頂著早夏的烈陽,阿諾步行前往伊利莎白街上的購物廣場。
緩步走過黑色磚塊鋪成的道路,在路過老拉諾藥材店時,不由得多看了幾眼。
前段時間,就是在這家店裡買到了純水,莨菪,毒堇,龍血草。
走過這店鋪繼續往前。
阿諾停在家叫做‘拉頓古董店’的門前。
吱嘎!門開了。
烈陽的灼熱光輝下,櫃檯後面站著的中年人眼睛微微閉上,隨後恢復如常。
一身正裝,頭頂著黑色絲綢禮帽。
中年人望向阿諾:
“先生。歡迎光臨本店。有什麼需要的麼?”
阿諾環視了一圈。
迎面玻璃櫃子中擦拭的淨無纖塵。小物件整齊的排列在櫃中。靠牆的木櫃分成三層。每層都擺著老舊之物。
阿諾想著自己的來意,正色說道:
“我想要看看古董。”
“可以。當然可以。先生。”中年人禮貌的撫胸行了一禮,“讓我為您介紹下吧。”
“事實上。我更加期望單獨看一看。”阿諾本能拒絕道。
他之所以不喜歡中年人介紹,有點像是前世在店鋪窮逛的時候,最討厭店員在邊上晃悠。
“沒事的,先生。我們店很少有著顧客。或許今天只有您一位也說不定。”中年人說道。
他非常熱情道:
“就當作聊天也可以。我非常樂意結識熱愛古董,或是對古董有興趣的紳士們。”
中年人的過分熱情讓阿諾有些難以適從。但這次來是為了傾聽血的聲音的,所以也不能轉身就走。
“那就麻煩了。”阿諾笑道。
“沒事。”中年人的笑容很是和煦。
“首先讓我為您介紹這件。”他邁步走到了個立著的櫃子邊上,抬手指了指中央擺著的類似掛鐘的東西。左右兩邊各有個裸身的天使形象。
“這是本店的寶貝。”中年人驕傲的笑著,“這是來自於金雀王朝的古物。您看下方的那塊徽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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順著中年人手指的方向,阿諾垂頭望向那塊徽章。
彎曲的鯨魚,與蒼嵐國國徽的差別只是在於多了頂王冠。
中年人用一種讚頌的語氣說道:
“偉大的金雀王朝。版圖東起比裡斯山脈,西到遠海。”
“大憲章就是在那個年代出現的,還有議會。”
“壯闊的土地,偉大的國土,銳意進取的人民。四方來賀,真正的王朝!”
“看後面的那塊小小的斑駁。”中年人指了指這掛鐘背後的一塊褐色的斑點。
“這就是那個年代的最好證明,那時候所用的木頭叫做黑沉木。木質深褐。這種木材現在已經絕種了。”
阿諾聽的肅然起敬。
他不由得專心望向那塊斑駁的區域。斑斑點點的孔洞細碎的分佈著。
顏色確實是近乎深褐色...這就是黑沉木?
呼嘯的聲音猛地迴盪在耳邊。刺耳的銳鳴伴著沉重的低語一同顯現,讓人恨不得刺穿耳膜。
眼前猛地捲起濃濃黑霧,透著淡淡的光澤。
穿過黑霧,是雙粗糙的手。開裂像是松樹皮。
食指,中指,大拇指拿著把刻刀。
刻刀微微一撇,就將鐘錶的漆面刮開。隨即一隻飽蘸顏料的畫筆在破口處塗抹。將破口塗成了棕深褐色!
