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91、復活

黃昏。

陰暗的谷地中央擺著一副巨大的骨架, 遠遠看去, 在暮色的襯托下,彷彿一頭真正的巨龍正在伏在那裡小憩。昏黃的光線給它打上了如歲月滄桑般的錯覺,穿越歷史塵埃的嘆息。疏疏密密的林木, 慢慢染上重重鬼影的陰森,稀稀落落的晚風, 吟誦著無人能懂的暗語。

逢魔時刻,正是開啟地獄大門, 召喚已逝靈魂的絕佳時機。

巨大而反覆的魔法陣早已清晰的畫在地面上, 珍稀的晶石,罕見的植物,一一擺放到了關鍵的位置。雖然尚未啟動, 也已經隱隱的透出壓抑而危險的氣息。

“開始吧。”眼看夕陽已開始沉入遠山之下, 冷酷而狠戾的聲音從一名全身包裹在黑色斗篷裡的人嘴裡傳出。

在場的人幾乎都像他這樣全身裹著黑色斗篷,除了一名看上去十分年幼的男孩。男孩只穿了一件白色的單衣, 此刻正在微涼的空氣中瑟瑟發抖, 不知道是因為寒冷,還是因為恐懼。

二十名斗篷人依序的站到了魔法陣周圍預留的位置上,正好圍成了一個圓形。而小男孩則在領頭那人的目光凌遲下一步一步慢慢的向魔法陣中央屬於自己的位置蹭了過去,極其恐懼卻又無法反抗,每一步都快要耗盡了他全身的力氣。他將目光偷偷的投向站在領頭人身後的黑袍男子——他是在場的人中除他自己之外唯一沒有用兜帽遮住頭的人, 也是他最親的人——看到他蒼白的臉色,消瘦的身軀,心裡不由得難過異常, 卻也下定了決心:只要這件事情結束了,他就可以離開那個可怕的魔鬼,那麼流點血又算得上什麼呢?

只不過,親愛的哥哥,我可能看不到未來的嫂子和可愛的侄子了。對不起,騙了你呢……男孩的目光中忽然充滿了留戀,卻又決絕的向魔法陣中央走去。這一次,他再也沒有遲疑。

“等等!”忽然一聲熟悉的喊聲從身後傳來,男孩回過頭,看見他的哥哥正卑微的伏在那個領頭人身前,不斷地求懇著:“求求您,讓您的僕人來完成這崇高的事業吧,主人!即使您卑微的僕人並沒有覺醒精靈的血脈,但是總是有隱藏在血液中的,求您成全您的僕人卑微的願望吧!”

原來那個看似普通的男孩竟然身懷著精靈的血脈,只因年紀幼小,又剛剛覺醒不久,外形並沒有過於明顯的變化。只是那雙與正常人類不同的尖耳昭示了他的不平凡。

“我並不是沒有給過你機會不是嗎?ivy。事實上你和你的弟弟iris都參加了我的實驗不是嗎?你並沒有你弟弟的天賦,不過你的身體還是很對我的胃口的。能讓你的弟弟活到現在,已經是我仁慈的恩賜了。”領頭人聲音一如既往的冷酷,即使他的話語中包含著些些曖昧的東西,也依舊抵擋不了那份沁人心魄的寒涼,彷彿一桶從天而降的冰水澆滅了男人最後的希望。

就像早已預知了這個結果一般,男子的眼中並沒有太大的波動,幽深的顏色彷彿無底的深潭,激不起任何的漣漪。他只是虔誠的伏在地上,絕望的訴說著最後的渴望:“那麼,仁慈的主人,希望您能滿足您的僕人最後一個自私的願望,請相信這個願望絕對是偉大的您不會拒絕的一個小小的施捨,對於您的僕人卻是最仁慈的恩賜。”

“去吧。merlin也不會拒絕兄弟間最後的話別。”領頭人故作大度的一揮手臂,允許了黑袍男子的請求。“太陽落山前,我要看到儀式完成。”看似寬容,卻也沒有給男子留下太多的時間。儀式必須在太陽完全落山之前完成,誰都不能阻止他征服世界的腳步。

黑袍男子膝行幾步,虔誠的親吻領頭人的袍腳。然後慢慢的站起身,步履蹣跚的走向愣在原處沒有動彈的男孩。晚風吹起男子的袍子的前襟,隱約露出一雙白皙的大腿。只是上面長長地交錯的紅痕,破壞了原本皮膚的精緻平滑,填上了幾分被凌虐的美感。

“哥哥……”男孩看著黑袍男子伸出枯瘦的手臂——那上面一樣有著斑駁的痕跡——撫了撫自己的頭髮,蒼白的面容扯出一抹有些哀傷的笑容。他能體會到兄長心中的痛楚,只因為,那也是他心裡的感受。

並不因為年齡幼小而無知,只因為生長在那樣一個環境裡,他已經太早的見過了世間的醜惡與悲歡。每天每天喝著各種散發著刺鼻氣味的藥劑,有些會讓他感覺五臟六腑都在燃燒,有些會讓他覺得靈魂被撕扯的四分五裂。很多和他一起的小孩子都死了,失敗者沒有存活的機會。如果沒有哥哥的存在,想必自己也沒有辦法熬過那些非人的痛楚的機會,早早的迴歸merlin的懷抱了吧?

