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95、0075

李月雲笑意盈盈地送走了前來相府哭訴的史玉瑩,回到自己屋裡坐了一會兒,便對丫鬟翠英道:“走吧,咱們到華光寺進香去。”

坐到馬車上,翠英不解地問道:“姑娘,那史玉瑩這回可丟盡了臉面,只怕沒有什麼門當戶對的願意娶了,京城裡都說她不識大體,心性狹窄,蠢笨如豬……”

“什麼不識大體,”李月雲很是不以為然,“還不是痴情女錯付了真心,反遭負心人羞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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翠英立時不說話了,這李月雲便是那“痴情女”,到如今依舊是意難平,現在還算好的,前幾個月李月雲竟是連死的心都有了,若不是在華光寺遇到高僧開解,怕是她到現在還過不了這個坎。

瞟見翠英眼中那股子同情,李月雲心中又生起厭恨,罵道:“你也覺得姑娘我可憐?你配嗎?”

知道李月雲如今性子越發古怪,平日裡瞧得好好的,只但有一點不如意,便是大發雷霆,甚至有傷人之舉,翠英不由縮了一下,道:“奴婢不敢,只是覺得姑娘越來越有主見了。”

聽到翠英這麼說,李月雲原本有些緊張的情緒稍稍緩和了些,不由又提到史玉瑩,冷笑說道:“這丫頭眼高手低,一點小事都做不好,得這個結果也是該當。”

說來李月雲指使史玉瑩去誣賴馮婉瑜偷簪子,也不指望她真能成事,只要能落了徒元徽的臉,讓人人都猜疑他要娶個小偷為妻就行。

想她李月雲一清清白白的姑娘,外頭卻在傳她和徒元徽不乾淨,有人偷偷告訴李月雲,這謠言便是從徒元徽那邊的人口裡傳出來的,不肯娶她便罷了,何必要再糟踐人,李月雲本是個極要強的,如何能咽得下這口氣。

在大雄寶殿進完香,李月雲由翠英扶了去到華光寺後院的敘經堂,從外面看進去,此時已有不少善男信女盤坐在蒲團上,正聽著上座住持講經。

讓翠英在外頭等了,李月雲獨自走到裡頭,先四處打量了一下,這才來到一個空著的蒲團上坐了下來。

和其他人一樣,李月雲垂頭打坐,似乎在極認真地聽著宣講,只沒人發現到,她正用餘光望著自己右前方一個穿著僧袍的男人。

翠英在外頭石凳上等得快睡著之際,便瞧見有人三三兩兩地出來,看了半天,沒發現自家姑娘的人影,翠英便知道,姑娘定是又去向住持請教了。

李夫人私下裡已問過翠英數次,是不是二姑娘起了脫離紅塵的念頭,翠英實在答不出,覺得既不像,又是像——真要出家,二姑娘的閨房裡怎會連一本經書都沒有?真沒這個念頭,為何三不五時要往華光寺跑?

敘經堂的院子裡,李月雲對著一位居士模樣的人笑道:“我便知,逢到初一、十五,四爺一定會到這兒來。”

慎遠居士徒元曄叫了聲佛號:“阿彌陀佛,李姑娘,在這華光寺,還是直呼在下慎遠吧!”

李月雲說道:“聽住持說過,您佛緣甚深,有一回十爺領我過來,正瞧見您在和華光寺的和尚們辯經,雖我聽不太明白,可瞧得出來,那幫和尚都不是您對手。”

“李姑娘過獎!”徒元曄淡淡笑了笑,道:“今日秋意正濃,該是楓葉紅染之時,李姑娘若有興致,不如去欣賞一下吧!”

“要不四爺你陪我去?”李月雲毫不羞怯地邀請道。

徒元曄面上七情不露,道:“在下今日還要隨住持釋義梵經,多有得罪。”

“上一次四爺是要做功課,上上次四爺陪住持會見梵僧,這一回又要釋經,”李月雲不滿地道:“三邀四請的總不肯答應,怕是四爺不給我面子吧。”

“李姑娘,既在華光寺,便無什麼四爺,若是你願意的話,下回讓十弟過來陪你好好遊賞。”

李月雲甚是不滿,說道:“看來四爺是硬要將我往外推了,您家那十爺臉上刻著‘我一肚子鬼胎’,我才懶怠和他打交道。”

“李姑娘誤會了。”徒元曄心下疑惑,看來徒元誠竟是不得李月雲這棄婦的歡心,倒是纏上自己了。

“這方內方外,四爺可都是一個忙字,反正哪哪兒瞧不見人,”李月雲咯咯直笑,拿眼直瞟徒元曄,“算了,我也不討嫌,知道四爺這是打心底瞧不上我呢!”

