週三下午，對帝光的學生而言可以說整個學期最為放飛的時刻。畢竟在為期兩天半的期末考試結束後，他們終於可以毫無負擔地擁抱即將到來的暑假——至少，在下週的成績公佈前是這樣的。
不過對於部分參加競技類社團活動且有比較給力打進決賽圈的學生而言，那遠比考試複習強度更大的訓練才剛要開始。
籃球部就是其中一個，然而實際情況也不完全是這樣。
小湊嘉禾在放學後就去了二軍的體育館，她差不多呆了半個多小時，現在正在跟其他早到的部員做些前期準備。期間陸陸續續有人來了，見了面當然會打聲招呼，然後下一句話一般都是——
“嘿，你考得怎麼樣啊？”
“哦，還行還行。”
這樣寒暄般的對話在這半小時間起碼來來回回了二十遍，她真是回得嘴都累了，腦仁也跟著發漲。或許大多數人都會有這樣的體會，在考得也就那樣的時候，真的一點都不想聽到一點關於考試的問候。
所以，當後來再有人出現在小湊嘉禾面前時，正在拖地板的她沒等對方開口就已經自暴自棄地回道——
“誒，你考得怎麼樣啊？我考得不行，差不多是個廢人了。”
可這麼說完後，好半天她都沒有等到對面的人調笑的應答。她有些奇怪，抬頭一看來人，嘴裡的話也跟著全部噎了回去，事實上他會調笑才是真的見鬼。
“赤司同學，你來了。”
她有些尷尬，竟然對抽出那麼多時間為自己補習的半個老師說出“我考得不行，差不多是個廢人了”這種話，真是恨不能把自己抽死。
比起她的窘迫，赤司徵十郎反倒揚起嘴角笑了笑：“看來你沒有考好？”
“也不算吧，只能說沒有全部做出來。”
“這樣啊。”赤司徵十郎點點頭，若有所思地說道，“那看來以後得更加努力地幫你補習才行。”
“哈？”她不是很明白，難道還有下次？
他笑意加深，並沒有為此多解釋，看了眼她手上的拖把後說道：“那我就不打擾你。”
赤司徵十郎這麼說完後就離開了，小湊嘉禾看著他走去了二軍的教練那裡，看樣子是有什麼事要跟他商議。其他人同樣看到了赤司徵十郎的到來也開始小聲議論了起來，畢竟平時他都在一軍的體育館，很少回到這裡來。
“喂，赤司來二館幹什麼？”
“不知道，不過我聽說一軍那邊青峰今天又缺席了。”
“誒？那家夥之前就已經好幾次無故缺席了吧？”
“都快打決賽了還這麼隨便的話，監督肯定會把他做降級處理的吧，那可是我們升上去的好機會啊。”
“說的也是哈哈哈哈。”
小湊嘉禾聽得忍不住泛起了死魚眼，雖然籃球部整體都挺和諧，但難免會有些心態端不正的人在。
不過沒等她說話，有人已經先一步開口了。
“我說，你們兩個要是真這麼無聊的話，就去把後面的垃圾拿去倒了。”內海亮把剛推出來的記分牌放好，他臉上沒有笑意，對著那兩人不鹹不淡地說了句。
那兩人看到內海亮愣了下，但馬上又笑得更燦爛。
“得了吧，內海。你自己也是這麼想的吧，被踢回二軍這麼久了也沒見你再升上去過。”
“就是啊，你心裡肯定也偷著高興吧，裝什麼清高。”
內海亮沒有動怒的跡象，轉過身看著他們說道：“所以才更需要努力吧，至少我是不會為了等著一軍有人讓出了位置，自己終於有機會了這種事開心成你們這樣的。”
那兩人的笑容瞬間變得很難看，但又偏偏被這話堵得一句都還不了，最後只得悻悻然離開。
內海亮則收回目光繼續做著自己的事，剛才的一切就好像沒有發生過一樣。
其實對於青峰大輝的缺席，小湊嘉禾也略有耳聞，事實上這在預選賽期間就已經有了預兆。雖然連續幾次的無故缺席後，他已經受到了嚴厲的批評，但這之後也只能說改善了些許。
當然，這一個學期以來，青峰大輝身上發生的巨大變化明眼人都能看出來——他的實力以不可思議的速度突飛猛進，哪怕是在其他同樣被稱為奇蹟的世代的幾人中，也是最突出的一人，在球場上更是壓倒性的存在。
