,我曾經試圖用各種理性或者感性的語言和方式,向她解釋過,每次解釋到最後,都只得她一句:“人家讀碩士讀博士的不是也有結婚的嗎?我記得你們班上……”如此週而復始無數次之後,我斷然放棄了這種徒勞的努力。

另一方面,在她的“廚娘”觀念裡,我之所以放棄讀博,肯定是因為擔心自己學歷太高,擔心損傷到我未來老公(大歪同學)的面子,於是,為了偉大的愛情記,為了某男子漢的面子記,便不顧前程,這般如此,如此這般,上演了一出現代版私奔大戲。

她原本十分喜歡大歪,終於因為此次某同學私自拐帶我“私奔”的重大罪行,而給他打上了一枚小小的不良標誌。

“我目前暫時還……沒法結婚!”我笑笑地在電話裡給老孃甩答案:“因為大歪嫌我是碩士,學歷太高……”話畢,迅速把電話移開。

果然,電話裡立即又傳出一陣狂嘯:“你說什麼?你說他……”所以說,被男人寵愛的女人才有底氣,不管是十五歲也好,五十歲也罷,都是同樣的道理。當初被我老爸拋棄時,我老孃活得含辛茹苦,極度謙卑,一切稜角都被生活的血淚和艱辛寸寸磨礪。必須是在此時,有了丈夫可靠,有了女兒可以牽掛,才能重新尋回嬉笑怒罵的一切心境和力氣。

我老孃受不得激,所以聽完我的答覆,一如既往,憤憤而果決地結束通話了我的電話。很快,便聽到隔壁大歪同學的電話鈴聲依稀響起。

啊,成功地“禍水東引”,日子是多麼地清靜美好……

我趁著大歪同學被強烈炮轟的當口,微微一笑,伸手關上房門,信步走到視窗看風景。

從窗外看出去,依稀還能看到紅樓的一角。當初,大歪同學美好的大學時光便在此度過。有多少次,我都是興沖沖地跑到他的窗下,扯著嗓子叫:“大歪,大歪……”每次看到他探頭,心中總是有種不知名的緊張和憤怒蔓延——多麼遺憾啊,那個時候去找他,無一例外都是為了替明蘭爭氣,來來回回,竟沒有一次是為了自己!

紅樓背後,有一個小小的苗圃,根據四季栽種不同種類的植物。大一剛到學校的時候,我曾在某些個傻到不可救藥的時刻,一次又一次狀似無意地漫步在這苗圃中間背英語單詞,以為什麼時候一不小心,就會“偶遇”上樓裡的帥哥,卻無奈,形形色色的男孩子經過了一撥又一撥,就沒有一次當真包含我期待中的大歪帥哥。

那個時候,傷心得幾乎每天都要下一次決心再不去那裡,卻又在第二天一早,不受控制地準時出現……

純純甜甜又患得患失,期待看見又害怕看見!

週週又複復,什麼時候起,這位男子終於來到我的身邊,整天像牛皮糖一樣跟我粘在一起——所謂三十年河東、四十年河西,人生的起伏交替,果然是難以預料啊!

苗圃西側,是一個廢棄的倉庫,從視窗看過去,尚能隱約判斷稜角。

我曾在一個午夜,不小心在倉庫那裡撿到一個姑娘,隨手送了她一枚石榴型胸花,結果現在,就秘密攜回了一枚可能我辛苦奮鬥幾十年才能購買的克拉鑽石胸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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所以有時想想,什麼“種瓜得瓜”、“種豆得豆”的東東,也確有幾分道理。

而那個送我胸花的姑娘,那個時候,就住在……

回母校任教是毫無懸念的,這原本便是多年前對李教授的承諾。唯一意外的只是,我沒有如願取得博士學歷。

對於我堅決放棄讀博士,中途跑回來,李教授不是沒有怨言的,所以,一見面,我便趕緊聲稱:“壓力太大了,教授!我總覺得頭腦有些不對路,所以……”畢竟是有過病史的人,教授一聽,注意力立馬被分散了,諒解而寬厚地不再繼續責難,豪爽地在我的就業協議書上簽字蓋章。

只是,以碩士身份進高校,畢竟還是給教授出了不小的難題。我看著教授在呈交學校的那份意見書上寫了滿滿一頁對我的讚揚,面紅耳赤,無比汗顏——我竟然用這樣卑鄙的藉口來對付自己生平最最敬重的人!