“在下絕無此意,”徒元曄連忙解釋,“李姑娘聰慧過人,又性情直爽,愛憎分明,在下對李姑娘很是敬服。”

“原來四爺還挺瞭解我的,”李月雲一甩頭,乾脆直勾勾盯住徒元曄,“既如此,下回華光寺,咱們便算約下了?”

說完,李月雲就走了。

堂堂皇子唸經書,騙誰呢?倒是個能忍的,又是皇后養子,也算嫡子了,徒元徽既然落她臉子,那就別怪她帶著李家投靠別人,十皇子徒元誠就算是四爺的人,日後也頂天是個王爺,她也不過是個王妃。

四爺才是真命天子,她才不會應了徒元誠。

徒元誠在四皇子書房早已等候多時,正欣賞他牆上掛著的一幅《美人蒔花圖》時,只見徒元曄穿著僧袍從外頭進來,徒元誠笑著迎上前問:“四哥,今日可又遇上那李月雲了?”

“這女人如何探聽到我在華光寺?”徒元曄著意看了徒元誠兩眼,暗示是他這十弟在背後搗的鬼。

“天地良心,”徒元誠忙舉起雙手告饒,“小弟可不是那等吃裡扒外的,誰知李月雲這麼有心機,居然敢到華光寺堵您?”

徒元曄沉吟了一會兒,說道:“想來太子爺沒有娶她,倒是明智之舉。”

“那您還讓我接這個爛攤子,”徒元誠表示自己很委屈,“真不擔心兄弟以後就死在那女人的鼓掌之中?”這女人之前就勾搭過他,後來瞧見徒元徽了,就轉去勾搭徒元徽了,徒元徽不要他,本以為自己還去親近她,她應當高興才是,誰知道她竟然看上四哥了。

這女人簡直半點女子閨德都沒有。

徒元曄平靜地說道:“接爛攤子還說得太早,她沒瞧得上你!”

“這女人眼光其實挺不賴,”徒元誠涎著臉湊到徒元曄近前,“若沒猜錯,李月雲是看上了四哥您,先時我也沒發覺,還以為她要回我身邊來,後來每回見面,她老在打聽四哥您的短長,又總愛往華光寺跑,我這才明白過來。”

徒元曄漠然地“哼”了一聲。

“小弟也是糊塗,可不就在華光寺,我原想和李月雲顯擺一下四哥的本事,便帶她去瞧您辯經,怕是那時候,李月雲便情根深種了。”徒元誠說罷,哈哈大笑起來。

徒元曄淡淡地說道:“莫不是這是故意的?”

“小弟哪敢算計哥哥,”徒元誠一時捧腹,“著實是四哥您仙姿佚貌,玉樹臨風,一下子迷住了那女人,少不得這美人計,您得受累親自使了。”

他的確有這心思,不過他還開始費心,人就被四哥勾走了,徒元誠也真夠心塞的。

“那也單看她值不值當爺費這門心思?”他正煩著,最喜愛的女人根本不搭理自己。

“聽皇后說,宮裡又鬧了一出,史家送的那個落選秀女也不知哪來膽子,居然找太子妃的茬,結果被太子爺當場抓到,杖責了五十,全身是血地送了回去,名聲也壞了。”

徒元誠點頭:“這事我也聽說了,皇上還下旨斥責史侯家教不嚴,連甄貴妃也被罰閉門思過,四哥,您不覺得皇上寵太子爺有些過了嗎,為了這種女人之間的爭風吃醋,竟對多年老臣大動肝火,可不是要傷了百官的心。”

徒元曄似有似無地點了點頭:“皇上愛子心切,雖是人之常情,也確實做得太張揚了些。”

“四哥,昨兒個小弟在襄陽樓吃酒,正好通政使司副使張京也在,就聽他喝高了之後,一個勁地發牢騷,說這官當得沒意思什麼的,”徒元誠笑說:“後來旁邊人告訴我,張京的姐姐嫁給了史侯的兄弟,也就是史家那秀女的叔父。”

徒元曄一笑,“想是你知道該怎麼做了吧?”

