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43、第 43 章

一直有種難言的默契,從認識的第一天起。

比如喝酒的時候,只要是他喜歡的酒,通常情況下,便也會是我喜歡的酒;

看書的時候,只要是我喜歡的句子,通常情況下,便也會是他喜歡的句子;穿衣服的時候,不管他穿著什麼樣的衣服,我都覺得是世界上最好看的衣服;同樣地,不管我穿什麼樣的衣服,他都通通覺得美麗無比……

所以,當我迷失在那樣一連串突如其來、不合時宜的親吻中,好不容易終於掙扎出來,抬頭看著他,目光閃爍,不知所措的時候,他一如既往,十分明白我的想法,立即準備好了臺階,讓我可以輕鬆落地。

他輕輕鬆開了我的嘴唇,將眼睛看向另外一邊,輕輕噓氣,平定胸中翻湧的情緒,一字一句說:“你方才很害怕,所以,只是本能地需要獲得某種保護而已!”

很好,正是這一刻在我心頭徘徊不去,準備說出口又有點難以啟齒的話!由他說出來,再好不過!

我遲疑地看著地上昏倒的劉明堂,看到他揮了揮手,說:“放心,我手上有輕重的。”原來是直接用拳頭解決的問題,看來遇到危急情況的時候,還是人體本身自帶的武器最有效率。我當然知道他的拳頭有多厲害,當年一拳就把林江洋打得腹痛了半個多月,含恨多年、念念不已。

然後,他便鬆手放開我,站直身體,掏出手機,十分高效地,瞬間撥出了若干個電話,似乎是分頭安排他的各種助理和秘書去處理各種問題,包括派人來大伯家裡接劉名堂和堂姐,分別送他們到不同的醫院治療;包括安撫劉名堂的親屬和大伯家的鄰居,處理好善後問題,避免這件事情走入司法程序;包括找家政公司來清理大伯家的房子;最後還吩咐了一個什麼人去找一個叫什麼陳莉莉的女子,聽名字,大約就是劉名堂在外面勾搭上的女子……

堂姐原本一直失魂落魄地坐在地上,聽見他提到“陳莉莉”三個字,卻倏然抬起了頭,喃喃地問:“你想幹什麼?”

粱湛斟酌了片刻,看著堂姐,一字一句說:“劉先生在外面欠下了一些外債。債主有些來頭,所以這段時間,他被逼得很厲害。”

堂姐吃了一驚,問:“什麼外債?”

“那位陳莉莉女士原本跟黑道人物有些恩怨!”他略停片刻,看著地上的劉明堂,一字一句說:“她之所以來到這邊,找到劉先生,我猜,有隱身避債的嫌疑!”看了我一眼,又接著說:“如果這件事情不妥善處理,我擔心,後續會給你們帶來麻煩。”

堂姐低頭看了劉明堂一眼,眼中透出濃重的荒謬失望不信之意,想了想,抬頭問粱湛:“你為什麼會知道這些?”

粱湛沒有正面回答,想了想,一字一句說:“如果你沒有意見的話,我現在就幫你打發掉那位陳莉莉女士,讓她永遠離開康宜市。”

堂姐問:“你為什麼要幫我?”

粱湛微微一笑,依然沒有正面回答,只說:“當然,如果你不願意,我也不可以不插手!”

堂姐問:“怎麼打發?”

“要錢給錢,要物給物!”粱湛輕輕嘆氣,說:“這個世界上,完全不被錢財收買打動的人並不多……事實上,我只見過一個!”眼睛看向我,眼中有無奈,有賞識,亦有一些我看不明白的暗湧的情緒。

回到房間裡,很快便有人陸續來到門口等待粱湛的吩咐。前後不過一兩分鍾的時間,大約這些人原本一直都在附近候著。

我挽著堂姐,輕輕扶她坐上凳子,打來一盆熱水,柔聲說:“姐,我給你擦把臉……”輕輕幫她擦去飛濺到臉上已經凝固的血跡。

粱湛又看了我一眼,忽然也挽起袖子,走到衛生間,打熱水,擰了塊毛巾,走到我面前,一言不發,幫我擦臉擦頭。他手中的毛巾冒著熱氣,沿著我的臉龐和髮絲輕輕落下,輕柔、溫和又帶著某種堅定的力度。從下巴一直擦到額頭;從劉海一直擦到後腦,他忽然又伸手將我攬進懷中,撥開了我腦後的頭髮,輕輕擦拭我的脖頸。

