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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0001

第一章

馮玉兒呆呆地看著窗下的河流,精製的畫舫上,鶯歌燕語,熱鬧不凡。

她打著扇子,雖然天氣不熱,但是她也習慣這裡的做派,姿態妍美地打著扇子。

“三位爺,快裡邊請,快,紅綃館招呼著。”

馮玉兒回過神了,許久沒有聽到劉媽媽這麼激動的聲音了,想來是莫大的有權有勢的人來了。

對於青樓來說,有錢的的確是大爺,但是有權勢卻是老天爺。

青樓三教五流都有,如果有有權勢的爺罩著,那才能開得下去。

而且她們也能風風光光,不過她們這些做皮肉生意的,除了讓裡面的美人變著法兒讓貴人們喜歡,就沒其他辦法去拉攏他們了。

門‘吱嘎’一聲開了。

劉媽媽一扭一擺地走進來,一進門就嬌笑:“我的好女兒,現在好機會來了。”

馮玉兒嘴角微微一扯,說道:“是什麼爺來了,讓劉媽媽你這麼高興?”

“這次可真來了貴人了,知道嗎?今天帶著人過來的是誰?”

馮玉兒看著劉媽媽,表示詢問。

“王大老爺和勝二老爺和薛大老爺一起過來了,指明要給你贖身呢?”她在馮玉兒耳邊輕輕低語。

馮玉兒微微垂眼,沒想到竟然成功了嗎?

王大老爺是王子弘,薛大老爺就是薛松,金陵四大家族嫡系中的嫡系。王老太爺和薛老太爺前些年剛剛逝去,這兩位算是王薛兩家的掌權人了。至於勝二老爺就是王子弘的堂兄弟。

前些日子她出門尋琴,瞧見他們對一個年輕後生恭恭敬敬……王薛兩家在金陵的勢力,就是別的國公爺過來了,也不會恭恭敬敬的,能讓他們恭恭敬敬的,除了皇家,就沒別家了。

“莫非是金陵的王薛?”馮玉兒故作吃驚地問道。

“正是。”劉媽媽笑容滿面,說道:“沒想到啊,我百花樓養出的姑娘,竟能被這二位貴人相中,兒啊,你這就算熬出頭了。”

馮玉兒嘆了口氣,說道:“若真能如此,也算是苦盡甘來,玉兒自八歲來了此地,處處多虧媽媽照應,才有今日的守得雲開見月明。”

劉媽媽聽了,心裡也有些得意,她說道:“還是媽媽我眼光不錯,人伢子放我眼前那麼多丫頭,獨獨就相中玉兒,你如今果然出息,也不枉媽媽心疼你一場,日後攀上高枝,可別忘了是誰把你養大,給調-教出這般品格。”

馮玉兒心中微冷,面上卻還帶著笑,劉媽媽確是個會疼人的,她穿來是個普普通通的姑娘,剛穿來之時,當然也不想認命做個雛妓。

然後每跑一次便挨一頓打,到最後劉媽媽竟指使龜奴往她身上放那拔了毒牙的小蛇,如此“疼人”,馮玉兒一輩子怎麼會忘。

“哎呀,說著話差點把正事誤了。”劉媽媽一拍手,連忙說道:“玉兒趕緊裝扮起來,那兩位大爺正在紅綃館等著見你呢。”

馮玉兒笑著說道:“玉兒知道了,媽媽你放心,再等我些時間,我馬上就好。”

劉媽媽連忙點頭,然後就到門外等著,讓青樓的小丫頭們服侍馮玉兒梳洗,臨走又提醒馮玉兒快些。

屋裡又只剩下馮玉兒一人,看著銅鏡中的容顏,她嘆了一口氣,還是細細打扮了去。

***

迴廊上,劉媽媽緊著催跟在後面的馮玉兒,說道:“玉兒,還不走快些,可別讓兩位大爺著急了!”

沒想到,半道上有客人攔住去路,他的眼睛色迷迷地盯著馮玉兒,口中卻對劉媽媽埋怨道:“媽媽,您整日裡將玉兒姑娘藏得那麼緊,竟比大門不出二門不邁的千金們還難親近,您這待價而沽得有些過了吧!說個痛快話,到底幾時梳弄,爺我有的是錢。”

這位有一會兒闖入了百花樓的後臺,看見馮玉兒正在練習歌舞,自此就頗上心,每次來了,都問一句馮玉兒什麼時候梳弄。

“我的爺,您可來晚了!”劉媽媽奉承地道:“我們玉兒姑娘自今日起從良了,不過您也別懊惱,媽媽手頭好女兒多得是,還有個比玉兒風情的,下回您請好吧!”

那客人不樂意了,說道:“這便是媽媽不對,在下只瞧上了百花樓的玉兒姑娘,早盤算著要替她贖身,誰要帶走她?叫出來咱一塊競價,別是個腦滿腸肥見不得人的傢伙吧,您老可不許為了錢,糟蹋咱這天仙一般的姑娘。”

劉媽媽說道:“這給玉兒贖身的是城東鼎鼎貴門的那家……”又暗地給廊上站著的龜奴使了個眼色,這客人聽劉媽媽說的來路,心就怯了。這時候便有兩三個姑娘上來,嬌聲軟語,又放肆地撫摸勾引他,他順勢讓她們將自個兒給拽走。

馮玉兒低頭用帕子抿了抿唇,男人就是這德行。

她繼續隨著劉媽媽往前走。

“勞您二位爺久等,玉兒過來拜見。”一踏進紅綃館,劉媽媽忙不迭地衝著正坐在花梨木雕花圓桌前喝茶的兩個男人施禮。

馮玉兒半垂螓首,嫋嫋地上前向兩人福了福身,輕輕柔柔地道:“玉兒見過王大爺、二爺,薛大爺。”

還未抬頭,馮玉兒便聽見其中一人竟吟起詩來,說道:“豔色本傾城,分香更有情,髻鬟垂欲解,眉黛拂能輕(1)……薛妹夫,可還記得後面四句,爺是怎麼說的?”

