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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17、大軍還朝乾坤定

長安城外,烏壓壓的一片,前盾後矛,叫人一眼看去望不見盡頭。

城樓上的守軍即便是見慣三軍凱旋,又何曾見識過這般場景,那些血裡來去的從戰火中歸來的將士們就這麼站在城樓下,冷冷的望著他們。

吳王兵臨城下,城中流言四起,節度使們又持觀望態度,至於東宮太子,早將自己鎖於深宮,諸事不理。

城上城下,這般僵持了不過一炷香的時間,長安城緊閉的城門緩緩放下,為首一人,紫衣玉笏,身量高挑,唇邊含著一縷笑,緩緩上前,躬身為禮,正是門下侍中李林甫。

李瑁打馬上前,微微頷首,算是受了他這一禮:“李相請起,敢問父皇如今可好?太華與王妃如何?”

“公主與王妃世子一切安好,皆在宮中等候殿下,還請殿下入宮,與聖上父子相見。”

李瑁放下一顆心,回首對阿雲點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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再入大明宮,阿雲和李瑁皆不禁生出恍若隔世之感,李瑁向李林甫問起太子和鄂王,李林甫只說鄂王聽聞大軍已至,早聞風而遁,太子見大勢已去,畏懼將來,一杯毒酒喝下當即斷了氣。

李瑁聞言長嘆一聲,道:“我與太子、鄂王本是兄弟,又因前事有愧與他們,何曾想過要他們的命,太子既然已死,便以太子之禮下葬,天家子孫,總不至於做個孤魂野鬼,流離失所,至於鄂王……他既然走了,就當沒他這個人吧,不必再追了。”

李林甫知曉他這是在傷感前世玄宗誅殺三庶人之事,只點頭應了,沒再多說。

“父皇他……如今是個什麼光景?”李瑁問出這句話的時候,語氣已經平淡的,彷彿在問一個無關緊要之人。

李林甫微微一怔,旋即道:“聖上被楊氏氣的中風,高力士又為他們所害,如今……雖然被救出,卻已不能再多加憂思。”

“哦?是中風了……”李瑁停下了腳步,眼神所及之處,正是“昭陽宮”三個字,他只看了一眼,便收回了目光。

“聖上說,希望殿下和七娘一道前去見他,他有些事,需要交代給殿下。”

李林甫停留在宮殿外,斂眉低首,不再向裡走去。

風捲起幾片殘葉,飄過二人眼前,宮門次第而開,裡面的華美景緻像一幅幅絕美的圖畫,猝不及防的展開來。

“昭陽宮是父皇最喜歡的一處宮殿,裡面的陳設也都無一不是精品,只是……即便是母妃,也從未有幸可以住進這裡,”李瑁沒有立刻進去,停留在宮門外輕聲對阿雲說著那些往事,“小的時候,我曾聽過宮人議論,說這裡,曾經住著位女子,那女子,容色傾國,卻有著連父皇也馴服不了的烈性子。”

“那個人,算起來,應當是我們的表姑母,姓薛,是太平公主之女。”

李瑁有些詫異:“看來阿姐不是什麼都不知道。”

“父皇的性子素來薄涼,只怕對那位薛郡主,也未嘗真是真心的吧。”阿雲搖搖頭,“故人之事,何必追思。”

李瑁沒有回答,二人一道步入宮殿。

跨過不知多少門檻後,他們終於見到了玄宗。

他坐在一張胡椅上,仰望著懸於空中的美人圖,上面的美人豔如芙蕖,卻眸如冰雪,活脫脫一個冰美人。

玄宗聽到腳步聲,緩緩轉過頭,卻見李瑁站在門口,被邊關的烽火洗去了稚嫩和養尊處優的懵懂,瘦削的稜角多了幾分鋒芒,只是眸光深處,依稀可見當年十八皇子溫雅善良的影子。

他一時竟有些恍然之感,原來自己一向不怎麼當回事的兒子,已經長的這般大了。

“十八郎啊……你總算還是來了。”

“父皇。”李瑁半跪下,語氣波瀾不驚,“兒臣來遲了。”

“不遲,早一步是劫,晚一步是孽,你是不早不晚,剛剛好。”玄宗疲憊的靠在胡椅上,“起來說話吧。”

“謝父皇。”李瑁站了起來,臉上也不見多少感激之情。

“朕一生最怕的事情,終究還是發生了,朕……也沒什麼可說的,成王敗寇,何況,是你救了朕,沒讓太子他們得逞,大唐江山傳於你手,朕也沒什麼可憂心的,只是……”玄宗說道這裡,才緩緩的轉過頭,木然轉動的眼珠死死的盯著阿雲,冷笑出聲

“朕要你除了她,否則,你的江山怕是根本坐不穩。”

“父皇!”李瑁像是聽到了什麼不可思議的事,震驚良久之後才道,“阿姐是我的親姐姐,您的親生女兒……”

“那又如何,李瑛他們和你不也是親兄弟,安樂公主和中宗……又何嘗不是父女?”玄宗意味深長的道,“十八郎,朕知你心思淳厚,可是從古到今,坐在這個位置上的,又有誰是真正心思淳厚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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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父皇……請恕兒臣,抗旨不尊之罪。”李瑁跪了下來,不再與玄宗對視。

“父皇以為,今日即便您不同意,皇位還能落在其他人的手裡嗎?”一直站在旁邊未曾說話的阿雲忽然走上前來,毫不避諱的直視玄宗,“倘使父皇駕崩,太子謀反已自盡,諸皇子之中,論出身,論戰功,何人敢與十八郎爭鋒?當年您帶兵入宮,逼得睿宗皇帝退位,不也是同樣的道理?”