周圍有太多的眼睛盯著,我動了動,想抬頭,卻被他制止了,嘴裡一邊吩咐事情,手上卻不停下,依舊徐徐而溫柔地擦著我的脖頸,從左到右、從右到左。

直到有人過來給劉明堂的傷口做了緊急處理,小心地把他抬上擔架,梁湛方才放開了我,看了我一眼,露出一抹清淺的笑容,說:“這才漂亮了!”

我抬頭看著他的笑容,想笑,發現依舊很困難,沒有辦法笑得出來。

堂姐似乎死心了,徹底停止了哭泣,看到有人接她去醫院檢查,一言不發就跟著去了。

我扶著堂姐,一路跟著她上了車子,駛出許久,忽然聽她開口,說:“西西,我記得,他以前,好像是你的男朋友?那大歪……”

我抬頭掃了一眼前排的司機,不知道該如何回答,想了想,方斟酌著說:“沒有,姐!我沒有男朋友。他們兩個……都不是!”

堂姐轉頭看我,表情明顯不信,遲疑地說:“你們方才……”

我咬唇,一字一句說:“他有老婆!”

堂姐變了臉色,顯然此時此刻,對於這個問題十分敏感,更加不願相信,我究竟在這件事情當中扮演了一個多麼不光彩的角色。

我抬頭,看著她,微笑,說:“沒事兒的,姐!我知道什麼事情該做,什麼不該做,剛才真的就是單純嚇到了而已。”

堂姐沉默片刻,忽然一把抱過我,說:“對不起,西西!這麼多年,一直是你在不停地關顧我們,我們卻從來都沒有真正關心過你。”

我一瞬間覺得從心底深處無可抑制地酸起來,覺得眼淚有種奪眶而出的衝動,深吸了口氣,方用尋常的語氣,一字一句說:“說什麼呢,姐!我從小沒爹疼沒媽管的,還不都是靠著你們拉扯長大……”

仔細做了檢查,堂姐主要還是身子過於單薄,嚴重營養不良,被踢打的地方有多處淤青,卻幸好都沒有損及內臟,沒有什麼太大的問題。從醫院出來,我把堂姐送上原先那輛車子,正準備跟著她上車,卻看到粱湛從旁邊的一輛車子裡出來,看定我,說:“陪我走走……”

堂姐抬頭看著我,眼中呈現出莫可名狀的擔憂。

我心中也惦記著送堂姐回去,略一躊躇,便又聽他說:“我明天就要去非洲……”

原來他也是明天離開!多少年沒有好好說過話了,這一離開,也不知道是否還有機會再見面。其實仔細想想,朋友之間,散個步、說個話,也真不算什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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不,不必刻意逃避,更不必刻意迴避,一切……只為了一種自然而正常的秩序和關係!

堂姐輕輕伸手拽著我的衣袖,看定我,對我輕輕搖頭。

我想了想,微笑,說:“沒事兒,姐!他不是大灰狼,吃不了我!”

雨已經停了,但無星無月,空氣裡依舊溼氣氤氳。

我倆從醫院側門開始散步,並無固定的目標路線,只是一路徐徐地並肩前行。開初是沉默的,然而走出一段路之後,我終於還是忍不住開口問他:“劉明堂的事情,你到底是如何知道的?”

他微微一笑,說:“不過是在經商的過程中間,碰巧遇上!”

我咬唇,斟酌著說:“梧桐居的地理位置不錯。我是說……就那麼空著,有點可惜!”話說出口,心中其實還有幾分忐忑,不知買下梧桐居的那個人,是否真的是他。

他卻不否認,只想了想,便微笑,說:“那乾脆,我把‘梧桐居’給你堂姐好不好?”

汗!怎麼是這樣?真把偌大的一家餐館平白給堂姐,那成啥了?心中正躊躇,又聽他說:“當然,產權還是我的。其實只是請你堂姐經營……畢竟,交在熟人手裡,比較放心!”