所以是因為已經太強了，所以失去了打球的初衷了嗎？
這理由聽起來似乎有些不可思議，但至少有一件事她可以確定——
或許在她還沒來得及察覺的時候，籃球部就已經開始慢慢發生了變化……
這天說來也巧，因為暫且住在黑尾家的緣故，小湊嘉禾放學後走的路跟回家的不同，她意外在街上看到了黑子哲也和青峰大輝。被稱為光和影的兩人正在天橋說著什麼，面色都不怎麼好的樣子。聯想到後者最近部活的嚴重缺席，她自然而然地想到了他們二人之間的話題必定不是她可以介入的。
她猶疑了下，還是放下了準備打招呼的手，恰逢要坐的公交車來了，她又看了眼遠處的兩人，最後還是默默上了車。
今晚黑尾鐵郎他爸媽都不在家，他省事叫了外賣應付。不過一直到他吃完了，他發現小湊嘉禾都沒怎麼動筷子。
他有些意外地看著自家青梅，用著調笑的口吻說道：“哇哦，阿禾你胃口不好嗎？還真是難得一見。”
她放下了筷子，仰頭靠在了椅背上：“嘛，最近我們社團發生了那麼點事。”
“怎麼了？說出來讓黑尾哥哥開導開導你。”
她嘆了口氣：“你說真的會有人因為實力太強，而慢慢失去對籃球的熱情嗎？”
“……哈？”他有點沒聽懂這邏輯。
“就好比說你，當你有天忽然發現自己的扣球哪怕三個兩米的巨漢同時起跳都沒辦法攔住的時候，你會不會忽然對排球失去興趣？”
黑尾鐵郎一臉聽天書的模樣：“你這根本就是假命題吧，再怎麼優秀的球手，只憑一個人的力量，僅僅拿下一分，也是不可能贏取最終的勝利的，畢竟排球是團體類競技專案，籃球也是同理。”
“如果那人真的可以強到1v5呢？”
黑尾鐵郎搖搖頭：“如果你的社團真的已經出現了這種科學常識以外的國中生，那這個世上也總有比他厲害的人吧？高中生，大學生，社會人，職業球手，國手，甚至nba。如果是我，絕對會把他打到服氣為止。”
“有理有據，我居然無法反駁你。”
小湊嘉禾搓了搓下巴，這黑尾鐵郎的話說得太有道理了，打到服氣不就行了，先不說青峰大輝是不是真的已經在國中屆打遍天下無敵手了，就算是真的，她到時候還能祭出自家表叔啊。
黑尾鐵郎看她一眼，順手拿過她面前幾乎沒動過的便當後，朝她壞壞地笑了下：“反正你不餓，我就代勞了。”
她眼角一跳，豁然開朗的同時胃口也跟著大開，趕緊把便當拿了回來：“誰說的，我餓著呢！”
黑尾鐵郎故作無奈地放下筷子，然後託著腮有些好笑地看著護食的小湊嘉禾。
說實話，還是這樣的她看起來比較習慣。
晚飯過後，小湊嘉禾跟黑尾鐵郎坐在客廳沙發上各自懶懶散散地刷手機。後者隨口問了句她準備什麼時候回去，這讓她不得不面對自己已經賴在黑尾家三天的事實。
之前她跟小湊直那兒報備的也是考試期間暫住在這兒，有很大一部分原因是黑尾父母熱情地多留了她兩天，他們早上上班也能把她順路送到學校。小湊直這才同意了，要不然按照他的暴脾氣，老早就帶著菜刀殺過來了。
不過這一天天的，她確實也是時候回家了。
“叮咚——”就在這時，黑尾家的門鈴忽然響了。
小湊嘉禾朝門口看了看：“誰啊？叔叔阿姨不是說會晚點回來嗎？還是說研磨來了？”
“你去看看不就知道了。”黑尾鐵郎刷著手機頭都沒有抬。
“喂，這是你家吧？”小湊嘉禾嘴角一抽忍不住吐槽，但還是站起來準備去開門。
她一邊小跑，一邊喊著“來了”，可等門剛一開她就愣住了，三秒鐘後，她非常果斷地做了一個動作，那就是——
“嘭！”
巨大的關門聲嚇了黑尾鐵朗一跳，他坐了起來探頭向玄關處看去：“阿禾你幹嘛？誰來了？”
“大大大大……”她發出一串同樣的音節。
“大大大大？”他完全無法理解。
