灰浩眼都睜大了, 嘴動了動,什麼都沒說出來。
敖昱卻帶著淺笑, 手成爪握起,一團沸騰的火花忽然浮起在手上, 純粹的豔紅在空中躍動。
男人臉色一變:“你真的不管這條蛟?”
回答他的是一團熾紅火球撲面而來。
男人抓著灰浩快速躲開,回頭一看,那火團已經砸中了床,火光不止,很快將一整張床燒燬殆盡。
心中大驚,男人不再遲疑地抓起手中的人質,飛似的逃走了。
敖昱卻沒有去追, 站在原地看他們逃開。
灰浩歪著頭, 一雙眼從頭到尾都緊緊盯著敖昱的臉。
敖昱面色有些白,忽然朝著他一笑。
就在那人與灰浩徹底消失在眼前的那一刻,小孩終於撐不住了,整個人倒在地上, 失去意識。
灰浩被那人扛在肩上跑在路上, 只覺得肚皮被那人頂得疼。
好不容易等那人停下動作將他放下,他臉色都青了。
男人沒有搭理他,只是徑自收拾了武器,架了個火堆坐在一旁。
稍稍緩過氣的灰浩小心地看了看周圍,只覺得一片陌生。
那男人睜眼看了他一眼:“你逃不出去。”
是肯定句。灰浩好奇地看了他一眼,輕手輕腳地選了個離他遠點的地方坐下。
兩人都是安靜的主,又不熟, 根本沒什麼可聊的話題,於是氣氛慢慢凝滯起來,只有火星子跳動的聲音隱隱響起。
“你叫什麼名字?”就在灰浩迷糊著要睡著的時候,那人忽然問道。
“啊?”反射性地抬頭,見那冷冰冰的男人看著自己,灰浩不由往後面縮了縮,“我叫灰浩。”
想了想,又問那人:“你叫什麼名字?”
話剛出口,就見那人飄來一眼,他立馬低頭不吭聲了。
“敖廣。”沒想到那人竟然回答他了,還撥了撥火堆,讓火星子更大點,“你是蛟,怎會與他在一起?”
灰浩愣了會兒才明白這人說的‘他’是什麼意思,語氣有些低落:“敖昱一直都和我在一起……”
敖廣眉頭一皺:“他叫敖昱?”
灰浩低頭,雙臂抱膝坐在那兒看火堆,明亮的火光照得他臉紅紅的,眼也紅紅的。
“蛟龍有別,你不該同他一道。”敖廣道。
“他不一樣……”灰浩小聲地說。
“有何不一樣?”敖廣反問。
灰浩一怔,低頭細想,卻想不出個所以然來,最後只是道:“就是不一樣。”
敖廣上下掃了他一眼:“你挺維護他。”
又接了一句:“但他並不將你放在眼裡。”
灰浩肩膀也塌了,整個腦袋埋在膝蓋上,看起來有些可憐。
敖廣想了想,道:“三日後,若他不來,我便放你走。”
灰浩抬頭,眼睛裡都是紅血絲:“真的?”語氣都帶了點嗚咽。
敖廣點頭:“自然。”既然這蛟對敖昱無用,那便是留著也無趣。
灰浩得到了肯定的答覆,一時間不知道該喜還是該悲。
他現在腦子裡還是敖昱之前說的那些話,明明只有那麼幾句,卻讓他難受得心裡都酸溜溜一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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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直以為小孩會陪著他一起走下去,回想兩人一路走來的一點一滴,他竟然覺得有點想哭,有生以來頭一次產生那種類似於被背叛的感覺。
但最終眼淚還是給憋了回去。
還有三天。他想,只要三天內敖昱真的來了,他就考慮聽他的解釋。
敖廣看他肩膀微微聳動的樣子,嘆了口氣,繼續撥動柴火。
第一天到了,灰浩紅著眼與敖廣等了一天——敖昱沒來。
第二天到了,灰浩白著臉與敖廣等了一天——敖昱又沒來。
第三天到了,灰浩憋著淚與敖廣等了一天——敖昱還是沒來。
當日晚,敖廣放開他,平淡地道:“三日已到,你走吧。”
灰浩抬頭看他,聲音都有些啞:“我能跟著你嗎?”
“……”敖廣掃了他一眼,消失在原地。
灰浩站在街上,天慢慢涼下來,風也刮起來了,路上的人很少。
他抬頭看天,陰沉沉的,就和敖昱那天說話時的感覺一樣,涼得人渾身發冷。
一滴水落在嘴邊,緊接著一聲雷響,越來越多的水從天而落,打在鼻子上,臉上,眼睛上。
下雨了。
僅剩的幾個行人匆匆忙忙跑個精光,整條街上就剩下灰浩一人,溼淋淋,孤零零地站在路中央。
所有人都拋棄他了,敖昱也不要他了……
灰浩委屈得眼淚都憋不住了,混著雨水直淌。
一隻手忽然出現在眼前,灰浩抬眼,卻不是敖昱,而是去而復返的敖廣。
敖廣拉住他,牽著他消失在雨中。
等灰浩睜開眼的時候,兩人又回到前幾天帶的那處黑屋子了,敖廣丟給他一套衣服:“換上。”
灰浩扯著衣服,臉上都是水,眼睛腫的都快睜不開。
“你不是走了嗎……”灰浩抽噎著看他。
敖廣點著火,聽他這話一愣,然後低頭繼續擺弄火堆:“三天太短,十日為好。”
灰浩一噎,等想明白後眼睛更腫了:“十日後他還不來,你又要丟了我?”
