是許久沒有聯絡過的林程遠。
許諾只覺得鼻尖迅速泛上了一股酸意,迅猛的似乎要立刻暗湧而出。
甚至都沒有去多想林程遠怎麼會找到這邊的。
她自己努力深呼吸了下，一小會後等走近了點,才心平氣和的開口說道,“程遠，你怎麼過來看薇薇了？”
許薇薇的病床前面的櫃子那邊還放著一個水果籃，顯然是林程遠帶過來的。
“我順路過來看下薇薇。”林程遠聞言立馬起來轉身望向許諾。他本來條件反射下還是不知所措的樣子,過了這麼久才得知許薇薇生病的事實,心頭除了後悔還是後悔，只是他下一秒留意到許諾分明消瘦滄桑許多的面容時,他便硬生生的愣在了那裡。
“諾諾姐,姐夫說他前陣子出差去了所以這麼久都沒來看我。”許薇薇喊順了還是姐夫姐夫的叫,先前林程遠有存她的號碼的,今天早上許薇薇剛接到林程遠的電話。許薇薇對許諾和林程遠的變故絲毫不知，他一問,她隨口就說了現下住的醫院和病房號。
電話那頭的林程遠不過是沉默了數秒後就說道過來看她。
兩人也都沒有戳破這個謊言。
“恩。”許諾飛快的應道，之後嫻熟的從保溫瓶裡倒了一淺杯的泥鰍湯出來，又把許薇薇扶著坐了起來,許薇薇接過去後就乖順的喝了起來。
許諾這麼久以來帶來帶去的也就是甲魚湯和泥鰍湯而已。
許薇薇其實都已經膩的反胃起來了,礙於許諾特意送過來的,她也都是憋了氣的硬喝下去。
許諾見著許薇薇今天喝的比往常多了一些，精神也明顯好上許多，心頭跟著松了口氣，之後便把保溫瓶的盒蓋蓋了回去。
許薇薇躺回去還沒幾分鐘，忽然又要撐著坐起來。許諾習慣許薇薇的反應，下一秒早已眼疾手快的拿了垃圾桶送到許薇薇的面前。
幸好她這次速度夠快，許薇薇吐出來的湯水也只有一點濺到她的手上而已。
許諾快速的拿紙巾過來揩了下許薇薇的嘴角，之後又扶許薇薇靠回到床頭那邊，她自己這才起來朝外面走去。
她要趕著去洗下濺了嘔吐物上去的手背。
至始至終，林程遠就像是木頭人似的看著面前的一切。
這一切帶給他的衝擊遠遠超過他自己過來時就已經設想好的心理預期。
他還來不及消化面前殘酷的現實。
許薇薇居然得了淋巴瘤，而且照現在的化療情況來看，情況並不容樂觀。
幾分鐘過後，許諾就回來了。身後則是跟了個壯實的中年婦人，是照顧許薇薇的護工，平日過來看許薇薇的人除了許諾再無他人，她這護工也偷不了閒，難得見著有個人過來探望許薇薇，她就到邊上偷懶去了。
許諾洗手回來時正好看到她在走廊上和另外的護工閒聊，就把她叫回來了。
“阿姨，我今天要回去了，那就麻煩你照顧薇薇了。”許諾臨走前不厭其煩的重複道。
“我曉得了，你放心吧。”那護工倒是和善的應道。
許諾便拿了保溫瓶準備起身回去了。
“薇薇，我下次再過來看你，好好養身體。”林程遠也跟著及時起身告別，許薇薇立馬無比聽話的點點頭。
許諾剛走出病房，林程遠就跟了上去。
“對不起——”他先開口說道。
方才初見許諾的剎那，他甚至都驚覺著許諾就在這短短的一個多月內蒼老了好幾歲。
她本來就生的嬌小，加之膚色天生白淨，畢業好幾年了都還是娃娃臉的樣子。
以前的林程遠甚至覺得再過十年二十年，許諾也還是學生氣的樣子。
她是根本不會老去的。
未料到就這麼段時日未見，她居然會消瘦的如此明顯，加之形容憔悴，滿身的滄桑之意。
那是生活磨難的痕跡，一點一滴的，都顯在了她的臉上。
可笑的是，她最需要他的時候，他居然都不在她的身邊。
回想起最後一次在廣場那邊和她置氣的場景，明知那時兩人拉扯間許諾跟著摔倒在地，定然摔得不輕，他居然為了所謂的年少氣盛，也硬氣著再沒有主動去聯絡她。
這段時日，於他，未嘗不是折磨。
許諾也沒有再聯絡過他。
她一日沒主動聯絡他，他心頭原有的猜測便愈發悲觀篤定起來。
不管如何，還是他先沉不住氣，這才打電話給了許薇薇。
