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56、番外四

汪東三十歲那年,還常常想起一些很支離破碎的片段。

他這個時候算是真正的成功了,一家知名報社的主編兼知名專欄作家,犀利的言辭論調,獨闢蹊徑的視角,總能直接揭露一些事件下面所謂本質的東西,受到大量追捧。無論電影還是書籍,只要經他一評,不管是褒是貶,都必紅無疑。

由此日進斗金,他不再是當初那個貧窮而孤傲的少年,卻成了一個孤單的成功人士和一個中年男人。

他第一次見到路遲和她第一次見到他是在同一天。路遲那屆的新生動員大會上,結束後,他感覺到一直有人在跟著他,回頭,就正好逮著那雙清靈的眼睛,見他回頭,她不躲也不避,還對他傻傻的笑了笑,露出了頰邊深深下陷的兩個小酒窩。

他莫名的被那笑晃花了眼,可他是誰,自制力極強的汪東,於是他很快的回過神來,滿是不屑的轉身繼續往前走,並加快了速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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可她還是跟著,他去圖書館,她就跟去圖書館,那個時候她還沒有借閱證,不能進館,9月的太陽還是那麼毒,他想她肯定等不住。在圖書館裡借了最新的期刊,翻看完畢後,出來,她果然不在了,正想譏笑她如他所想的那麼沒耐性,可剛剛拐過彎,就在塔松下看到她啜著一杯沙冰,蹲在那裡,不停的往他來的這個地方張望。見他來了,就興奮的站起身,高興的說,“我真怕我去買沙冰錯過你,一直等一直等,實在熬不住了才去的,幸好不是真的錯過你了。”她臉曬的通紅,劉海被汗水打溼了,貼在額頭上,可那張臉那麼快樂和鮮活。

他沒有說話,她就自顧自的說下去,“今天好熱啊,我差點被曬成人幹。”

“你想怎樣?”汪東問她。

“交個朋友吧,我是06國際文化貿易的路遲,你叫汪東我知道,什麼東?東方的東麼?真難得,我是路痴也,居然找到東方了。”

“我沒興趣跟你交朋友。”汪東冷冷的打斷她的絮叨。

“可是我們現在至少互相認識了,不是麼?”她不以為忤,又露出了純然的笑,還有那深深的兩個酒窩。

他不願再在她身上浪費時間,於是轉身就走。

並且警告她不要追上來。

可是她顯然不是那麼聽話的人,一直跟在後面,毅力超絕。

她打聽好他的課表,翹掉自己的,然後去蹭他的課,被抽到回答問題,回答不上也不覺得丟人,反而跟教授胡扯一通,說她是為了愛情奮勇出擊,汪東當時恨不得去把她的脖子掐斷,而教授居然笑嘻嘻的讓她坐下,還點名對他說,汪東,這小姑娘不錯。

不錯才怪了。他就沒見過這麼厚臉皮的女人。

攪得他整個生活都亂了,以前不是沒人追他,但學校的女生大多是嬌嬌女,自尊心都頗強,他勤奮上進外形好,可家庭條件在這些女生心目中不免是個硬傷,追一段時間,他沒有回應就絕對放棄……何況,絕對不會有她那麼出格。

光在課堂上出現還不夠,她還參加了學生會,每天在學生會辦公室都能聽到她的歡聲笑語,偏偏她人緣極佳,他無法出聲衝她大吼,讓她滾,只能縱容她故意在他眼皮下面晃來晃去。

冬天,她也不怕冷。哪怕那天寒風蕭瑟,卷著雪粒子,撲的人臉上生疼,她依舊持之以恆的跟著你。汪東那天剛好一篇新聞稿因為別人走了後門而被退,心情不好。一個人在雪裡想冷靜一下,他糟蹋自己的身體,她還跟著!

轉過頭去想跟她來個了斷,卻一眼收進她滿臉垂掛著的淚珠,眼睛通紅,臉也被風吹的通紅,藏了一小半在巨大的羊絨圍巾裡面,看上去無限委屈,那一剎,什麼火都沒了,心也軟了下去。

他第一次牽她的手,是在初夏,學生會有一場演出,要去市郊的舞蹈道具廠租服飾,她和他並排坐著,路程很遠,她一路上都在跟他講一些很無聊的笑話,他就看著她興致高昂,可她那些笑話,他實在無法捧場。這時,門口上來一個孕婦模樣的女人。

路遲眼尖,立馬站起身來要讓座給那個女人,說,“您坐吧。”

不料那個女人眼睛一翻,地道的重慶話,氣勢洶洶的來了句:“很胖咩?”