她猛地吸了口氣再緩緩吐出，終於有了一口氣說出來的力量：“大魔王來了！”
是的，那個奉旨來接人卻碰了一鼻子灰的來人正是大魔王灰崎祥吾。他找了好大一圈才找到這處公寓，結果對方才開門，他都來不及說一句話，她就跟見鬼似的砰一聲把門給關了。
他臉一下就黑了，忽然就生出了徒手拆門的念頭，不過好在沒等他真的動手，門就又開了。
灰崎祥吾再次看到了剛才把自己拒之門外的小湊嘉禾，只不過這次她有意無意地躲在了另一個男人的身後，那原本天不怕地不怕的樣子全然不見，不管電話裡表現得怎麼跟沒事人似的，等見了真人以後還是變得小心翼翼起來。
相反，那個男人倒是一副看到他很高興的樣子。
“喲，這不是灰崎弟弟嗎？”
“……”
黑尾鐵朗燦爛笑著喊他灰崎弟弟的樣子永遠都能戳他的神經，讓他頭皮一陣陣發麻。
灰崎祥吾好不容易止住了自己快崩掉的表情，直接對躲在黑尾鐵朗身後的小湊嘉禾說道：“你還要躲到什麼時候？出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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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小湊嘉禾一愣，她看了看自己抓著黑尾鐵朗衣角的手，都不知道是什麼時候做出的這種動作。她趕緊放開，站直了看向灰崎祥吾，“啊？我哪兒有躲？”
灰崎祥吾真是已經懶得再戳穿她了，直接說道：“你爸讓我來接你，你再不回去，他就要親自過來了。”
“親自”一詞襲上兩人的心頭，臉色同時黑了大半，甚至連腦補的畫面都出奇一致的是小湊直如何徒手掰折黑尾鐵朗的分解過程。
“還好被我媽攔住了。”他繼續不緊不慢地訴說事實，最後聳聳肩一副與自己無關的樣子，“所以，要不要跟我回去？隨你決定。”
為了維護世界的和平，小湊嘉禾當然做下了決定：“回，我這就跟你回去。”
她一頭扎回了屋裡去收拾自己帶來的東西，留下兩個大男人在門口大眼瞪小眼。
黑尾鐵朗又堆起了笑臉：“怎麼樣？灰崎弟弟你要不要先進來坐坐？”
灰崎祥吾瞥了眼屋裡：“不了，我在門口等就行了。”
“那隨你。”
屋裡很快傳來了收拾東西的動靜，灰崎祥吾倚在門框面無表情地看著樓裡過道以外的景色，黑尾鐵朗靠在玄關的鞋櫃上聽著裡頭一副快把他家拆了的聲音。
“阿禾雖然沒有明說，但我覺得自己大概能猜到發生了什麼。”
黑尾鐵朗的忽然開口讓灰崎祥吾一愣，但他並沒有回頭也沒有應聲，就好像沒有聽到似的繼續看著外面。
“這次我會讓你帶阿禾回家，也不會再多說什麼。”
“……”
“但是……”黑尾鐵郎說話間一頓，他的臉上完全沒有了平時固有的調笑，表情嚴肅得有些嚇人，“要是有下次，要是阿禾再像這樣忽然跑來我家，我絕對不會再這麼輕易讓你帶她走了。”
“……呵。”灰崎祥吾忽然笑出了聲，他轉過身笑得不可一世，用著嘲諷的語氣回應了黑尾鐵朗的話，“我不管你猜到了什麼，但我都要提醒你，我跟小湊嘉禾之間發生的一切都是家事，而你——”
他瞥了他一眼，著重了音調說道：“只是個外人。”
灰崎祥吾用了近乎勝利者的姿態宣告自己跟小湊嘉禾之間遠高於他的聯絡，甚至沒有再給他留下說話的餘地。
黑尾鐵朗確確實實收到了來自比自己還小一歲的少年的威脅，他略感苦惱地揉著額頭，不得不承認灰崎祥吾的話說得沒錯，但有一點他仍要鄭重地說明。
“我記得沒錯的話，阿禾她上一次像這樣忽然跑到我家不肯回去，應該是她父母剛準備離婚的時候。”
“……”