許薇薇聽不出苗頭全部如實告知，他才聽到淋巴瘤那幾個字眼，便覺著整個腦袋都在轟隆隆的炸裂起來。
原來她說的那些巧合竟然全都是事實。
他甚至都不知道，她一個人到底是怎麼做到的，工作忙的昏天暗地還要顧著許薇薇的事情。
眼下見了面，心頭千言萬語，出口的不過是這“對不起”三個字而已。
卻是他此時心頭的全部所想了。
“不是你的錯，那會我也急了點，我也有錯。”許諾應道，神情淡然，從容的，顯然是真的沒有在生他的氣了。
然而，這樣客氣的許諾，卻讓他心頭愈發的絕望起來。
“諾諾——”林程遠沉頓了下，隨即像是下了大決心似的開口說道，“我們複合吧？”
“程遠，我的家庭註定是個無底洞，我不願意拖累你。”她忽然抬頭應道，神色平靜，顯然這樣的念頭並非是她一時衝動的結果，她說完後那視線卻是落在她自己手上拎著的那個保溫瓶上面，這一個多月下來，原本嶄新的保溫瓶都已經磨損的發舊了。
“你是擔心薇薇的治療費嗎？你這個完全用不著擔心，我還有積蓄，要是我的積蓄還不夠我可以問家裡要。”林程遠著急的勸說起來。
“不光是治療費的問題。程遠，以前我沒有和你提過我家裡的事情，就是因為我不想讓你知道我有這麼個擺脫不了的家庭，以前我以為自己能夠擺脫的了，現在想想，是我自己太過於天真了。”她說這時，語氣裡倒有幾分自暴自棄的意味。
“你是說你爸爸的事情嗎？即使他真的是無賴，我們不要理他就是了，或者我們換個新的城市，離他離的遠遠的——再不行，他要是還過來糾纏你，我們報警還不成嗎？”林程遠不知為何聽得愈發著急起來，眼下說時恨不得要把心都掏出來給許諾看。
“程遠，你不懂。”她像是嘆了口氣，接著淡淡的苦笑了下。
林程遠卻覺得愈發的心驚肉跳起來。
他忽然不合時宜的想到了古人的那句成語。
覆水難收。
是他自己當的儈子手，怨不得任何人。
“程遠，你對我的好，我都知道——只是，你值得更好的女孩。你會幸福的。”她說完後，終於繼續朝電梯那邊走去。
林程遠起初聽得一愣，待明白她話裡的決絕之意後又發瘋的跟進了電梯，那電梯本來就快要關上的了，被他這麼硬生生的擠進去，電梯門又應聲開了回去。
許諾看著硬生生擠進來的程遠，忽然朝他淺笑了一下。
他不知為何跟著心軟下去，想了一會後開口說道，“諾諾，那——我們以後還是朋友吧？”
“恩。”她也跟著點了下腦袋。
“要是——有什麼困難了，記得一定要和我說下，多個人，總能幫上點忙的。”再不甘心還是走到了這一步，和平的像是水到渠成了似的，他絞盡腦汁，說出口的卻只有這麼一句了。
“恩，我會的。”她果然跟著繼續點頭起來。
從這個狹窄的空間裡出去後，他知道著，他和她，終於是要各奔東西了。
他心頭最後殘留的那絲希翼也終於是消失的乾乾淨淨了。
在醫院裡和林程遠偶遇後，許諾心頭反倒是安定了回去。
如林程遠所說的，她的確和他成為了朋友。
林程遠知道許諾手頭拮据，他要主動借錢給許諾被她推辭掉了。沒過幾天又特意打電話過來，說他一個同事近期炒股賺了一大筆，他自己也跟著那同事買了幾隻股，居然全線漲停，回報率達到40%。
許諾對這些股票期貨之類的是毫不熟悉的，她自己本來就愁錢愁的不行，聽林程遠這麼一說，自然是心動起來。
不過畢竟這高收益的也是高風險的，許諾還是猶豫不決。
“我同事說了，這大盤的行情可能也就這陣子好點，下個月據說會有新的政策出來，股市說不準又要動盪了，我買的是短期，打算幾個星期後就退出。你自己考慮吧。”林程遠說的這麼言之鑿鑿，許諾又想了下許薇薇最後一期的化療費用還沒著落，糾結後把她手上的僅有的5萬積蓄轉給了林程遠。
她還沒開戶，而且她自己也去網上查詢過資訊，連著幾日個股幾乎都是漲停的形勢，她想著就幾個星期，賺一筆就退出來。