“自然,”徒元誠自是意會,“這張京回頭便是小弟的過命交情,您說過的,敵人的敵人,便是朋友,自當一個個拉到咱這邊來。”

徒元誠走了好一會,徒元曄依舊靠坐在書案後的椅子上,心裡莫名其妙地琢磨起了弘聖帝和徒元徽之間的父子相處之道。

徒元曄自忖出身不高,從小到大皆小心翼翼,唯恐哪裡行差踏錯,便是後來成為皇后養子,也是埋頭低調做人,莫說上房揭瓦,調皮搗蛋,便是每走一步路,都要細細思量。

即便如此,他依然逃不過宮規處罰,雖然比之其他兄弟已是少之又少,但僅有的兩次,藤鞭打在屁股上那種痛,深刻地印在了徒元曄腦海裡,而更讓他念念不忘的是,這唯二的受罰,竟都是為徒元徽受過。

這種痛楚,徒元曄會記在心裡,但絕不會放在口中,但是其他兄弟卻沒他那麼深沉,如今被趕出京城的徒元綏,每每一提到自己替徒元徽挨鞭子的事,便要氣得咬牙切齒。

不足為外人道的是,當兄弟們抱怨弘聖帝只拿徒元徽當兒子看時,徒元曄總會產生一種奇怪的想法——求而不得,心灰意冷,而這也是他為自己尋到的背叛父親意志的藉口。

如果在他孩提之時,這位高高在上的父親能給他一點點這般的疼愛,哪怕只得著徒元徽所擁有的一成,他也不會生出取徒元徽而代之的心思,絕對不會!

***

內務府蘭翎衛周雲厚家中,他們一家剛剛搬來京城,周雲厚還沒有正式入職。

剛來這天,周家便來了客人。

這便是詹事府林文燁和他的夫人林趙氏來訪,還帶著馮玉兒留在林家的丫頭杏月和雲秋。

因為無緣進門的弟媳麗秋,賈如意頭一眼便瞧見雲秋,高興地將她一把拉住,道:“你這小丫頭何時到京裡的?對了,一定是跟著婉瑜兒一塊過來的,我可都聽說了,我家侄女兒當上了太子妃,可惜她在宮裡,想親口道個喜都不成。”

雲秋也是開心,說道:“馮姑娘品貌不凡,如今得了這麼好結果,可不是大家夥都替她高興!”

賈如意剛進京就得了侄女婉瑜入選太子妃的訊息,震驚得回不過頭來,本以為一個良娣就頂天了,沒想到……沒想到……侄女兒會有這般造化。

太子妃,日後就是國母皇后啊,她們也成皇親國戚了。

賈如意震驚不已,周雲厚自從馮婉瑜半夜來訪,他就做好了心裡準備,這得了訊息,心裡更是一緊,他這侄女兒手段了得啊。

這樣一個小官之女竟然能哄得太子讓其做太子妃,日後……

周雲厚已然完全做好了心裡準備,日後必然要向著娘娘了,他家族興旺指日可待。

也辛虧馮家不是人才,不然這樣好機遇哪裡能輪到他。

賈如意不由嘆道:“太子爺果然是疼我家婉瑜兒的,如今這丫頭可真算躍了龍門了!”

杏月完全知道馮玉兒看重周家,日後要提拔為嫡系倚靠的,當下笑道:“夫人放心,日後姑娘進宮了,定然會召見您進東宮坐坐。”

“那可敢情好!”賈如意高興說道:“說來我家那位把這喜訊帶回來後,我可連著兩日沒睡好,一閉上眼,便瞧見咱家婉瑜兒娘娘穿著朝服正朝我笑,我都這般了,更別說我家那位姐姐,她可真是苦了大半輩子,誰都沒想到,人家竟是一位有後福的,想來這便是所謂否極泰來。”

杏月點點頭。

“夫人,姑娘入了選,就已經是天家人了,一路都有侍衛宮人跟著回蘇州,我和雲秋便想先回蘇州府,您有沒有信要帶給我們夫人?”

賈如意連忙點頭,說道:“我們一家子搬來了京城,也不能立時回去。”

這會兒,她的丫頭搬來幾個妝匣,說道:“侄女要出嫁,我這當姨媽的少不得給她添個妝,雖比不得宮中那些金貴,多少也是一些心意。”

杏月和雲秋立時跟過去瞧。

“這是雲鬢花顏金步搖,配上婉瑜兒容貌,想來增色不少,”賈如意一個個拿出來給她們瞧,“還有這個,金鑲珠石蝴蝶簪,瞧上面這石頭,在日頭底下,閃閃發光的。”

這時杏月開啟一個宣窯瓷盒聞了聞,“這胭脂味道真好,”隨後又拿到雲秋跟前,道:“你瞧瞧!”