他沒打算看灰崎祥吾會是什麼樣的反應，留下這句話後就轉身走進了房間，大聲問著裡面的人需不需要幫忙。不過沒等他走進去，小湊嘉禾就已經提著東西出來了。
“來了來了。”她走到門口卻發現灰崎祥吾的臉色奇差無比，又忍不住往後退了兩步到黑尾鐵朗邊上輕聲問了句，“喂，你又把你的灰崎弟弟怎麼了？”
黑尾鐵朗表示辜狀地攤手：“我能把他怎麼樣？”
“嘖，一個兩個都怪怪的。”
她疑惑地來回看了兩人幾眼，完全不知道自己消失去收行李的幾分鐘還能發生什麼驚心動魄的事。
之後，小湊嘉禾就跟黑尾鐵朗道了別準備跟大魔王回家，還麻煩他跟他父母道聲謝，今後有機會會跟小湊直一起再登門拜訪。
而灰崎祥吾則與之相反，從頭到尾都臭著一張臉，可最後還是被黑尾鐵朗的一聲聲灰崎弟弟弄得滿額頭的青筋迸跳。
回去的路上，小湊嘉禾跟灰崎祥吾間都沒有太多的交流，最後還是她先開的口。
“那個，你這兩天考得怎麼樣？”搞了半天，她的開場白也不過是自己嫌棄了一整天的標準寒暄，但這確實也是她現在比較想知道的。
灰崎祥吾面無表情地點點頭：“嗯，還好吧。”
“哦，那就好。”她暗暗松了口氣，她可不像赤司徵十郎那麼淡定，要是聽到自己的“學生”說自己考砸了估計得當場暈厥。
可短暫的考試情況詢問後就是長時間的沉默，那詭異的氣氛越漫越濃，簡直要突破天際。
小湊嘉禾跟在灰崎祥吾後面一聲不吭地走著，她看著他灰色的刺蝟腦袋，耳扣在燈光下亮閃閃的。其實話說回來，自從來黑尾家的第一晚跟他打過一通電話後，他們就沒有再說過話了，包括在學校也跟之前的模式一樣，幾乎沒有再碰過面。
小湊嘉禾想起了剛才在黑尾家看到灰崎祥吾的自己，原以為經過這幾天，自己已經足夠冷靜，卻沒想到還是跟之前差不多。
她想著想著，停住了腳步，有些話還是趁現在沒到家儘早說清楚得好。
“灰崎祥吾。”
大魔王的背影應聲停了下來，他轉頭看了過來挑眉問道：“幹嘛？”
她乾咳了一聲，醞釀了幾秒鐘後說道：“跟你回家當然沒有問題，但是約法三章啊，以後我們和平相處，你不可以再突然對我……對我那什麼那什麼的。”
“那什麼什麼的？”灰崎祥吾邊點頭邊刻意地重複這幾個字，若有所思地往回走了幾步一直到她面前停住。
小湊嘉禾瞪大眼睛緊盯著他，糟糕的記憶緊跟著從腦海裡一幀一幀蹦出來：“你、你又要幹嘛？！”
灰崎祥吾沒有說話，他剛一抬手，面前的少女就往後縮了下脖子，看來真的是被嚇得不清：“我呢，什麼都不會幹，你會不會有點……”
他停頓了下，上上下下來來回回打量了她好幾眼，悠悠然補了句：“有點太自作多情了？”
小湊嘉禾嘴角一抽，真不知道是誰沒多久前還對自己拐著彎兒的深情表白來著，現在竟然又對她擺出這種不屑的態度。
“好啊，就當我自作多情好了。”她嘴一撇，乾脆轉身作勢又要回黑尾家所在的那棟公寓，“那就不要來接我回去。”
“嘖。”灰崎祥吾忍不住咋舌一聲，然後憑著遠比小湊嘉禾要長得多的雙腿三兩步追了上去，一伸手就抓住了她綁高的馬尾辮往回一拽。
她嚇了一跳，想要掙脫開，但被拽著的偏偏是辮子，腦袋根本使不出力，兩隻手往後又完全夠不著人：“呀！灰崎祥吾你幹嘛？！要抓禿我啊！”
“還不是你，話那麼多，吵死了。”
“我話多？！我話哪兒多了？！喂，你別老拽我辮子啊！你是小學生嗎？！”
“……還說自己話不多。”
“喂！喂！你聽到沒有啊？！灰崎祥吾！”
灰崎祥吾回頭看了眼正張牙舞爪的小湊嘉禾，他當然沒有放手，只是咧開嘴角回了句——
“哦，我沒有聽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