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一天之後,秦渺再沒有出現過,音樂會的日期漸漸臨近,簡卓滿心的期待和緊張,除了工作,倒也沒心思再想別的。那一晚的事,被扔進了回憶的某個角落。
音樂會當天,簡卓把所有工作推後,精心打扮,化了淡淡的妝容,早早就到了音樂廳。
來了這座城市許久,她還從來沒有來過這個地方。現代風格的白色的建築有著極其藝術的稜角和線條,門口那一座高音譜號和音符組成的雕塑被許多遊客圍著照相,熱鬧非凡。
明明已經期待了這麼久,到這樣的時候,她竟有些不敢靠近,似乎只要走近,便是有一股強力的吸力,直把她卷到回憶裡。
她只是站在街對面,看著那棟建築來回的踱步,看到太陽垂到西,染紅大片的天空,再一點點變暗。
人終於漸漸的多起來,路邊停滿了各色的私家車,大片衣冠楚楚的聽眾笑語盈盈的從身邊經過。
簡卓混進人潮裡跟著大部隊往裡走,檢票的時候,手裡緊緊攥著的那張門票幾乎要給手汗浸透。
上了樓很容易的就找到座位,正是正中心,直對著場中心那架漂亮的黑色三角鋼琴。
坐下卻又開始坐如針氈了,心裡的那一份期待幾乎要把她吞噬。
音希,音希現在是在後臺準備嗎?她會穿什麼樣的衣服?白色的,還是黑色的?長裙,還是短裙?
這份心情卻隨著音樂會程序的推進越來越涼,越來越失望。坐在鋼琴前的那個人,分明只是一個陌生的人。
而這個陌生人,讓這場音樂會瞬間失去了所有意義,簡卓一個音符也聽不進去,不知道是不是音樂廳的冷氣開的太足,她竟在三伏天裡手足冰涼。
只剩隱隱絕望的期待,下一曲,下一曲音希就會從後臺款款走來。
老天終究沒有眷顧她。
終場時候,簡卓落魄的如同失了魂魄,混在人群裡離開,頭都直不起來,最後回頭看一眼舞臺,指揮台和椅子擺放整齊,鋼琴仍舊是安靜的穩在舞臺的中央,生生的刺痛了她的眼。
她想去喝酒。
那一年和音希說了分手,當天她就收拾了東西離開,每收起一樣東西,就好像切斷了一條和音希連線的紐帶,鋒利的刃一下下劃過心臟,直到提著東西上了火車,她也沒停住眼淚。
回到的家是連她自己都陌生的。在外的兩年裡,家裡竟然搬了新居,遠遠離開了那個大院。音希就算是找來這座城市,幾百萬分之一的相遇機率,也未免太渺茫。
她便想,今生也許是真的無緣再見了吧。
那幾個月,剩下唯一的事情便是喝酒,泡在酒罈裡似的,身體從裡到外都散發著濃重的酒味。
她就是那時候發現酒是個好東西的。總是可以恍恍惚惚,可以大哭,可以大笑,可以很快的睡著,可以看見回憶裡的那個人,微氳著笑意,字正腔圓的叫她:“簡卓。”
就好像現在這樣——
嗯?簡卓忽然呆住了,仿若被施了石化的魔法一般突然停了腳步。她沒有喝酒,可是耳邊分明有著她再熟悉不過的聲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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下意識的慢慢順著聲源扭了頭去,脖子上好像有著石屑刷刷的掉。
隔著大片大片的人群,那個高音譜號雕塑的正下方,赫然是剛剛音樂會上,她望酸了眼也沒有望到的女子。
怎麼會有這麼巧合的事?幾百萬分之一的好運真的就這樣降臨?簡卓不敢相信,忍不住抬起手狠狠的揉眼睛。
楚音希仍舊穿著最愛的白,只是隨意立在哪裡,仿若一株蓮花傲立水面,清雅淡然,不知不覺就讓視線裡所有的人都成了陪襯。
等回過神來,簡卓才發現自己已經呆站了太久了,楚音希仍舊微笑著站在那裡,不是夢境也不是幻覺。
逃開的念頭又冒出來,身體卻已經緩緩走去,眼睛更是只顧盯著她一眨不眨。
走到了楚音希面前,近的幾乎可以看清她每一個毛孔,簡卓貪婪的看,身子輕飄飄的讓她分不清是夢是真,無所話語不知道要說什麼好,最後只挑出一句最普通的問話:“你……怎麼在這裡。”
音希卻只是微笑,答非所問:“你還沒吃飯吧?”