雲秋一時竟有些愣住,緊著聞過後,忙問,“姨夫人,這是從哪兒買的?”

賈如意笑道:“一家叫胭麗坊的鋪子,我過去挑脂粉的時候,小二說他們是京城最大的一家,最便宜的一盒胭脂便要一兩銀子,胭脂賣相很不錯。”

“夫人,這是姐姐做的。”雲秋忽然哭了起來。

另外兩人皆愣住。

“你不會弄錯吧?”賈如意疑惑地問。

“不會,”雲秋緊著搖頭,“姐姐平素制胭脂的時候,都是奴婢在一旁幫忙,我不會弄錯,這味道是姐姐自己調出來的。”

杏月嘆了口氣,說道:“這麼看,麗秋必是還安全。”

“回頭我家那位從南邊回來,讓他想法子查查那家鋪子的底細。”賈如意在一旁安慰。

雲秋看了杏月一眼,連忙擺了擺手:“您不用查了,奴婢知道姐姐的下落。”

“上回我一個人到城裡去尋姐姐唯一的兄弟,”雲秋用袖子抹了抹淚,“然後她那弟媳紀大奶奶和我說,姐姐挺好的,如今嫁給了一位達官貴人,正安著胎,讓我別再找了。”

“達官貴人?”賈如意立時追問,“是誰?”

雲秋低聲說道:“紀大奶奶並不肯說,只叫我以後別到處亂張揚,免得給姐姐惹下麻煩。”

賈如意嘆了口氣,說道:“可憐二弟了!”

雲秋也只能跪下來代替麗秋給周家賠罪。

賈如意連忙扶起人,麗秋和雲秋從來沒說過,但是從馮玉兒認識雲秋來看,雲秋又自稱奴婢,她怎麼也明白這雲秋和麗秋都是東宮的宮人。

這她豈會怪罪!

杏月和雲秋又說了一會兒話,見賈如意屋裡幾個孩子要照應,便出到外頭,結果正瞧見周雲勤垂著頭,站在賈如意院外的一棵老槐樹下,顯然是在等雲秋。

雲秋明白他的意思,主動上前福了福身,道:“周二爺,您的傷可好了?”

周雲勤剛才還在發呆,倒是被雲秋這麼突然一出現給驚了一下,愣了片刻,才道:“雲秋,聽說你來京了。”

雲秋點了點頭,“如今我跟了馮姨媽家的姑娘,您還好嗎?”

周雲勤看向雲秋,卻又似乎是在越過她,看著另外某人,“她……還好嗎?”

“我在京城得了訊息,姐姐挺好,”雲秋猶豫了好一會,又說:“她如今嫁人了,周二爺,您便忘了她吧!”

周雲勤沉默了良久才回道:“我知道了,雲秋,她過得好,什麼都好。”麗秋也早說過,她是逃出來的,有時會面臨貴人的抓捕,他可還要娶她?

他當然點頭了,現在貴人將她帶走,而自己半點事都沒有,可見都讓她自己扛下了。

想到這裡,他眼裡有些溼潤。

這時林文燁也隨了周雲厚出來,見周雲勤和兩個丫頭站一塊,便上前道:“周賢弟,還是那句話,你這滿腹詩書去做生意著實屈才,不如聽聽在下的,去考科舉,朝廷如今用人之際,正缺你這等年輕有為之才俊。”

周雲勤收了收神色,“林大人之言,草民定會放在心間,只是草民愚昧,學不會阿諛奉承那一套,倒是做個買賣人更自在些。”

林文燁笑了笑,說道:“人各有志,不能強求啊!”

“謝過林大人!”周雲勤做了個揖。

坐上馬車,杏月免不得低聲埋怨雲秋,“你一個人跑去尋人也不跟我說,萬一被那頭的人瞧見,抓了你過去滅口怎麼辦?”