玄宗卻並不生氣,反而意態閒適的笑了:“諸子之中,其實唯有八郎,尚且有幾分像朕,其餘之人,不是二郎與三郎那般唯唯諾諾,毫無主見,便是五郎那般妄自尊大,至於十八郎,朕原以為恭敬有餘銳氣不足,現在看來,倒是磨出了幾分血性,只是……終究還是少了點兒什麼,”玄宗說到這裡,停頓了一瞬,他看著阿雲,彷彿第一次認認真真的在看這個流著自己血脈的孩子,而非是心愛之人的影子,“十八郎是朕的兒子,朕最瞭解……有些事情,縱然他再怎麼磨礪,也是做不成的,即便全天下的人都以為是他打退了南詔吐蕃叛軍,朕也知道,那絕不可能是他能夠做的到的,臨危不亂,排程自如,甚至,有膽子和朕說這樣大逆不道之語,你,很好。”

玄宗不等阿雲回答什麼,繼續道:“倘使你是朕的兒子,或許,將是最好的太子人選,只是……你偏偏是個女人,又是李瑁十分信任依賴的姐姐,朕決不允許,大唐再出現第二個太平公主。”

“倘若我是您的兒子,怕如今,也活不到現在了吧?”阿雲淡淡一笑,不以為然。

玄宗眸色微黯,但不過一瞬,又恢復了冷漠的面孔:“十八郎不肯殺你,可你知道朕為何要說這樣的話,你們可以抗旨不尊,只是,沒了朕的旨意,名不正言不順,即便日後登基,天下之人,如何會不議論紛紛,各方節度使,如何又能真正心服口服?”

阿雲笑了,那笑聲是從胸腔裡發出來的,卻無端端讓人覺得有些蒼涼。

李瑁以為她真的要聽玄宗之言,連忙膝行上前,抓住她的手:“阿姐,父皇已被太子氣的失了心神,斷然不可聽他胡言亂語,不坐上這位子又能如何,不管誰當上皇帝,也不敢輕易動彈我們姐弟四人分毫。”

阿雲搖頭,親手扶起李瑁:“好了,阿姐只是要和父皇說幾句話而已,你在旁邊看著就好。”言罷從懷中取出那面李朝贈與的古鏡,一步一步,緩緩走到玄宗跟前。

“父皇一向,都以明君自詡,即便有什麼錯,一應推到旁人身上,”阿雲說著,伸手觸及玄宗因為這幾日變故已然花白的頭髮,嘆了口氣,“父皇老了,不及年輕的時候耳聰目明。”話語剛畢,她忽的用力,生生扯下玄宗的一根髮絲。

李瑁只見阿雲將那髮絲一圈一圈的纏在古鏡上,動作溫柔無比,一時間摸不清楚她要做什麼,只訥訥叫了句“阿姐”。

玄宗卻以為她是生了弒君之意,因雙腿已不能行走,也知曉自己即便呼喊救駕也不會有人應答,不由冷汗頓生,胡亂摸索身邊的利器。

阿雲卻懶理會他,忽然運起內功,生生催出一口心頭血,滴在古鏡上。

李瑁大驚失色,連忙上前,玄宗也愕然不已。

卻見異象忽現,原本模糊不堪的鏡子裡出現一幕幕清晰無比的畫面:

華清池旁,是楊貴妃衣衫輕薄,跳著胡旋舞,回眸一笑,容色傾城;

長安街頭,楊氏一門五府春遊,奢靡華麗,赫赫威儀,皇親也不免迴避;

皇宮宴飲,安祿山裝傻充愣,卻不知不覺瞞騙所有人;

天寶末年,烽煙四起,聖駕西行,百官j惶,河邊屍骨成山,巍峨帝都滿目瘡痍,東都天策一片青冢,百姓流離失所,易子而食……

“這……這是……”李瑁看著那一幕幕熟悉的場景,差點掉下淚來。

玄宗卻一把揮開了那鏡子,眸中盡是驚疑不定:“放肆……此等妖術,你也敢……”

阿雲冷眼看著那鏡子碎成幾片,默默垂眸:“父皇原本,可以再在這個位置上享受十多年的,有您深愛的楊貴妃陪著,即便,她最後也死在了馬嵬坡,即便,最後您讓江山天下四分五裂,後人,也能輕易的找出替罪羔羊,替你承擔所有的罪過。”

“父皇之後,大唐再不是從前的大唐,番邦王子可以在長安街頭肆意殺人,官府卻無人敢管,節度使坐大,一步步,對皇權蠶食鯨吞,李唐皇室風雨飄搖的,支撐不過百年,最終成為歷史。”

