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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7、生死

二十八、生死

暮靄。

通亮的宮燈,齊刷刷地亮起來,映著萬歲寢殿——雍正宮琉璃瓦的宮牆,宛於瑤臺仙境。一行宮衣盛裝彩娥,端著儀仗,迤邐穿過白玉石橋,步入宮門。

公主的輦到了。

平貴妃亦是盛裝,雍榮地端坐,看著自己的女兒,如今大齊唯一的皇嗣,在眾人圍簇下,走進來。

平貴妃心裡嘆口氣,緩緩起身,“我兒,想煞孃親。”

劉詡垂下目光,很鄭重地拜下,“母妃安好,年間,兒臣竟未能膝前盡孝,實在有罪。”淚盈。

一屋子人,誰也不敢大聲喘氣。嚴氏站在一側,頗唏噓,上前替平貴妃挽起公主,“老奴日日見貴妃娘娘思念殿下,食不成飲,夜不成寢,如今,可是見著了,該歡喜。”

劉詡手被嚴氏握著,諾諾。

平貴妃亦用帕子拭眼角。

好一派母子親情。

坐定。平貴妃上下打量劉詡。華美裝束下,略蒼白著臉,唇也是泛著青,怯怯地垂著眼簾。白日裡耀陽的話,又浮進腦子裡。

白日,床間,雲雨後,唯一問過耀陽的一句話,“公主,人才如何?”

是時,耀陽的還留在她身體裡,兩人就這樣契合在一起。耀陽顯然有些沒跟上她思路,微喘著,平了平氣息,才看著自己的眼睛,“回娘娘,公主她……到底……是小姑娘……”

這話意思,她立刻明白。自小無依,在屬地長大的小姑娘嘛。

想及耀陽的話,再比照下人回稟初入城的情形,平貴妃心內冷笑,面上帶出關切,“怎的瘦成這樣?底下人如何侍候的?”

說到底下人,劉詡露出緊張,四下用目找了找。平貴妃和嚴氏對上了眼神,兩人都沒作聲。果然劉詡用眼睛找了一圈,終於有些不甘地垂下目光:“ 他……他們,伺候的是極好的……”

平貴妃面上帶笑,眼裡卻是不豫。她的耀陽,自然是極好的,這小丫頭,倒是嘗了極品。眼下瞧她樣子,倒是頗為留戀,入了皇城,也不問父皇病情,倒先找起男寵來了,果然是個色相外露、貪圖享樂的丫頭,耀陽對她的評價,果然不虛。心中更是冷笑。

“你父皇……”還是提點一下。

果然劉詡驚覺,立刻起身,惶懼,“兒臣不孝……呃……父皇病體可好?”

這回倒想起問了?平貴妃也起身,拉住她手,目光直射她眼睛,“跟我來,見見你父親。”話意裡滲出冰浸的冷意。

劉詡彷彿瑟縮了一下,便垂頭跟她進了內室。

劉詡走在平貴妃身後,手心浸著冷汗。雍正宮,父皇的寢宮。四處張燈,卻掩不住死寂。越往裡走,暗影越深,想到馬上就要見到那具冰冷或已經腐敗的屍體,那披著明黃龍衣的她的已經魂歸西的父親,劉詡只覺渾身都抑制不住的顫抖。

“詡兒。”不知何時,平貴妃已經停下。劉詡一驚。站下。發現已經站在父親寬大龍床前,垂幔的帳子,竟都是墨色的厚紗。

“看看你父親吧。”平貴妃聲音平板起來,沒有感情,讓劉詡由心生出寒意。

後面嚴氏上來,撥開重重簾子。

劉詡心提起來,臉色俱變。那具軀體,在巨大冰塊間,仰面躺著。冰水不斷從床上滴下來,滲進床周鋪地的細沙裡。隱約可見,有細小的蛆蟲,從已經變成黑洞的口鼻眼中,慢慢蠕出。

劉詡,僵硬。

平貴妃也是不敢瞧。側著身子等了半晌,回頭,見劉詡滿頭是汗,唇白麵青。

嚴氏上來拉她,“殿下?”