大歪的父母來信,再次強烈要求他回家鄉繼承家業,而這個冥頑不靈的傢伙,又一次不顧長輩的心願,依然決然走進了一家電腦公司,立志為首都的it事業做貢獻。

他的父母無奈加心疼之下,只好火速匯款過來,讓他在公司附近買房,敦促他早日結婚——在他父母的概念裡,既然我倆從一個地方成長,又考進了同一個大學唸書,後來,此同學更奮不顧身地萬里追隨我的腳步,一路追到美國又追回來,非情侶關係不足以解釋。

我也曾在大歪肩負重任的某表妹來加州旅遊順便刺探軍情時,十分誠懇地對她解釋,其實大歪出國,一多半兒的原因是為了自己散心,跟我沒有什麼直接關係,但該表妹只是神秘地看著我,了悟地點頭,說:“魯西姐姐,我都明白!”回家,添油加醋把我和大歪的故事和感情渲染得足以讓梁山伯和祝英臺羞愧地自盡無數次。

大歪的父母雖然難免嫌棄我學歷過高,但據該表妹轉述,他的所有家人都若干從蛛絲馬跡中推斷,說不定早在中學時代,我倆就已經戀姦情熱,早早勾搭在了一起,多年積澱下來,恐怕非外力能輕易阻斷,如此這般衡量一番,看我在首都找到了工作,工作單位也還算靠譜,便決定採取迂迴政策,先敦促我倆結婚,後續再想辦法勸我辭職……

啊,送上門來的“全職太太”生涯啊,多麼地讓人無奈,又多麼地讓人垂涎三尺!

大歪問我:“咱把房子買哪裡好啊?”

我笑:“李教授答應幫我在學校弄一套週轉房,所以,你老人家的房子究竟買在哪裡……抱歉,

我還真沒法給你一個明確的意見。”

大歪痛苦地呻吟:“真不跟我同居?”

我懶得甩他,許久,想了想,問:“要不你過來學校跟我合住,付我一半房租。至於你那買房子的錢……咱倆投資股市?”我看著他,興奮地笑。

“你的房子由我付租金,然後,我的買房款,咱倆共同投資分紅?”大歪看了我一眼,毫不留情地敲我額頭:“如此奸詐!”跟著嘆氣,說:“實話跟你說,我老孃擔心我工作繁忙,搞不定買房如此大事兒,已經委託我表姐過來接手了,過兩天就到!”

“果然是寶貝大少爺啊!”我豔羨地看他一眼,轉頭,託著下巴問:“你猜,李教授幫我弄的週轉房會在哪裡……?”

“應該是……”

我和大歪曾經猜過很多地方,校園裡每一個可能的角落。唯獨沒有猜到某一個片區,因為下意識地迴避。然而,冥冥之中,若有天意……

站在週轉房的視窗,我只要稍稍抬頭,就能看見窗外幾株高高的楊樹。那楊樹枝葉婀娜,隨風搖曳,光陰交錯而下,在對面雪白的牆壁上烙下幾道並不明顯的暗影。對面曾是媛媛的居所,當初,就是在對面那個陽臺上,我第一次伸手,抱住了媛媛!

同樣在那個陽臺上,在一個大雨瓢潑的夜裡……

我徐徐閉上眼睛,伸手,撫摸額角。

傷口恢復得很好,儘管,後來大歪同學給我形容的是,那一晚,被媛媛的撐衣杆狠狠敲中額頭,我滿臉滿身的鮮血,像是一朵長刺的鮮花,忽然之間怒放,然後轉瞬間,瓣瓣墜落。

我不知道!

在我的記憶裡,並沒有所謂“住院療傷”的這樣一段經歷。

我只記得某個人在陽臺上高聲地叫我,而另一個人,在他的身後,高聲對他說著一個很重要的投資計劃。我只記得我緊緊地抱著媛媛,那樣地冰冷、那樣地絕望、那樣地害怕……彷彿地底形成一個巨大的磁坑,來自地獄的召喚,引誘著我奮不顧身地墜落下去。

無數的雨水像利劍,從空中筆直地衝刺而下,直直衝進我的眼睛裡,綿綿不絕……從那一刻起,我再也睜不開眼,再也無法看見。

卻原來,那些衝進眼睛裡,阻擋我視線的東西,竟然,都是血水麼?