雲秋拉了杏月的手,說道:“不瞞你,我當時也存了糊塗心思,想著被抓住也好,說不得還能見到麗秋姐姐,只是如今木已成舟,怕是那火坑,她再跳不出來了。”

“麗秋……對那一位是怎麼個想法?”杏月不解地問道,拿手比了個“四”。

“那人城府太深,必是有所圖謀,”雲秋嘆了口氣,“夫人總覺著,那人是想拿她對付太子爺,如今我只盼著那人看在孩子份上,別再算計夫人了。”

***

天還沒亮之時,靜逸軒便已有了動靜,小德子溜到馮玉兒屋前窗下,“啾啾”地叫了兩聲。

馮玉兒猛地驚醒了過來,一抬頭,便覺得腦袋撞上了什麼,忍不住疼得輕呼一聲:“大早上的,你怎麼偷偷過來了?”

徒元徽撫著被撞疼的腦門,又伸手去幫馮玉兒揉腦袋,說道:“我剛才不過想藉著外頭那點亮光再看看你,這一走可就一個月,還不得把人想死。”

“快起來,”瞧過外面天色,馮玉兒也沒搭理徒元徽的情意綿綿,催道:“何姑姑便要帶人過來了,讓人瞧見,咱倆都沒臉。”

“都是東宮的,誰不知道誰?”這一選上,徒元徽就安排了東宮的教養嬤嬤和宮人再內伺候,為首的是何姑姑。

於是,徒元徽作勢耍起了賴,任馮玉兒怎麼扯,硬是不肯起來。

“我的太子爺,回頭三爺和小十六過來,您這太子爺的架子真懶得要了?”馮玉兒氣得自己先下床穿起了衣裳。

結果徒元徽從後面直接抱住馮玉兒,將頭擱在她肩膀上,不滿地道:“再提‘三爺’兩個字,我便搬把椅子抱了你到門口坐著,看你還怎麼裝貞節烈女。”

這一下連馮玉兒都穿不好衣裳了,情急無奈之下,馮玉兒再不管什麼犯不犯上,直接踩了徒元徽一腳。

徒元徽立刻吃痛。

“玉兒,你如今真是什麼都不怕孤了。”

馮玉兒也不搭理,等把自個兒衣裳穿好,直接走到屋門口,輕手輕腳地開了門,對外頭正急得直躥的小德子小聲吩咐,“快侍候那位爺起床。”說著自己先出去了。

徒元徽見人進來,立時坐起身來,很正經地問,“什麼時辰了?”

小德子賠了笑上前,道:“爺,還早,趁著沒人瞧見,咱們先到外頭避一避?”

“嗯。”徒元徽站到屋當中,示意小德子幫自己穿衣洗漱。

這二人收拾停當,趁著天色未亮,侍侯馮玉兒的人也還沒起身,便悄悄退出了靜逸軒,臨走前,徒元徽還不忘輕佻地摸了把正站在院門處放哨的馮玉兒的小臉,隨後才心滿意足地揚長而去。

何姑姑帶人過來時,馮玉兒早由人侍候著梳洗完畢,正坐在床上等著眾人到來。

“馮姑娘倒是位勤快的!”何姑姑上前福了福身,忍不住誇上一句。

“您過獎了,”馮玉兒笑道:“我這也是歸心似箭,爹孃怕是等急了我回去。”

何姑姑笑了笑,“知道你急了,還有一位更急呢!”

馮玉兒好奇地問道:“誰呀?”

“皇嫂,可走得了?”話音未落,一個小孩兒跑了進來,後面還跟著個和他差不多大的小太監。

“咱們十六爺一大早便到了東宮,非折騰著大家夥都起來了,”何姑姑抿著嘴直樂,“任是這樣,還沒有另一位急迫,太子爺竟是老早就在外頭遛達了一圈。”

馮玉兒低下頭裝羞澀,說道:“勞各位跟著費心。”

徒元庭上前坐到馮玉兒旁邊,問:“蘇州府可有什麼好玩的,比京城如何?”

“那裡是魚米之鄉,與京城相比,各有各的風味。”馮玉兒笑著回他。

“有烤鴨和豬蹄嗎?”徒元庭最喜歡吃這個。

何姑姑上前拉了徒元庭起身,對他後頭的小太監道:“小豆子,把你家爺帶外頭去,哪有小叔子一大早就賴嫂子屋裡的!”

小豆子倒也聽話,乖乖地要推了徒元庭往外走,反是徒元庭不高興地道:“小豆子,如今既跟了我,就得隨十六爺的,怎得聽起了何姑姑的指使!”

好在這時外頭有人喝道:“徒元庭!”

