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雪紛飛，衛蹇桓邁著沉重的步子走在雪地裡。大雪附上他的蓑衣，讓他看起來就像個雪人，身後，一行嫣紅徐徐展開，在雪地上顯得格外刺眼。
衛蹇桓拿出烈酒灌了幾口，抬眼看了看身邊的墓碑，沉聲道：“輝弟，此番大仇得報，輝弟也安息吧。大哥就要動身去南方了，大哥累了，也想過普通人的生活，以後怕是不能常常來看輝弟了，等有朝一日大哥娶得賢妻，定會再來看你……”
衛蹇桓脫下蓑衣，將那木匣子開啟，裡面赫然是一顆血淋淋的人頭，面色青紫，血肉模糊，虎目圓瞪。衛蹇桓看著那人頭冷哼一聲，道：“輝弟，賊人人頭在此，大哥總算為你報得大仇。”
北風呼嘯，衛蹇桓一手摸著冰冷的墓碑，道：“輝弟，大哥就將這賊子人頭放在你墓前。輝弟……大哥以後再也不是暗人了，你的心願大哥會給你實現，從今以後，大哥會安心過日子。輝弟……”
風迷了衛蹇桓的眼，衛蹇桓擦擦眼，努力想要平息心裡的波動。在他們這幫人裡，那個最愛笑的少年再也回不來了，他最好兄弟永遠的躺在了這片廣袤的土地之下，永遠也不能實現他那僅有的願望。
“大哥，我此生最大的心願就是做個平凡人，為了這個目標，我會努力完成任務，等到我幹滿二十年，也能跟主上討了恩典，我也能堂堂正正的做人，說不定還能娶個媳婦，生個娃。”那時正是元宵夜，他們一塊出使任務，在結果了那人後，他亮晶晶的眼睛看著他，如此說道。
而那時他是怎麼回他的，他只是平靜地道：“我們走吧。”
如今他還在，他確早早離開了。衛蹇桓深吸口氣，拍拍墓碑，道：“輝弟，明年大哥定會帶著你大嫂來看你。等定居後，大哥不會讓你再呆在這荒涼之地。輝弟，保重。”
雪依舊下著，衛蹇桓的身影漸漸遠去，那座孤冢仍舊靜靜矗立……
春節一過，農人們開始忙活起來，淑寧也是十三歲的大姑娘了，身量抽長了不少，下巴變尖了，原本還有些圓潤的臉蛋一下子顯得清減了不少，倒是襯著一雙杏仁眼越發大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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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這過年也算吃的好，怎的就不見長肉？”戴氏看著已經快跟她一般高的閨女，頗為感嘆道。
淑寧俏皮的吐吐舌頭，對戴氏道：“我這不是挺好的嘛。”這身子倒是調理得不錯，雖是看起來像是清減了不少。這短短幾個月，連淑寧都驚覺自己個兒的大變樣了，也難怪孃親時常唸叨。
戴氏看著亭亭玉立的閨女，心裡是又高興又憂心。華子在一邊也盯著淑寧瞧，道：“姐姐真的變漂亮了呢。”
戴氏一拍華子的頭，道：“個小崽子，懂啥漂亮不漂亮的。”
過年時竇叔回來了，小雄也就回家去了。沒了他在身邊跟著，華子倒是沒啥精神頭，成天唸叨著淑寧去接小雄回來。
淑寧瞧了華子一眼，道：“功課可做完了？”
華子點點頭，道：“我早就做完了。”
淑寧道：“皮猴兒，這眼見著就要開學了，哪天我去接小雄回來。”
華子趕緊點頭，道：“姐姐，我也要去，我也要去。”
戴氏笑道：“成，哪天咱們一家子出去轉轉。”
淑寧拍拍華子的頭，道：“你不是說要給小雄好東西麼，還不去收拾，要是到時拿不出來看你咋辦。”
華子趕緊蹬蹬蹬就跑了出去。戴氏笑道：“這孩子，先前看著倒是老成了不少，怎的現在又皮了。”
淑寧道：“娘，我瞧著弟弟這樣挺好的。以前周先生在時，華子是成天老氣橫秋的，現在換了先生，倒是活潑了不少，我瞧著挺喜歡的。”
戴氏笑了笑，對淑寧道：“明兒就是你爹三週年忌日……”
淑寧點點頭，道：“我早就準備好了。”
戴氏感嘆道：“這一晃眼兒，都三年了。你和華子也長大咯。”
淑寧走到戴氏身邊坐下，將腦袋擱在戴氏肩上，道：“娘，我們也長大了，華子也懂事了不少，娘以後也能少操心了。”
戴氏摸摸閨女的臉，道：“你們兩娃兒娘怎麼放心得下，哪裡有不操心的。你弟弟還小，倒是還可以先放一放。你都已經十三歲了，這終身大事還沒個著落，娘這心吶……”
見娘傷心了，淑寧趕緊安慰道：“娘，明兒是爹的忌日，說這些幹啥。女兒也不過才十三歲，還早著呢，娘難不成還不要我了？”