“內兄這是笑話我呢?”另外一人連連擺手,笑道:“您讓我念念賬本絕無二話,這詩詞歌賦,它認得我,我卻不認得它……記不得,記不得了!”

說話的是王子勝和薛松二人。

另外一個王子弘沒說話,王子弘是金陵四大家族之一的王家宗族嫡房,王老太爺死了,這王子弘就是王家族長了。他現在膝下有個五歲的兒子王仁,兩歲的女兒王熙鳳。

王府裡頭還有二房沒分出去的堂兄弟,王子騰和王子勝,兩個堂妹一個嫁入榮國府嫡次子賈政的賈王氏,一個嫁給今天王子弘身邊的薛松。這四個堂兄妹父親早逝,一直跟著王子弘的父親過活,所以和王子弘和親生兄弟也沒差了,加上四大家族同氣連枝,娶了他堂妹的薛松,王子弘也和薛松親近不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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薛松也是四大家族之一的薛家,號稱珍珠如土金如鐵的皇商薛家,紫薇舍人之後。

她聽樓裡伺候的頭牌說過,王子勝雖說算不上酒囊飯袋,但也絕非文人雅士,如今出口成章,實在是附庸風雅得過了。

王子弘淡淡的。

薛松對劉媽媽道:“你先下去,算好多少銀兩,同外頭人說一聲便是。”薛家最有錢不過了。

劉媽媽連連應諾,臨走前還不忘囑咐馮玉兒:“長些眼色,好好侍候二位爺。”

等屋裡再無旁人,王子弘站起身來,背起雙手繞著馮玉兒轉了一圈。王子勝見狀,也不停地看著馮玉兒,百花樓看來要多來一來,那日沒細看,今日細瞧了,沒想到藏了個這等容貌身段出色美人,以前他也來過兩回,可沒見這等姿色的。

馮玉兒一直垂著眼簾,卻能感覺出有火辣辣的目光從頭一直打量到了她的腳,雖是在青樓長大,可對於被當成玩物這般褻視,依舊讓馮玉兒心生牴觸。

“果然是豔色傾城。”王子弘嘆了一句,然後對王子勝和薛松說道:“還是咱們那位爺眼光獨到。”

薛松這時開口問馮玉兒,目光比王子弘和王子勝要來得正經,但也高高在上,直白地問:“今年多大,可還是個雛?”

馮玉兒垂下頭,低聲說道:“回薛大爺,玉兒十五,是……是姑娘家。”

薛松滿意地點點頭,又問:“你前日可曾去過糜子巷?”

馮玉兒微微點頭,她自然是去了,還特意當著王薛三人和那年輕後生的面,嫋嫋婷婷地進了書畫樓。

“玉兒託糜子巷的匠人重新做了把古琴,前日親自去取的,倒是在書畫樓瞧見了三位爺,只是玉兒身份低微,不敢上去打擾。”

薛松和王子弘對視了一眼,然後對馮玉兒道:“你這丫頭算是有些運氣,如今有位貴人看上你,你便過去好好侍候幾日,或好或歹,皆看你自己造化。”

“是。”馮玉兒乖巧地回道。

“回去收拾一下,待會便有人來接你。”王子弘重新坐回椅子上,他端起茶盞喝了一口,平淡地說道。

馮玉兒又屈膝福了福,回身便要退下,還沒到門口,從後面傳來薛松的聲音:“馮玉兒,且給我記住,到了那頭,只將人服侍舒服了,其他的事不許多問,更不許亂說,到時候惹下殺身之禍,別怪爺沒早提醒過你!”

馮玉兒頓了頓,點了一下頭便走了出去。

劉媽媽早等在馮玉兒房裡,瞧著表情,顯是銀子已然到手。

見馮玉兒進來,劉媽媽笑著迎上前, “知道你急著要走,媽媽已幫你將包袱收拾好。”

馮玉兒笑了笑,當著劉媽媽的面開啟包袱,見裡面只幾件孺裙巾帕而已,輕得只能打飄。

瞧馮玉兒的視線落到了自己懷中的妝匣上,劉媽媽一慌,身子閃了閃,臉色立馬就變了,說道:“你這丫頭好沒良心,媽媽養你這麼大,也沒得你什麼奉養,便是留些金銀首飾做個念想,又怎麼著?”

“媽媽誤會了。”馮玉兒笑道:“女兒只想要那根自小帶過來的琺琅銀釵,我以後還想憑著它尋親呢!別的就都孝敬媽媽了,這麼多年,媽媽的養育之恩,女兒可不敢忘。”

馮玉兒不曾見客,一直被養著,只是偶爾隔著簾子彈琴,因為彈得好,這秦淮河上風流文士也多,得了一些他們的大方賞賜而已,一些被劉媽媽拿走了,還有一部分就留給馮玉兒穿戴,畢竟以後也是需要見客的。這樣算起來,這裡的東西真的不多。

劉媽媽聽了,這才不情不願地開啟妝匣翻了翻,揀出一根小釵子隨手扔到包袱上,口中卻道:“也不值個錢兒,就是找著了,也不是什麼大戶人家,還有你還是死了這份心吧,都十來年了,你家裡人但凡真想找,何至於拖到現在。”

“好歹是個念想吧!”馮玉兒苦笑了一下,她穿越過來,這身體唯一的願望就是尋親了,雖然記不清了,但這丫頭依稀還記得自己的母親有些不好,她太擔憂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