人還是沒反應。嚴氏看了看平貴妃,後者不耐地點頭。

嚴氏大力搖劉詡,在她耳邊大叫,“殿下?”

劉詡彷彿從夢中驚醒。木木地回頭,眼睛裡空洞無神,看了看嚴氏,半晌,毫無預兆地,咕咚直倒下。頭角,硬硬地砸在床沿。

“啊。”平貴妃驚跳著躲開,劉詡倒地時,險險帶倒她。

“來人。”嚴氏叫人。幾個內侍跑進來,把劉詡抬了出去。

平貴妃也嫌惡地跟了出來。

“到底是小姑娘。”嚴氏跟出來,嘿嘿笑。這場面,魂都嚇飛了吧。

平貴妃吸了幾口新鮮空氣,也抿唇笑笑。

“準備發喪吧。”她心情大好地吩咐,“詡兒登基之事,著手辦吧。”

嚴氏猶豫片刻,“這公主……”下面的話,不好問,但她實在懷疑,這麼快就推她登上皇位,平貴妃對殿下,能否拿得住。

“放心。”平貴妃拍她手背。

拿得住。如果萬一拿不住,就用同樣方法,讓她永遠閉嘴。平貴妃眼裡現出冷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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慎言腰酸背痛地從夢中醒來。窗外已經月掛梢頭。

“醒否?”有人在外面輕聲。

慎言驚。能悄無聲息地潛到自己五米範圍內不被發覺,這來人武技高明。未及披衣,從房間出來,竟是皇城鐵衛統領都天明。

雖然同是鐵衛身份,名字也仍掛在皇城鐵衛營的名冊上,但慎言自十六歲進宮,專寵,一天鐵衛職責也沒履行過。他站在院中,望著巋然肅立的都天明,心裡莫名。

“報上名來。”都天明單手倚劍,亦望著自己這位掛名的屬下,粗聲。領著萬千皇城鐵衛的他,有著軍人慣有的爽利,此刻,沉沉壓下來的,還有肅然之氣。

慎言愣。

半晌未語。

“哼。”都天明冷哼,轉身就走,沒一點拖泥帶水。

慎言咬唇,知道機會稍縱。他看著都天明的背,閉目,手心裡都是冷汗。心裡千迴百轉,卻只有一個理由更加鮮明。他猛地睜開眼睛,“統領留步。”

都天明站下,霍地回身,目光如炬。

鐵衛不該如此講話,如果還當自己是鐵衛。慎言知他意思,卻仍忍不住探查他目光。幽深幽深,不辯真昧。

兩人對視。

下一瞬,慎言似下定了決斷,忽地撩袍,屈膝跪伏。

“報名。”都天明冷眼看他動作,更沉聲。

“屬下……慎言。”

一句“慎言”,就等於洩了自己的心,這一聲,賭進去的,竟是自己的一條命。慎言咬唇,等著即將到來的,或是伸手相迎,或是縛繩上身。

都天明自高向下俯視,他目中現出些顏色,臉上仍鍋底黑,“何樣鐵衛,哼哼唧唧?”竟是暗示自己被接受了。

慎言心裡一動,頭頂壓力未散,但心頭卻無端一鬆。他未抬頭,腦中深埋已久的,在鐵衛營的過往經歷,並著鐵衛種種規矩,一齊湧上心頭來。他端正了姿勢和態度,

堅定,“屬下慎言。”

頭頂暗影罩下來,慎言被一手扶起。

“果然,公主沒看錯你。”都天明大手拍在慎言肩上,用力一握。

慎言震驚。這都天明,皇城鐵衛統領,何等重要職位,明裡效忠娘娘,暗裡卻藏得這麼深。今日一句,就輕易在自己面前洩了底,不是過份信任,就是成竹已然在胸。慎言抿唇,眸子略收緊,他清醒地意識到,方才真的險極。如果自己態度稍有不明,恐怕此刻早斃在他手裡。