敖廣怎麼聽怎麼覺得他這個丟字有點怪,想了想點頭:“嗯。”
“那你現在就把我丟了吧。”灰浩衣服也不要穿了,直接一屁股坐在地上,哭聲再也憋不住,
“敖昱他真不要我了……”
從小到大,灰浩受了多少委屈,卻從來都是憋住了不哭的,但今天,想著他全心全意待著的小孩竟然真的不顧他死活把他丟了,他再也忍不住了。
這是他頭一次哭,哭得呼天搶地,嚎啕滿地。
敖廣整個人都傻住了,見過人哭,但沒見過哭得這麼悽慘的人,那哭聲大不說,穿透力還強,震得他耳朵都發疼。
“別哭了。”敖廣忍不住冷道。
灰浩的哭聲越發大了。
“別哭了!”敖廣額頭青筋直冒,忍不住想要把這人再次丟街上去,免得禍害自己。
灰浩也想停,但但眼淚這種東西真的不由人控制,它由情緒所感,隨心而發,一哭就停不下來了,眼淚不要錢似的往下淌,還被噎住了好幾次。
敖廣皺著眉,正要上前讓他停住的時候,一個聲音響起了:“哭什麼?”
沒想到忽然有人出現,敖廣和灰浩齊齊一愣,灰浩還因為在哭的緣故連連打嗝。
那人從黑影中緩緩而現,面上卻帶著塊黑布,讓人瞧不清楚他的樣子。
敖廣早在聲音響起的時候就已經做好了防備的姿勢,卻不想這人只是將目光從他身上掠過,便穩穩當當停在了灰浩的身上:“你叫什麼名字?”
“……灰浩。”像是受到蠱惑一般,灰浩看著他傻道,喉嚨裡還是不住地打嗝。
那人點點頭,用手指挑起他的下巴:“你身上有深睿的味道。”
灰浩又愣了,依稀覺得這個名字似乎有點耳熟。
那人鬆開他的下巴,又看了敖廣一眼:“龍?呵呵,你的族長可曾告訴過你,莫來下界?”
他的語氣輕柔,敖廣卻感覺渾身一股寒氣襲上,心底忍不住發顫起來,那是即便遇到敖昱時也不曾有過的感覺,他小心地抓住了衣襬上一塊玉。
那玉小巧,放在身上不易被人察覺,乃是祭祀知曉他奉了龍君龍後之令下界斬殺幼龍後偷偷給予他的,當時只說——
若遇急情,可捏碎。
莫非所謂的急情便是指現在?
敖廣盯緊了那人,不敢亂動。
見他不說話,那人又笑起來,笑聲明朗而溫潤:“看來,是說過了。”
話音剛落,一條絲綾軟帶從他身上飛速抽出,朝著敖廣便是直衝而來!
敖廣目光一閃,一個轉移便挪了個地,卻沒想到,那軟帶好似有意識一般,竟巧妙繞過了方才他站立的地方,又朝著他滑了過來。
軟帶在空中飄滑的速度極快,幾乎是在他轉移完成的那刻便到達了他所站地,看似輕柔實則迅猛地纏住了他的腳。
敖廣連忙用劍砍帶,不料這軟帶看上去軟,卻又不似絲綾那般易破,鎢鋼劍刺了幾下沒破開,卻反而讓軟帶給絞了起來。
“咯嘣——”清脆的斷裂聲,敖廣大驚。
鎢鋼劍竟在軟帶的絞纏下折成幾段!
眼看著軟帶從腳下慢慢往上攀爬,將自己大半個身子纏了起來,且越來越緊,他渾身的力氣也彷彿叫這軟帶給抽走了一般,越來越虛。
沒辦法了。
敖廣咬牙,迅速捏碎緊握的那塊玉佩。
空氣一陣扭曲,被軟帶牢牢絞纏住的人消失了,在眼皮底下徹底消失。
那人微笑的臉一滯,俄而搖頭,軟帶重新回到了他身上,系在腰間,卻是一條柔滑的腰帶。
目睹了一切發生的灰浩忍不住往後退,逃似的想跑。
剛回頭,卻發現原來身後是牆,四面都是牆。
無處可逃。
那人溫潤的聲音猶在耳邊響起:“你想逃?”
灰浩渾身一哆嗦,差點沒直接癱在牆上。
“怎麼不說話了?”那人飄似的站在了他面前,笑著低頭看他。
“說、說什麼……”聲音還是啞的,現在還帶了點顫音。
“說……你與深睿有何關係?”
“……”灰浩又想哭了,他真的不認識深睿。
“不說?”那人臉上的笑容擴大了。
就在灰浩於他的笑中瀕臨崩潰的檔兒,那人忽然收起了所有表情:“那便進我腹中再交代如何——”
說著,一隻手慢慢朝灰浩伸了過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