許諾把積蓄轉給林程遠後，每天上班的第一件事就是先去看下林程遠買的那幾隻股，而且動不動就要重新整理去看下，弄得她自己上班也是心不在焉的。
幸好，她手上原本的任務正好告一段落，反倒是華城下面子公司的一個附屬專案有個開盤活動，許諾和公司的另一個文案策劃被公派到那個專案的所在地參加開盤儀式。
那個專案所在地是周邊的一個縣級市，城市規模相應小些，未開發規劃的地皮自然也是多很多。
這種公差其實是輕鬆的活，有時候去遠一點的城市，同事就藉著公差的名義出去吃喝玩樂。
一起的同事到了當地後，正好她自己在當地有認識的小姐妹在，就找相熟的出去玩了。
留下許諾一個人應付華城下面子公司的接洽事宜。
開盤儀式結束後，許諾留意到這邊的介紹重點都是在提華城後花園的培育工程，她本來就愁華城專案樓書的主題沒有好的切入點，到這邊後忽然想起來華城所做專案的綠化用到的古樹都是在這邊運輸出來的，現在有購買力的買家對於綠化率這些的要求也是越來越重視的，她便想著去參觀下華城在這邊的綠化培育基地，瞭解深入點對她出點子也是很有幫助的。
畢竟是合作方提出的要求，那邊的負責人也沒有推辭。
到了第二天中午空歇點了，便有專人帶許諾去了華城的綠化培育基地那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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車子沿著山路開了兩個小時多，中間還有一段險峻的盤山公路，許諾看著窗外過往的車輛愈發稀少起來，這才覺得人生地不熟的，自己一個人過去也是冒失了點。
好在兩小時後，終於到了目的地。
這邊盤山公路繞來繞去的，許諾根本未曾料想到前面還會有這麼大片的廣袤小平原藏在那深山腳下。
棵棵參天古樹齊整的培育在這片土地上。
許諾不認得那些樹的品質，可是光看到那些粗壯的枝椏，她也知道著都是價值不菲的。她以前也知道華城多的是錢，不過這種很多層面上是媒體造勢出來的未必是真的，及至於看到了面前這片壯觀的名貴林木後，她才開始重新審視華城的實力。
“許小姐，這裡的林木都是從全國各地運輸過來的，很多已經快五六年了，哪裡專案用上了到這裡來拿就是。你看，就這麼一棵紫薇樹，以前買過來時才十萬多一點，我們培育了四年，依著現在的行情，光這麼一棵樹市價就得要80多萬了。”那引導員對著最近的一棵樹解說起來。
許諾一邊認真的聽講起來，心頭倒是愈發佩服起來，也不知道這個點子是華城的哪個高管想出來的主意，的確是讓人欽佩。
她和引導員沿著田埂走了幾個小道，一路參觀了不少的珍貴品種。
只是那天氣也是說變就變，天色沒多久就暗沉下來了，幾個響雷過後居然下起了暴雨。
那引導員在前面帶路，許諾也是跟在他身後飛快的朝不遠處的茅草屋那邊跑去。
待跑過去了，許諾才發現茅草屋裡已經有一撥人在裡面避雨了。
“李總好。”那引導員見了那群人裡面的其中一位打起招呼來。
“小濮，這位是集團總部過來的厲董。”那位叫李總的中年人忙著替他介紹起來。
那引導員沒見過厲寅北，只認得自己公司的總經理，小地方的員工平日見到的領導見的世面也不多，眼下聞言後立馬侷促的和厲寅北打起招呼來。
只是他話音剛落，面前這個看著拒人千裡之外的陌生人忽然開口說道，“你怎麼跑到這裡來了？”末了分明還帶著一絲不悅的意味。
引導員聽得心頭一驚，旁邊幾個這邊分公司裡陪同的領導也是聽得面面相覷，小濮正努力思忖著厲寅北話裡的意思，旁邊的許諾已經尷尬的出聲應道，“厲先生，好巧在這裡碰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