聽到徒元徽的聲音,徒元庭立馬消了氣焰,索性命小逗子從後頭推著自己,懶洋洋地走到了外頭院子。

不一會,披了件斗篷的馮玉兒從屋裡出來,見到徒元徽正站在院當中,便上前施了一禮,招呼道:“我見過太子爺。”

徒元徽淡然地點了點頭,說道:“馮氏,今日由內務府派人送你回南待嫁,這一路怕是要辛苦些,回到蘇州府好好孝敬爹孃一些時日,也代孤表達問候之意。”

“臣女代父母謝過太子爺恩典。”

“欽天監已擇好初定之期,此後一應行事,自會有旨意下來,不日也會有禮官及命婦去蘇州府打理,”徒元徽清了清嗓子,道:“臨走之前,孤還要囑咐你兩句。”

馮玉兒低頭回道:“謹遵太子爺教誨。”

“你能受選為孤之正妻,全因孤認可你品性純良,行止妥當,再則乃父一向忠君清廉,在地方上官聲不錯,望你回去之時,對馮大人多予勸誡,今後當一如既往,千萬莫學那等得勢便猖狂之人,做出欺君罔上之事。”

“是。”

“此次宮中有教引嬤嬤隨行,會繼續教導你宮中禮儀規矩,你自當認真習學,不可自視甚高,疏怠了修養,”徒元徽臉一沉,“若敢陽奉陰違,孤能選你,也能廢了你!”

馮玉兒作勢抖了一下,怯生生地回道:“臣女明白。”

“還有,自此之後,馮家便是外戚,若被孤知道,有人打著馮家名義,仗著是孤的岳家,在外頭頤指氣使,荼毒百姓,孤只找你父親算賬,至於你家那些外姓親戚,讓馮繼忠也看著些,孤不耐煩那麼多姻親,尤其有些甚是不肖的,你等好自為之。”

“太子爺教訓得是。”

徒元徽表示很滿意,點了點頭,回身對站在自己後面的徒元升和徒元庭各拱了拱手,“此去一路勞頓,要辛苦二位弟弟!”

徒元升立時回禮道:“是臣弟該做的。”

小人兒徒元庭一臉的得意,也有樣學樣地拱著手道:“太子殿下,臣弟也定不辱使命!”說完還意味深長地衝著徒元徽眨了眨眼。

這邊馮玉兒的轎子出了皇城胡,另外一邊徒元曄的王府總管報說,李相府中來人求見四爺時,徒元曄和徒元誠在王府高處瞅著太子妃半幅儀仗走後,免不得互相對視一眼,徒元曄無奈地道:“請吧!”

“四哥,我猜的果然是對,”徒元誠好笑地道,“還是四哥有男人味兒,把那女人都勾得直接追到府裡來了。”

“休得胡言!”徒元曄皺皺眉頭,總有一種怪怪的感覺,此女或許會給自己帶來一些機會,但也有可能讓他徒元曄引禍上身。

“在下參見四爺,”一身男裝的李月雲走了進來,瞧見徒元誠也在,倒也沒露羞色,很是大方地招呼道:“原來十爺也在,真是巧啊!”

徒元誠從上到下打量了李月雲一番,語調輕浮地道:“李姑娘這身打扮,倒是別有風情,今日是來瞧我四哥的?”

“十弟,不得無禮!”徒元曄瞪了徒元誠一眼。

李月雲卻大笑起來,一點也沒有隱諱的意思,“今日確實來尋四爺,想來慎遠居士真是不待見我,竟連著好幾日不在華光寺露面了。”

“李姑娘顯是急了,”徒元誠打趣地對徒元曄道:“四哥,這便是你的不對,如何冷落了佳人?”

徒元曄這時警告地咳了一聲,問道:“不知李姑娘上門所為何事?”

李月雲卻不急於回答,而是用下巴點了點徒元誠,問道:“四爺,此人可是你信得過的?”

徒元誠立馬有些不高興,“李姑娘怎麼說話的呢,莫非還想挑拔我們兄弟之情?”