他一貫懂得我的顧忌和心思!不好再拒絕了,我咬唇,想了想,終於又問他:“今晚,你怎麼會那麼巧,正好到我堂姐家?”

他猶豫了片刻,終於是笑著說:“多年不見,西西的盤問功夫見長了,很適合當間諜!”

“呃……”我臉上一熱,終究不好意思再問他類似的問題,斟酌又斟酌,終於說:“你真的應該抽空帶媛媛去一趟西班牙……”

“是呀!”他微笑:“媛媛心裡,一直惦記著保萊塔!”

我實在不知道如何跟他說話了,靜默片刻,卻聽他開口了,說:“西西,這些年,我去了很多地方,看到很多美麗的風景。特別是非洲,有許多獨特的景觀和民俗,我講給你聽好不好?”

從前就是這樣,他最喜歡跟我說的,便是他曾經見到的美好!

我知道他刻意地繞開許多話題,卻沒有理由一直讓人回答己所不欲的東西,想了想,微笑,說:“我雖然沒有去過非洲,但看過不少百科全書。你要是講得失真,一定會被我聽出來。”

他理了理思路,說:“非洲有很多地方都很漂亮,而其中最美好的,便在於它的未開化,保留著許多最初的純真自然!”

我點頭,微笑:“當然!越是純真自然的東西,便越是美麗!”

他微笑,順著給我講了非洲許多自然和人文的景觀,包括最為雄壯美麗又最為有名的幾大草原,幾大湖泊,幾大山脈。然後是一些有趣的經歷,包括從營地的高坡上用望遠鏡俯視草原上的獵物奔走廝殺;在千里戈壁上採到一朵盛放的鮮花;帶隊穿過獨特的原始部落……每一個地方都形容得很美,似乎在非洲的每一天,他都過得很好。而其實,我真正想聽的,是另外一些東西,一些從很多年前便一直擔心,而始終沒有機會問他的東西。

隱約聽何太太得意地提起過,他在非洲,一面是繼續做家傳的進出口;另一面,主要是尋找石油和礦產,做的是天底下最賺錢又最具有挑戰性的買賣。何太太很滿意於這個女婿的敢闖敢拼,我聽在耳裡,卻總覺得心驚,所以,想了想,還是開口問他:“你在很多國家開礦,應該不容易吧!我時常看新聞,很多鑽石、黃金和石油儲備豐富的國家,時局非常動盪……”

他沉默,許久,微笑,說:“當然是遇到過一些問題的,不過,都不是大問題!”

不是大問題?我聽何太太形容的可不是這樣!

何太太說過,因為非洲很多國家太貧窮,所以官員也較其他國家的更為貪婪,基本上所有通關步驟都必須用金錢鋪路,而且由於時局動蕩,選擇合作者顯得異常艱難,所以很多人明知道有利可圖,也無法堅持長期在那邊固守,更無法開啟局面。然而粱湛不同,他天生富有冒險精神又十分喜歡挑戰,一向不受規矩和框架束縛,越是困難的事情,越喜歡迎難而上,因為魄力氣勢手段都足夠,所以常常能把許多的不可能變成可能,在絕境中開出希望來。正因為如此,何家上下對這位姑爺都異常重視,堅信他能把兩家的生意發揚光大,拓展到一個全新的空間和高度。

我想了想,斟酌著問:“你都遇到過一些什麼樣的‘小問題’呢?”

他聽我重重強調“小問題”三個字,終於忍不住微微一笑,說:“其實,但凡能做大生意的人,一般都比較注重誠信,所以越是根基牢固的大商家大世家,便越容易彼此溝通,產生信賴。因為大家都十分注重商譽,所以往往是一諾千金,即便沒有書面協議,一般也都不會出現什麼大的毛病和紕漏。但在非洲很多國家和地區,誠信和商譽幾乎不存在,有很多次都是大筆錢投進去,一遇到問題,人就跑了,完全沒有辦法說理。”頓了頓,又接著說:“不過當然,有困難的地方才有魅力。你在去之前已經知道不會輕鬆了,去到之後,無論遇到什麼狀況也不至於驚慌失措……”

“嗯!”我點頭,想了想,終於忍不住又問他:“我聽說,三年前,在辛巴威尋找礦脈的時候,你曾經遇到過一次種族衝突。好像……受傷了?”