路遲傻眼了,眼睛看向那女人的肚子,看上去實在無法接受這個肚子不是因為懷孕而是肥胖,汪東忙扯住她手,將她拉來坐下。那女人罵罵咧咧移到後面去了,一直沒被她那些稀奇古怪的笑話逗笑的汪東,終於笑了。

笑了,卻忘了放開手。

放暑假前,他們正式成了男女朋友。

她很聒噪,每天都有說不完的話,講不完的故事。他喜歡靜,常常需要板著臉,才能鎮壓她安靜片刻。可她講話時神采飛揚的樣子,和笑起來時小巧的虎牙、深陷的酒窩,每次讓他想到,都覺得心頭一陣溫暖。

那是多久沒有過的溫暖與充實,在他那個破敗的家裡,殘缺的家裡,嚴肅苛刻的母親,無邊無際的沉重學業和壓力……他什麼時候感覺到過那麼單純的溫暖和快樂。

他們接吻,同樣青澀的摸索著對方的唇線,回憶起來都是如此的柔軟。

他喜歡抱她在懷裡的感覺,小小的,捨不得放開。

他們一起去食堂吃飯,她不挑食,隨便什麼都吃,為了照顧他的自尊心,她不會買什麼貴的菜,就一起吃最便宜的青菜米飯,都吃的無比香甜。

他們牽手去上自習,她無心學習,只是坐在旁邊,裝模作樣的翻下書,之後往往就陷入睡眠,而他,只要有她坐在旁邊,哪怕是看著她純淨而無憂的睡顏,也覺得十足的充實。

可是,他早該想到,他哪裡有能力,讓她永遠那麼單純而活得毫無後顧之憂呢?

他媽媽說的對,他給不了她,保護不了她?他背後的堅硬和生冷,他怕嚇著了她,他忍不下這個心,讓她跟著他活得如此艱辛。

她笑著說,吃青菜對皮膚好,而且可以減肥,可他無數次的看到她留戀的望著視窗裡的炸雞腿和粉蒸肉,再悄悄的捏拳,憤然轉過頭對著他微笑說,“那雞腿看著就油的沒食慾。”

他永遠記得,有一次有一個採訪活動,是去隔壁省的一個示範區考察,每個人需要交1200元的車宿費,他一時拿不出來,本來說不去了。還是她平日裡節省出的生活費,二話不說的先給他付了,說,這麼好的機會,幹嘛不去。

那是他印象中他們在一起後,唯一一次爭論。

他可笑的男性尊嚴和她滿是委屈的固執己見,讓他們不歡而散。

可下午,他去教務處申請退款的時候,卻看到守到門口的她,堆著笑迎上來,小聲在他耳邊說她錯了,她還捨不得離開他一個星期呢,但是他現在的努力,是為了他們將來生活的安定保障,她這是在投資,何況是表現了她相信他的人品,借了錢怎麼可能不還呢?

她就是那麼溫柔和善解人意,可她提到的未來,卻讓他陷入了迷茫……

他害怕,在很多年後,她會也因為生活的壓力,不再對什麼事都那麼樂觀而陽光。

他媽媽訓他的時候,腦海中竄過這些細碎的事情,他背後竟然一身冷汗。

所以他選擇了離開,甚至連要求她等都沒有資格,他在她身邊的時候都沒那個勇氣承諾,離開了又怎麼承諾他日後一定能給她一個幸福的生活?

他開不了口。

可真正讓他覺得失敗的是,當他在日本巧遇她時,當看見她靠在另一個人肩膀上躲避他時,當她牽著另一個人的手從茫茫人海中向自己走過來時,當她含著淚質問,汪東,你有沒有喜歡過我的時候,他那些心痛,壓的他幾乎無法喘息。

是啊,他眼睜睜的看著她離開,卻連自己的感情都從未表達清楚。

汪東,一切都是活該,他對自己說。

而後,他母親重病,他回國,去看路遲,她對他滿是戒備,卻在接到顧亦南電話的時候,滿是小女人的甜蜜,那樣子曾經讓他如此熟悉,可現在卻只因為另一個人。

他問自己:吃醋麼?嫉妒麼?

結果是肯定的,可能怪誰呢?