都天明大手按在慎言肩上,未動,也未語,彷彿給他時間想明白來龍去脈。慎言半個身子和脖頸,就這樣不設防地暴露在都天明鐵鑄般的大手下。久違的緊張感,沁涼地迅速遊走全身。

慎言驚覺時,全身已經本能地溢滿張力。抬目,忽見都天明百年寒冰的面色,暗怪自己還是沉不下氣,於是,他快速卸下全身力道,半垂下目光。

果然,都天明大手蒲扇般地從他肩骨一路向下,或拍或點,捏得骨胳噼噼啪啪地響。

任他探查。慎言微咬住唇,痛。

都天明眉頭皺緊。面前的人,身架完美,腰長肩闊,該是練暗器的高手。只是那雙本該佈滿繭的手,滑潤柔軟,彷彿無骨,細嫩的肌膚,似乎吹彈可破。方才自己一搭手,就本能地防備,一身勁力,都蘊在筋骨裡,果然大內一等一的高手,可是氣息卻過於浮躁,顯是極缺乏實戰經驗。出營近十年的鐵衛,竟然未出一戰,果然白紙一張。檢視完畢,抬頭見慎言柔和又英氣的漂亮面容,都天明終於嘆氣。

慎言知他意思。慚愧地垂下頭。

兩人都沉默不語。

“慎言。”都天明突然沉聲。

“是。”慎言警醒過來,急應。

“公主傳話來說,信你。”都天明看著他的眼睛,果斷地進入正題。

慎言心頭熱得灼燙,卻被都天明凌厲的目光盯著脊背生風,他不敢垂下目光,任都天明刀子一樣的目光,瞧進他的心裡。

眼前的人,曾是娘娘身邊的第一寵侍,更是智囊,公主派人傳話來說“信”,他們都出乎意料。一應公主黨們,可是研究了半宿,才決定由他親身來試慎言忠心。

都天明等了半晌,氣息更沉。

慎言眉頭動動,不用多猜,也知道目下他身份的尷尬。他內心翻騰,強自理清思路,屈膝跪下,“統領,慎言之前所做所為,不敢求公主寬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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頭頂有壓力罩下來。慎言閉目,沉了半晌,猛抬起頭,“惟求留殘破身,供主上驅策……”

“有何求?”都天明怔了一下,下意識追問。

“功成之日,放慎言自由身。”慎言一句說完,深埋下頭,跪伏。不諂忠心,不為前程,不求官,不為利,只求存殘破身,享自由,慎言眼裡發熱。

好清醒的頭腦,好睿智的決斷。都天明動容。“此事……我不能輕應。”他軟下聲音。

慎言抬目,淡淡笑笑,都天明若為成事,就一口應下所求,未免矯情。恐怕事一成,自己就第一個難逃活命。如今這鐵鑄的漢子,說不能輕應,反說明給自己多存下了一線生機。他欣然看都天明,“屬下明白。”

好通透。都天明眼裡顯出激賞神,語氣卻仍不松。

“入內宮,盜遺詔。”

遺詔?慎言愣住。

都天明瞭然地看著他錯愕的表情。

那所謂遺詔,是慎言離京後,娘娘委人假造的。若慎言在,斷不會同意這麼做,因為這無疑是把一個大大把柄,送到對頭手中。

慎言也想到這一層,苦笑。

“須把握時機,最好是要宣讀的前一刻。”慎言緩聲補充。

都天明震了一下,面前的人,這麼容易就猜透他們的計劃,果然是個厲害角色。幸而有所求,肯為公主用,不然……

“須慎重,小心行事,絕不能失手。”事情成敗,繫於這最後一搏。都天明探身將他拉起來,按了按他肩,惜才之意,明顯外露。

來自統領最直接的認同,慎言心內又澀又燙。“屬下會小心。”他壓住心裡激盪,低聲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