“是受傷了……不過,只是一點輕傷!”

“哦!”我點頭,其實想問問他究竟傷在哪裡,聽他如此說,卻不便開口了。他本質上算不得一個十分誠實的人,骨子裡又比較倨傲。我從來也不知道他輕描淡寫的每一句話背後,到底遮掩著怎樣的驚心動魄;從來也判斷不清楚他描述的“輕傷”是個什麼概念。方低頭想著,卻聽他開口了,說:“西西,你不是最喜歡追尋歷史遺址?我專門去看了西諾亞洞遺址,還有,摩諾摩塔巴王國遺址……”略停片刻,靜靜問我:“你願意看看,我從辛巴威給你帶來的禮物麼?”

原來,他竟然還記得給我帶禮物……

這些年,一次又一次看著他往何家送禮物,每次都獨獨漏掉我,我原以為自己這輩子便同禮物絕緣了呢!

只是現在,似乎,已經沒有了單獨珍藏某種禮物的意義和必要。

我笑:“除非你給我帶的是一大塊純天然的黃金礦石,否則別的東西,我可看不在眼裡!” 想了想,又問他:“好似辛巴威的通貨膨脹十分嚴重?我看新聞,媒體普遍的評價都是說那邊政局動盪,物價飛漲,政府無力控制,貨幣持續貶值……在那邊經商,是不是風險很大?”

“也還好吧!關鍵是它盛產黃金……”

真的是許久沒有說過話了,開初的時候,兩個人還費心地找話題,生怕冷場,漸漸地,卻越說越順溜,越說越投契。他一貫都知道我喜歡什麼東西,所以描述的每一個細節都讓我不由自主地投入和專注;而我,似乎,也十分知道他說話的方式和習慣,所以,不管他說得多麼輕描淡寫,我也依然能夠準確無誤地從他的很多話語細節裡,察覺到其間的精彩和兇險,艱辛和不易。

從醫院到大歪家,路程不近,我們將近走了兩個小時才到達,但一路聊天,感覺上卻似乎不過是短短的片刻。終於走到附近,轉過街角就是大歪家,我站定,微笑,說:“我該走了!”

他定定看著我,沉默不語,許久,方輕輕說:“保重!”一瞬間,就著路燈的微光,我如此清晰地看到他眼底深藏的不捨與憂鬱。

一時間就想停下,然而心底有個更強悍的聲音不停提醒著我:絕對不可以!終於低頭,避開他的眼光,我開口,輕聲說:“保重!”轉身,堅定地朝著街角的方向走去。然而,剛轉過街角,我抬頭看了一眼,便再也無法前行。

大歪家門口的陰影下,是一對糾纏的男女。

不能怪我眼力好,實在是我對這兩個人都太過熟悉。

陰影下的兩個人互相依偎,雖難辨面目,但我依然一眼就看出來,是大歪和明蘭!

明蘭伏在大歪的胸口,空氣裡,隱隱傳來啜泣。大歪站得筆直,看不清表情,只輕輕地拍著明蘭的背,似乎在安慰著她。

一瞬間有種時光倒流的錯覺,彷彿重新回到了大學校園裡。那個時候,多少次,我隱在暗角,目睹他們之間的親密。明蘭的性格裡其實帶著三分驕縱,經常無理取鬧,但那個時候在大歪眼裡,她的一切驕縱都可以成為可愛的依據。多少次他們吵架過後,即便是明蘭犯錯,但只要明蘭一掉眼淚,大歪一定是立馬丟盔棄甲,舉旗投降;說不清到底有多少次,我悲摧地在他們中間當和事佬,最後事成,總是立即被甩在一邊,匆匆轉過牆角,扭頭看到的,大致也就是如斯情形吧!

我不敢過去了,悄悄後退,一步一步後退。

真的是冷了呢,抬頭不見星月,呼吸吐在空氣裡,絲絲帶著涼意……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