藉口為了給媽媽籌住院費,他幫李教授打工,每天經過她的宿舍門前,都禁不住會站在那裡片刻,回想他們以前上完自習,他總會送她回來,再站在什麼地方,依依不捨。

那個時候他不耐居多,其實只是怕她回去的太晚,又習慣性熬夜,第二天上課時又睡覺,可現在想想,他幹嘛要這樣呢,他願意跟她一直坐在宿舍門前聽她講那些無聊的笑話,一直到天亮。

他是後悔了,可如果重新來一次,他依舊會這樣做,理由當然不是後知後覺的看到她有了顧亦南,生活的無比幸福,而是他仍然無法保障自己的能力能夠將她的美好留住。

或許是懦弱膽怯了一些,所以活該失去。

有些機會,不抓住,就沒有第二次機會了。時間不會等他,他也不敢要求誰等他。

他不是沒試過要拐她走,可他媽媽病情加重,他逼不得已在那個時候離開。可就算不離開又怎樣呢?他真的能拼得過顧亦南麼?還是正好他媽媽病情的加重,讓他不用面臨直接失敗的結局?

他媽媽見路遲的時候,他一直在病房外面,聽了他們全部的對話,當聽到他媽媽要求他們不要再相見的時候,無數根針一起扎入了心臟,又痛又麻,靠在牆上的時候,卻想通了,他媽媽由始至終是看的最透的那個,雖然他怨她,怨自己因為她而失去了遲遲,可這個時候,他的理智卻告訴他,他媽媽在保護他……

再見,也沒有用了吧,難道自己還忍心去破壞她現在擁有的幸福麼?

媽媽過世後,他打電話告訴她,永不再見,他聽得出她也哭了,這樣就好……

畢竟,自己對她來說,不是真的一點也不重要的。

後來,他一直住在美國,每年他會回去,給爸爸媽媽掃墓,順便打聽一些她的訊息。

第一年回去的時候,他才知道她也出了國,而且,跟他一樣在紐約。

後來,他幾次在紐約大學四周徘徊,也鼓不起進去的勇氣。偶然有一次,他好像是看見她了,又瘦了一些,曬黑了一些,卻顯得非常健康,臉上的嬰兒肥幾乎已經不見了,頭髮又留了很長,一個烏黑的馬尾,悠哉遊哉的甩在後面……穿著運動衫牛仔褲,手裡拿著一本很厚的工具書,跟幾個同學笑著打招呼,笑容還是那般燦爛,陽光下,依舊那麼耀眼。

她沒有看到他,徑直走進了一家小書店。

他閉了閉眼,再轉身離開。

後面,就是得知了她的婚訊,很盛大的婚禮,她依舊那般童趣而不按常理出牌,新娘子去搶話筒,告訴所有人,她喜歡顧亦南的原因是因為他跟她一樣綠,弄的眾人一片茫然,只見兩個主角當事人笑得默契而幸福。

她出書了,回國的時候,他去書店買,剛好聽到兩個女生站在書架邊討論這本書,討論完很多有意思的劇情後提到了他,有一個說,“汪東真傻,討厭死這種男人了,自私膽小!”另一個卻幫他說了句,“我覺得他挺可憐的,愛在心頭口難開。”

可憐、自私、膽小。

還該加個懦弱。

所以他現在連買這本書的勇氣都沒有了。

她生不了孩子這件事,以前就跟他講過,他當時沒怎麼在意,後來還安慰過她。後來他有次回國從杜曉那裡得知,她去了國外做了手術,正在恢復階段,如果手術不成功,她只有妥協,繼續呆在國外找代孕母親。可好在是成功了,歷經好幾年懷孕再流產的折騰,她如願在她28歲時懷孕,八個月後早產,生下一個兒子。

他去看了她的部落格,她在日誌裡記載著她兒子每一天成長的足跡,提到給孩子取名字的時候,她寫了這樣一段:

“奶奶說,希望他名字中能帶一個東字,這樣一家人中東南西北都有了,我當時就怒了,這不是故意刁難我這個路痴麼?扒皮同志深深的看了我一眼,或許他也看透了我的偽裝,我其實就是想到了那個人……不知道他好不好,不知道他……還是不是一個人……是啊,這些年我都還在從別人那裡得知他的訊息,你說你為什麼還這麼孤單呢?我連兒子都有了,你還當黃金單身漢不是氣我麼!你再不找人的話,我真把我兒子名字中帶一個東字了,哼哼,看你咋辦……再狠點,以後我家養寵物,也都叫東,大東,小東,東東,汪東……不再見你就是因為你能儘快幸福!如果你不幸福,我哪天就來紐約找你,帶著我兒子,讓他管你叫哥哥……(港劇裡面都是這樣叫單身男性的……)看你怎麼辦……哦霍霍霍……我真不像個做了娘的人,要踏實善良哇,望天……”

他看了就笑了,那她來吧,因為暫時他真的找不到幸福的途徑了。

怎麼走到最後,迷路的反而是他。

大概是因為他真的沒有她那麼單純的勇氣,為了愛一往無前無所顧忌的勇氣。

不過至少,他現在有勇氣祝福,祝福她一直都好,永遠不踏實不“善良”……

一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