“你這孩子……寧姐兒，娘倒是有個想法，就是不知你是怎樣想的？”戴氏有些猶豫道。
淑寧抬起頭來，道：“娘有啥想法就說吧。”
戴氏嘆了口氣兒，道：“若不是那杜家做事兒不厚道，把好好的娃兒給耽擱了，娘也不會有這想法。娘就只你一個女娃兒子，雖是退了婚，也還是娘的寶。只是這被退了婚的女子，再談婚論嫁就掉了價了，不是給人做小就是填房，娘又哪裡捨得讓你去受那份罪，娘就想啊，若不然等你及笄了，招個人上門就是。只要他能好好待我兒，娘也不挑家世了。你看成不成？”
淑寧汗顏，無奈道：“娘，這……現在說這事兒是不是太早了？再說了，這哪個男子願意做人家的倒插門女婿？但凡有志氣的男人都不願意去女方家的。”
戴氏道：“怎麼就沒有，咱們村兒又不是沒有過？”
淑寧冷哼一聲，道：“那樣的男人我可瞧不上眼，沒志氣。”
戴氏見閨女生氣了，有些無奈，道：“那你說說你打算咋辦吧？我閨女我是不準給人做小或是當填房的。”
淑寧挑挑眉頭，道：“我還沒這麼下賤去作踐自個兒。若真是找不到合適的人，我寧願這輩子不嫁人了！”讓她去給人做小？下輩子也不幹，當後孃？算了吧，她可不想費力不討好。
“你個傻妞子，說啥傻話呢？我倒是覺得……”
“好了，娘。我不想談這個問題，娘，我先回屋去了。”淑寧說完也不等戴氏說話，抬腳就走。
戴氏嘆息一聲，自言自語道：“我倒是覺得強子這孩子不錯，見你和他也合得來，才有這心思，怎麼你就……罷了，罷了……”
第二天就是出孝的日子，戴氏帶著兩個孩子去了墓地，拜祭了一番，說了好些話，才領著兩個孩子回了家。
出了孝期，淑寧倒是放開手來幹，開始作手照著先前做好的計劃書搞她的養殖場了。好在有大伯，秋叔一家子和強子哥幫忙，倒也忙得過來。
在上學的前兩天，淑寧去接了小雄回來。小家夥好久沒見著淑寧，倒是依賴得緊，華子和小雄這兄弟倆嘰嘰喳喳說了個不停，還互相轉送了禮物。
開學這天，淑寧給兩個孩子穿上新衣，交代了一番，才送兩個孩子去學堂。等到了學堂，淑寧見今年來的孩子倒是多了好幾個，心裡也算有些安慰。去年雖是拿了二兩銀子出來，然能給孩子們做些事兒她也是願意的。
淑寧現如今在村裡也算是個‘名人’了，雖是被退過親，暗地裡也是有不少閒話，然面上大家還是一派和氣，加之自從知道淑寧承包了村裡的地，還每年給孩子們錢兒，大家夥都誇這孩子能幹，有不少人還動了些心思來著。
鄭氏看著淑寧，心裡有些惋惜，可惜了被退過親，又是個那樣的女子，不然也是個不錯的選擇。淑寧朝鄭氏打了招呼，將兩個孩子安頓好，才回家去了。
鄭氏嘆了口氣兒，搖搖頭進了屋。王珂也知道自家娘先前的打算，然後來又不了了之，心裡有些納悶兒。今兒見那姑娘來了，還有些不好意思，呆在屋裡半天不出來。見那姑娘走了，心裡又有些失落，這才收拾了書本去給孩子們講學。
等到下了學，孩子們都回家去了，王珂才進了房。鄭氏坐在一邊的凳子上，畢竟是自己的兒子，鄭氏還是瞭解的，道：“兒啊，以前娘給你說的事兒就忘了吧。”
王珂自然知曉娘話中的意思，雖是明白，然心裡還是有些難過，畢竟不過十八九歲，雖是成天讀聖賢書，然心裡對那點事兒還是挺期待的。先前跟那姑娘雖沒說過幾句話，但是對她印象倒是不錯的。加之娘先前也有透露了那麼點意思，他也對華子和小雄那兩個孩子不著痕跡的很是關心，從兩個孩子口中也知道了她的不少事兒。他這心裡，不知什麼時候就上了心了……
王珂面色白了白，看著自家娘，沒說話。鄭氏道：“兒啊，那樣的女子不是咱們家能困得住的。別看她年紀小小，沒了爹，還被退過親事，可你瞧瞧那孩子做的事兒，那是不少老少爺們兒能沒勇氣做的，她卻敢去做。兒啊，這樣的姑娘咱們家要不起，也不能要。前些日子里長娘子來說她孫女開了年就十五了，現在還沒定親，娘看過了，倒確實是個好姑娘。里長老爺對咱們娘倆也算照顧了，這門親事兒娘瞧著倒是不錯。”
王珂面色變了又變，過了好一會兒子，才對鄭氏道：“娘，兒子知道了。至於親事，娘做主就是。兒子還有些事兒，先進屋了。”
說著也不等鄭氏的話，就趕緊進了裡屋，然那踉蹌的腳步還是洩露了不少當事人的情緒。鄭氏看著兒子這樣，也只能搖搖頭，好在自己兒子一貫都是個明白人，這點事兒想清楚也就好了，只是……唉，可惜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