我不知道,一點兒也不知道。

等我再次有記憶的時候,是在校醫院的觀察室裡。頭上還綁著繃帶,但醫生說快好了,果然,觀察幾日之後,我便重新回到了校園裡。

離開的時候,醫生確證了我的健康,然而,一日一日過去,有些人,開始從身邊消失;而有些人,開始活在我無法分辨的夢境裡。

我無法忘記這個陽臺,無法忘記那個雨夜,一如,我始終無法忘記……

那一年,初相逢於酒會,見到於我而言,尚且陌生的他,幾乎是毫不遲疑地跟著他離開酒會,回頭回味,方知那時,已是悄無聲息地戀著他,從第一次坐上他的腳踏車,第一次感覺到午夜寧靜的美好;那一夜,復相見於雪花飄落的夜晚,見到於我而言,依舊不算熟識的他,幾乎是毫無顧忌地跟著他喝酒談話,回頭尋思,方知那時,已是毫無所覺地愛上他,從他親自為我烤出生日蛋糕;從他攬我入懷,輕而愛憐地撫過我的頭髮!

初吻就不懂得抗拒,被他牽著手時,半是緊張、半是甜蜜!

我不知他的身份來歷,甚至不解姓名,唯一知道的只是,我被他吸引,毫無抗拒地被他吸引,像是一個墜入旋渦的陀螺,只知道不住地下沉,找不到任何一絲可以讓自己掙脫的上浮的力。

感情中間,最重要的是感覺——我一直這樣告訴自己,一直秘密而羞怯地體悟著每一次,唇齒相依的親密,肌膚互纏的美好!每一次緊貼的心跳都讓我面紅耳赤;每一次肌膚的接觸都讓我輕輕

顫慄。

在長長的記憶畫卷之中,令我印象深刻的,固然有許多的嬌嬈與癲狂,但更多的 ,卻是許多日常的交流——他幾乎鮮少同我談起商事活動,卻常常跟我討論各種各樣奇妙的知識。他喜歡閱讀歷史書,但觀點並不流俗。他喜歡品鑑歷史上那些精美的詞句,那些古雅的文化,以及,那些平凡卻生趣盎然的日常生活場景。他曾經做過一本精美的書——用照相機記錄下美麗的風景,用歷史上有趣的掌故和詞句來加以描述,古今輝映,讓人拍案。

興許是出身平凡的關係,我自己的日子過得乏善可陳,便免不了對於古代宮廷故事懷有一種難以言述的熱衷。我常常閱讀許多宮廷歷史題材的小說,對於那些古代深宮裡的鬥爭故事深感興趣。特別是作家二月河老師寫的《雍正王朝》,用大量的史料講“九子奪嫡”的場面描繪得栩栩如生。看完那些血腥的爭鬥,我常常不解,疑惑地詢問梁湛:“世間還有比親情更可貴的麼?什麼樣的名利值得如此殊死搏鬥?”

他通常對我各種各樣奇怪的問題都會含笑解答,唯獨當我問到奪嫡問題時,才會忽然靜下來,思忖片刻,靜靜地說:“人生很無奈,許多選擇,並不是非黑即白那樣簡單”。

那個時候,我不會想到,我所遇見的這個男人,其實也正身不由己地沉陷在某一種身世的漩渦中間。我太喜歡他身為一個男人所擁有的端正樣貌,堅毅性格和出色表現;我太欣賞他處理問題的速度與效率,以及一舉一動之中所展示出來的特殊魅力。

如今回思起來,我最大的失誤在於忽略樂他的背景;最大的幸運也在於,我從沒因為他的背景而產生過任何懈怠之心,放棄自我的追求,所以即便滿身血水,終究,還有力量重新站立。

人所能夠依靠的,終究只有自己而已!

我願意閉上眼睛,封住頭腦,任何東西都不想不問,只憑著醫者的良知拯救媛媛,但其實,其實我從來也不曾忘記,這段治療的結束,將意味著他和她,婚姻的加固。

何太太付了我大筆的報酬,笑得愉悅而曖昧:“梁湛千辛萬苦搭通道路,在舊金山這邊設了分公司,應該是想到和媛媛團聚吧!此事需多謝你。不容易呢,這邊原是他二哥的地盤,防得滴水不漏的,真難為了他。但願來年,他們會懷上孩子……”是的,我知道他即將來到舊金山。他又送了大批昂貴而珍稀的禮物到何家,上上下下事無巨細,唯一的例外,只有我——他應該,是期待我自覺自願地消失吧!

我面無表情地從何太太手中接過錢,笑得客氣而疏淡:“能治好媛媛,於我而言,實在很有成就感!”

我從不該在他命中出現,一如,他從不該遇見我!

他的世界和舞臺太大,想到哪裡就到哪裡!

而我的空間其實有限,既然,無他處可避,便回來吧,回到一直鼓勵我成長的李教授身邊;回到祖國母親的懷抱!

終有一日,還是會忘卻,因我一直知道自己頭頂,有白雲,有藍天!

錯誤的結緣,唯獨時間能夠修復,如此,不見最好!

他要到舊金山找妻子團聚,那我……離開便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