這鐘錶是偽造品?這猜測像是樹木在腦中生了根。
“先生?”中年人懷疑的聲音。
阿諾一個恍然回過神來,發覺自己正撐著玻璃。
迎著中年人懷疑的眼神,阿諾猛地將手收回。
他乾笑著:
“不好意思,看著這掛鐘有些走神。”
中年人笑了起來,他抬手摸了摸帽簷。
“我面對古物有時候也會這樣。被華麗的雕飾,驚人的技藝所吸引。魂兒就像是猛地穿越進歷史的迴廊,迷失在其中。”
...我想我的走神和你的走神不太一樣。
阿諾輕咳了聲:
“先生,你還有別的古董麼?“
中年人一愣。
他抬手摸了摸玻璃,含情脈脈的望著掛鐘:
“這掛鐘算是我最好的藏品之一了。我有個老主顧看上了這東西,給了個不能拒絕的價格。但我不想賣給他。”
“他已經佔有了太多的古董。美是不應該被佔有,美應該被傳遞給其他人。”
“先生,你喜歡掛鐘麼?十五年前購入的價格是三千刀,現在這掛鐘您只要付出三千刀就能拿走擺在家裡。”
你這是想把這掛鐘推銷給我?我以前就是做鐘錶的...而且這鐘錶也不是什麼古董啊。
阿諾堅決的搖了搖頭:
“不用了,先生。”
中年人疑惑道:
“先生,你可以考慮下。十五年前的三千刀換算成現在的幣值,都快值六千刀了。即使您今後真的不喜歡這掛鐘了,也可以重新賣回我。”
“真的沒有這想法。”阿諾再次拒絕。
中年人有些不依不撓:
“能和我說說對於這掛鐘哪裡不滿足您的美學麼?外形?還是裝飾?”
見得中年人如此不依不饒,阿諾想找個理由。
思量了幾秒,阿諾說出了腦海中唯一呈現的理由:
“因為這掛鐘並不是來自金雀王朝的藏品。”
聽聞阿諾這出人意料的回答,中年人面色有些僵硬:
“先生,您如果說是不喜歡這鐘錶的外形或是裝飾,我都可以接受。但是您要是說這不是金雀王朝的遺物,我不能接受。您這是在侮辱我店鋪的聲譽。”
“我需要個理由,先生。您是個鑑賞家麼?”
好像找錯了理由...觸痛了店老板。
但是這還不是你一定要將這掛鐘推銷給我?而且我找的理由也是事實。
阿諾微微不耐的搖頭:
“我不是鑑賞家,但我知道這掛鐘是個贗品。”
中年人嗤笑了聲:
“那麼您應該相信我。相信我的專業與敬業。這掛鐘十五年前我在拍賣會上買回,有著專門的鑑定專家做保證。”
他面色轉冷:
“或許您是個喜歡撒謊的傢伙,或者說是喜歡弄個大新聞的那種傢伙。”
“那麼這家古董店不歡迎你。這家古董店只招待真正喜歡古董的紳士。”
“我說的是事實。”阿諾冷淡道,“如果不信,你可以用沾水的布微微擦拭那棕色的區域。我想如果棕色真的是木頭的顏色,總不會被水弄掉吧?”
中年人叉著手,面色發冷。
這古董店看來沒法再呆了。隨便吧。就不信這廣場上沒有別的古董店了。
阿諾微微搖頭,轉身出了門。
中年人冷著臉看著阿諾走遠。
心中回憶著兩人的對話,微微起了疑。
阿諾說出那掛鐘是贗品的時候,語氣確實是堅定的,不像是再說假話。
中年人轉身進了店鋪內門,出來的時候,手中已經拿了條沾水的白布。
“我並沒有相信那男人的話語。”中年人自言自語,“我只是在驗證某種真實。”
伸手開啟櫃門,拿著白布往棕色區域一抹。
白布變成了棕色。
中年人看著白布上的色彩,面色陡然蒼白:
“這竟然真的是贗品?”
“店鋪的聲譽?”中年人頓時手足無措。
他左右望了望櫃中之物,覺得每個都像是贗品。
猛地推門而出,四顧而望。
街道上哪還有阿諾的蹤跡。
他苦笑著走回櫃檯前,頹喪的坐回椅子。
望著掛鐘,抬手推了推帽子。
“那人是個真正的鑑賞大師!”中年人篤定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