“有什麼話,李姑娘但講無妨。”徒元曄用眼制止住了徒元誠。

李月雲一笑:“我爹爹曾經說過,所有皇子之中,他最欣賞的便是四爺。”

徒元曄不耐煩這種吹捧,李相可是他下功夫研究過的,此人絕對是老滑頭,從不表示出任何好惡,瞧著是位好好先生,其實最會明哲保身,朝堂上但凡有什麼紛爭,他都能全身而退,倒是不少人因此暗地被他出賣,只是明面上無人知道而已。

所以徒元曄對此人一向存有戒心,自然也不會聽信從他女兒口中說出的溢美之詞,想必都是李月雲自己編造出來的。

見徒元曄沒有任何表示,李月雲也不急,繼續說自己的,“他老人家說,論才德眼光,四爺在眾兄弟之上,連太子都不能望其項背。”

徒元曄居然笑了,“李姑娘,本王何等樣子,自己清楚得很,這些不實之言,本王全當沒聽見,也勸李姑娘到外面謹言慎行,莫替李相惹了口舌之非。”

“別裝了,”李月雲嘲笑道:“身為皇后養子,您也是入了譜的嫡子,對那大位竟沒有一點想法,騙誰呢!”

徒元曄這時站起身來,“李姑娘,本王還有事,不能再陪你談下去,只奉勸你一句,不可妄加揣測他人,若是被皇上聽到什麼流言,本王這親王的位子怕也保不住,請李姑娘口下留情!”

“沒想到啊,四爺竟是膽小怕事之人,”李月雲臉色有些變了,“瞧著我是看錯了人!”說著轉身便要走。

徒元曄也不攔阻,竟連話都不多說一句。

倒是徒元誠跟在李月雲後頭跑了出去。

待屋裡沒了人,徒元曄站到窗前,腦子卻思忖著,這個女人到底能給自己帶來什麼好處,而這些“好處”,他究竟該不該拿。

從李月雲進來那一刻,他終於明白過來,這個眼中含著掩不住的憤恨、嫉妒和委屈的女人,是為尋找她的盟友而來,至於之前那些若有似無的調情,不過是太過相信自己魅力的李月雲的小伎倆,只為了勾住一個能為她死心塌地賣命的男人。

自然,讓李月雲刻骨銘心的仇人,便是拒不肯俯就於她的徒元徽。

徒元曄忍不住笑了,看來女人還真不能得罪。

半個時辰後,徒元誠回來,臉上盡是興奮之色,道:“四哥,您猜李月雲說什麼了,她說那個太子妃有問題!”

徒元曄不屑地道:“這女人腦子不清楚,無論誰當上太子妃,她怕是都會說有問題。”

徒元誠愣了一下,覺得徒元曄說得未必沒有道理,好一會才道:“她說馮氏小時候曾一度被以為掉塘裡淹死了,後來莫名其妙又活著回來,說是自個兒走丟的,後來被人收養,然後便應了選。”

“就這些?”徒元曄一臉好笑,“雖有些傳奇,可你說說,就這些個東西,能把太子怎麼樣?”

“還有,太子愣是要在二品以下六品和六品官員家中選太子妃,還偏偏又選中了馮氏,”徒元誠想了半天,“會不會馮氏出處有問題?”

“這種沒影的把柄,還好意思過來和本王結盟,”徒元曄直搖頭,“你沒看出來,那李月雲是想拿咱們當槍使,要知道李相權傾朝野,幫最得寵的女兒出一口氣,未必沒這個能力,連他都懶得管的事,咱們何必惹這一身騷。”

“四哥說得有理,”徒元誠回道:“我便拒了她,竟是差點掉進李月雲的坑裡。”

徒元曄點頭,說道:“順便勸她一句,太子爺聽說極看重他那位太子妃,咱們不必枉作小人,倒不如祝他們百年好合。”

“四哥,您這可是哪壺不開提哪壺,故意給李月雲搓火。”徒元誠一時樂不可支。

“總不能讓太子爺太清靜了,”徒元曄冷笑道:“難道本王就不能將李月雲當槍使?”

“四哥真是高招!”徒元誠豎起大拇指,說罷便準備告辭。

徒元曄卻又在後頭叫住了他,說道:“老十,讓咱們在蘇州和嘉興的人暗中查一下馮氏,只是絕不許和李月雲說,這女人成事不足,敗事有餘。”

“真查?”

徒元曄“嗯”了一聲。

若是把柄不大就懶得管了,太子娶了這麼一個小官之女做太子妃,對他而言反而是好處,若是把柄大了,那可以權衡一下!不能弄倒太子,還不如暫時收著秘密。

李月雲走後,京城榮國府的車架也向南邊而去,比之馮玉兒的儀仗隊要快上不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