“現在,輪到我保護哥哥了吶……”他輕輕的說。明知活下來的機會實在渺茫,他臉上竟然流露出幸福的神色。這樣,他就再也不是哥哥的累贅了,哥哥就可以逃離那個惡魔的身邊了。

“iris,別這麼說。哥哥一直以你為榮。”黑袍男子聽了弟弟的話,聲音有了幾分顫抖,“是哥哥不夠優秀,沒有辦法讓你幸福的生活。有機會的話,一定要好好的生活下去。”男子不知從哪裡掏出了一個小瓶子,裡面盛滿了淡藍色的液體,“喝了吧,這個會讓你待會兒好受一些,這是哥哥最後能為你做到的了。”

男孩有些疑惑的看著自己的哥哥,卻毫不猶疑的喝下了小瓶中的液體,露出了一個絕美的笑容,轉身走向魔法陣的中央。而黑袍男子也退回到了領頭人身邊。除了這兩個當事人,誰都沒有注意到黑袍男子趁機塞給男孩一個鴿蛋大小的水晶球,又悄悄在他手心中劃了幾下。

“下次別再做多餘的事情。不然也許你想嚐嚐另外的東西?”後一句話是在黑袍男子耳邊說的,領頭人還充滿暗示性的狠狠捏了一把黑袍男子的臀部,讓他險些栽在地上。

“開始!”

iris,也就是穿白色單衣的男孩,用一把小銀刀在自己的手心劃下了一個六芒星形狀的傷痕。不痛,想必是剛才的魔藥的效果?將傷口貼近了陣中畫著同樣符號的位置,立刻被牢牢的吸附了上去。血液像是流水一般迅速的從傷口湧出,整個魔法陣立刻騰起一陣血紅的霧氣,尤其以龍骨擺放的地方為最。

二十個斗篷人開始念動古老而冗長的咒語,並將手中早已準備好的東西灑向龍骨的方向。黑褐色的碎屑狀物體沒有應地心引力的號召向下墜落,反而加速度向龍骨衝去,均勻的附著在巨大的骨架上。隨著時間的推移,白骨不見,彷彿龍骨上生了一層薄薄的皮膚一般。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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陣中的男孩早已因為失血過多昏迷過去,他的手依舊不自主的被吸附在原處,只不過血液流動的速度慢慢的緩了下來,籠罩龍骨的紅霧也漸漸穩定的下來。

此時在一旁看熱鬧的領頭人也走到了魔法陣的前面,一柄銀刀劃破手腕,落下的血在魔杖的指引下飛向前方,正對著龍骨頭部的位置滲了進去。

“來自遠古的生命啊,請聽吾的召喚,以吾之血為契,精靈之血為引,千人血肉為質,重歸最初的軀體!”

原來,那些黑褐色的碎屑狀物體,竟是那之前喪生在各種災難中的人的血肉。冤死的魂靈,沖天的怨念,精靈的血脈,構成了召回遠古怨靈的媒介。而那滴血,則是他想要契約這即將復生的生命的方式。

這時候,令周圍的二十個斗篷人沒有想到的是,他們站的地方周圍突然伸出了道道鎖鏈,緊緊將他們捆縛在原地,令他們大驚失色。只見那鎖鏈如有自主意識一般慢慢的向內收縮,上面細小的尖刺刺破皮膚,立刻出現了道道的血痕。無論怎麼掙扎都沒有辦法讓它們鬆懈分毫,反而越捆越緊,深深地勒進肉裡,連力氣似乎也被吸走了。

不敢置信的看向領頭人,卻見他毫不在意的看著魔法陣的運作,一絲一毫的憐憫都無。這些人直到此刻才發現自己已經成為了主人的棄子、正在被榨乾最後的剩餘價值。只可惜早已沒有力氣反抗和喊叫,沒多久就被化作了屍骨,片片血肉也成為了復活龍骨的代價。

太陽馬上就要沒入山下的瞬間,龍骨上忽然爆發出一股沖天的怨氣,強大的威壓散發開來,令棲息在林子的鳥獸本能的四散奔逃。紅霧彷彿找到了歸宿一般迅速的湧進龍骨中,黑褐色的薄皮慢慢的鼓脹起來,彷彿筋肉重生一般。尖刺,硬甲,利爪,巨翼,統統染上了血腥的味道。

一雙黃色的豎瞳張開,一個龍形的圖案出現在領頭人手臂上。

復活儀式,完成。

領頭人得意的笑了,尖利刺耳的聲音迴盪在空曠的山谷。此時此地,他和黑袍男子成為唯二活著的人,而後者正沉浸在喪弟的悲傷中不可自拔。從此以後,沒有任何人能夠阻擋他的腳步!

將剛剛復活的巨龍用門鑰匙轉移了位置後,領頭人帶著幾乎失去意識的男子幻影移形離開了。沒有人注意到,魔法陣中央白衣男孩的屍體旁浮起了一個發著幽藍光芒的水晶球,旋轉著慢慢的消失在了空氣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