阿雲俯首將那些鏡子的碎片一片片的撿了起來:“後人皆以為女色禍國,奸相誤國,將一切都推到李林甫、楊玉環和楊國忠身上,可我卻覺得,罪魁禍首,非父皇莫屬。”

“你放肆……來人……來人……”玄宗氣急攻心,指著阿雲,已然語無倫次。

“她說的不錯,這一切,原本就該是你李隆基的罪過。”一個高大的身影,自黑暗中緩緩走來,他臉上的面具已經取下,露出一張滿目瘡痍的,有些猙獰的面孔。

“你……”玄宗頹然放下手,瞳孔驀然放大,嘴唇甚至忍不住抖動了起來,“李朝……”

李朝隨意將手中提著的盒子丟了過去,蓋子掀開,竟是一個人頭。

“高力士的狗頭,還是還給你這個主人的好。”李朝語氣平淡,彷彿在說什麼稀鬆平常的笑話。

“來人……護駕……”李朝的出現幾乎成為最後壓死駱駝的最後一根稻草,玄宗甚至向唯一可能信任的李瑁求助,“此人是亂臣賊子,斷然不可留他活在世上。”

李朝微微一哂:“亂臣賊子,莫非,逼父退位的不是亂臣,枉顧父親苦苦哀求毒殺姑母的不是賊子?”

玄宗不知哪兒來的力氣,一把拉過旁邊的李瑁,拔出他腰間的長劍,向李朝砍去。

李朝輕鬆避開,兩指夾住劍鋒,只微微一用力,劍身便碎成了粉,因劍氣激盪,玄宗坐下的椅腳斷裂,使得他整個人跌坐在地上,發冠散落,看上去狼狽不已。

“你來……是要向朕索命的罷……也罷,朕欠棠兒的,早該還了。”玄宗自知今日之事再無可善了,只能絕望的閉上了眼睛。

“看到你這樣沒用,我真不知,是該高興,還是悲哀。”李朝看著李隆基狼狽的樣子,緩緩搖頭,“我原本只想殺了你,給棠兒和姑母報仇,可是看到你這個樣子,又覺得有些可笑,我不想殺你,大底棠兒在地下,也是不想再看到你這個卑鄙小人的。”

李朝丟下劍柄,卻再也懶得看玄宗一眼,負手走出了大殿。

阿雲看著坐在地上彷彿老了十歲的玄宗,最後一次,躬身行了個大禮:“從今往後,阿雲願長居江南,有生之年,再不踏入長安半步,父皇憂心之事,所謂挾天子以令諸侯,絕不會再次發生,您大可放心。”

“阿姐……”李瑁看著阿雲從容轉身,緩緩步出昭陽宮,知曉她心意已定,必然無法挽留,只能頹然放下手,他看了一眼老淚縱橫的父親,忽然覺得有些刺眼,只好沉默著,也走了出去。

宮外,一宮裝女子領著已經會走路的男孩,正是王妃楊氏和世子。

李瑁看著那女子芙蓉面上恬淡的笑容,不由露出會心的微笑,他大步流星的走過去,與妻兒相擁。

“這些日子……辛苦你了……”他憋了半天,只能說出這樣一句。

王妃原以為夫君此去九死一生,再無相見可能,自己又差點被楊玉環陷害,失了清白,當下也是熱淚盈眶,再端不住世家女子的架子,失聲痛哭。

小世子見母親難過,不由拿出自己的小手帕,想要替母親擦乾淚水,李瑁接過兒子的手帕,溫柔替妻子擦拭著眼角,兩人脈脈對視,無需言語。

偏生此時,一個尖利的聲音突兀響起。

“殿下……殿下……妾身才應該是您的王妃……妾身被他們騙了啊殿下!”一個蓬頭垢面的女子踉踉蹌蹌跑來,跌倒在地。

李瑁護著王妃和孩子退後了一步,皺眉看去,卻沒看清來人是誰。

太華公主帶著宮人浩浩蕩蕩過來,冷冷道:“還不將這瘋婦拿下,無端叫她驚擾皇兄皇嫂和本宮的侄子。”

兩個健壯的宮人便拖起地上的女子,王妃看清楚不禁訝異:“這……這不是貴妃嗎?”

“可不是,貴妃娘娘得了失心瘋,皇嫂當心被她衝撞。”太華公主不復以往的溫婉內向,整個人經歷亂象卻是多了幾分武惠妃沉穩狠厲的樣子,她大大方方向李瑁辭別,道,“這賤婦曾經多番羞辱妹妹,還揚言要將妹妹嫁與那楊為婦,哥哥可否將她交與妹妹處置?”

李瑁見到好好的太華,自然高興還來不及,再說本來就知道她深恨楊玉環,也沒有理由阻止,只微微點頭,便帶著王妃和孩子離開了。

楊玉環見李瑁毫不留情的離開,內心悔恨交加,太華公主猛地抬起她的下頜,細細打量後嫌惡甩開。

“如此卑賤之人,竟然生了這麼一張和本宮的姐姐有幾分相似的臉,實在不配,還是毀去的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