一股暖流從頭頂灌倒腳底,簡卓差點流出眼淚來。
音希一定還記得,還記得她只要緊張忐忑,整整一天,都吃不下任何東西的。
便像孩子一樣跟在她後面去餐館。音希許是剛到這城市,走了幾步就迷了方向,停下來問她:“你想吃什麼?”
只顧盯著音希後腦勺看的簡卓差點撞上去,飛快的後退兩步,神色狼狽。
附近只有一些富麗堂皇的高檔飯店,遇見音希,簡卓立刻就沒有了絲毫關於金錢的概念,直領著音希往最貴的地方走。
被彬彬有禮的服務生引進門,音希猶豫了短短一瞬似乎要阻攔,那話卻沒有說出來。
簡卓怔了怔,立刻瞭然的轉了身。她怎麼忘了,音希是從來都最不喜這樣的地方。
讓音希稍等,簡卓不顧形象的大步跑開去開車。
明明直到音樂會開始的時候,她還只是想遠遠的偷看,可是真的見到了,身體裡每一個細胞都在害怕音希離開。人怎麼會是這樣矛盾的生物?
短短的路程簡卓開的飛快,直到看到路邊的路燈下,音希仍然站在哪裡的時候,才略略的安心。
坐在車裡,簡卓又覺得空間狹小的如同牢籠了。呼吸的每一口空氣裡都混合了音希的味道,讓她幾乎窒息。忍不住開了窗戶,夏夜燥熱的風呼的吹進來。
還是音希先開的口:“我兩個月前調到這邊當老師,今天也是來聽音樂會,正巧看見你。”
哦,原來是回答她之前的問題。
竟是這樣的不期而遇。
音希說的這樣雲淡風輕,可是簡卓怎麼還是有想流眼淚的感覺?她拼命咬著牙忍,努力的輕鬆笑,說出來的話卻因為顫抖有一些走調:“真巧……”
音希點點頭,也微微笑著,眼睛上似乎是蒙了一層薄霧。簡卓卻不敢多看,只覺得全身上下都僵硬的動彈不得,五臟六腑都絞在一起泛著酸,攥著方向盤的手用力到發麻。
最後坐進一家小餐館,簡卓一個人的時候常來的地方。
小餐館隱在一條小巷子裡,地方偏僻,客人卻多,小小的屋子被塞得滿滿當當,桌子一直擺到大街上。
正是十一點最紅火的時候,老闆在門外光著脊背烤肉,大功率的風扇把升騰起的煙吹得像一面屏障。
簡卓要了20塊錢的烤肉,再要了一份牛肉麵,音希要了一份米線砂鍋,末了還不忘微微的點頭,對點菜的姑娘說一聲謝謝,如同多年前一樣,有禮有節。
喧鬧的小店裡,總覺得不似剛才那麼尷尬,簡卓把剛剛音希說的那句話在心裡千遍百遍的回味,強穩了心神去看音希,問:“你剛剛說……調到這邊?”
音希嗯一聲,微笑著點頭,停了停又說:“這麼久沒有見,你真的像是另外一個人了。”
簡卓聽了,又忍不住想起來以前的事,鼻子有點酸,只好深深吸一口氣,低低的應:“你倒還是原來的樣子。”
之後面和烤肉端上桌來,兩個人就沒了話,只顧安靜吃飯。
音希一直都是話少的人,多年前在一起的時候,也一直都是簡卓嘰裡咕嚕的說個不停,一長段話結束後,音希才會微笑頷首。而現在簡卓話再少下來,兩個人真就好似沒話說了一般安靜。
簡卓明明飢腸轆轆,卻吃的心不在焉,視線一直停在音希的筷子頭。
這一次還沒有分開,她竟然已經開始隱隱的期待下一次。
她不知道,不知道,不知道還要不要有下一次的見面。更不知道如果再見下一次,下下次,這樣一次次的見下去,事情會向哪裡發展。
可是,她又偏偏不敢忘,她已經背叛了音希太久太久了,離開音希的生活太久太久了。久的連她們中間是不是夾進了別的人進來都不知道了。久的連音希是不是還是原來那一個音希,都不知道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