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新春二月喜事將近

兵部職方清吏司,原掌理各省之輿圖(地圖)、武職官之敘功、核過、賞罰、撫卹及軍旅之檢閱、考驗等事,聽起來是不錯的,然而在這個好鐵不打釘、好男不當兵的年代,在這個軍官世襲的世道,在這個已經至少二三十年沒征戰過的時代……賈寶玉這個主官在公事上實在是閒得蛋疼。於是賈寶玉有大把的時間可以處理自己的私事,發展一下個人愛好,與同年們聯絡聯絡感情,與家裡的瑣事周旋。

寶釵的生日是在正月二十一,賈寶玉這時要上班,只送了份禮物去。寶釵現在不在大觀園裡住,也不是及笄這樣的大日子,也無賈母這樣的人物想在自己家裡給她過生日,依寶釵的意思,只在自己家裡一家人吃頓飯也就得了。不意三春與湘雲黛玉都送了壽禮來,薛姨媽有些猶豫要不要請她們來吃酒看戲,一旁薛蟠道:“妹妹生日,便下貼子請她們來一樂,戲酒算我的,咱們家如今雖不如他們府上,也不算很差了,來的人不是說賈家二姑娘和史大姑娘都要出門子了麼?也是趁著沒出閣的時候一道兒樂一樂的意思。既這麼著,不請她們來反顯得咱們無趣了。”

薛姨媽原有此意,然而薛蟠這麼一說,反讓她猶豫了——人家兩個姑娘都有人家了,寶釵比她們只大不小,如今卻還沒有說親——怕寶釵心裡不自在。寶釵聽薛蟠這麼一說,心中也小有不快,兄長未娶,做妹妹的無法超前,姑娘家實在不宜在母親哥哥耳朵邊兒時不時唸叨自己的婚姻大事,更兼寶釵雖不是心比天高眼界卻也不低,一年大似一年,婚事也確實慢慢成了心病。平日無人提及還好,今被薛蟠一說,又勾了起來。寶釵也知道他哥哥素來是個有口無心的,如今雖好了些,某些從小養成的脾氣還是不可能一下子全改過來的,到底也是哥哥的好意,要給她過個生日,況且放著生日不做,倒顯得看輕了自己,便答應了:“我便下幾個貼子給她們,姨媽那裡是長輩不好驚動,鳳丫頭也與她說一聲兒罷了。”

薛姨媽道:“打發人下貼子的時候不妨向他們府上老太太稟告一聲兒,老太太先前還為你做過生日,說一聲也是正理,你姨媽那裡說一聲兒也好。咱們的人只要去了,她們的姑娘要來,府上還有誰不知道呢?不說一聲反像藏著掖著了,不如咱們說開了。”母子三人議定,薛蟠原是疼妹妹的,這會子更要表現,張羅著問寶釵喜歡什麼樣的班子,想吃什麼樣的酒菜,又說:“妹妹生日我還沒送壽禮呢。”把寶釵弄得氣也不是笑也不是:“又不是整生日,左右不過姐妹們一聚,這會子哥又瘋魔了。”

到了寶釵生日,眾姐妹都到了,先拜了薛姨媽,次與寶釵道賀。薛蟠因是男子,張羅了許久的戲酒自己全沒享用到,跑去鋪子裡請夥計們吃酒去了。薛姨媽與寶釵又賀了迎春與湘雲,次後薛姨媽把黛玉拉到自己座旁,細細問她身體如何,還吃藥不曾一類。寶釵這裡與湘雲閒話,三春在一旁說笑。薛姨媽一邊與黛玉說話,一邊心裡嘆氣,姑娘都是好姑娘,只怕薛蟠配不上人家,薛蟠不娶寶釵難嫁。正說話間,薛家管事娘子來稟席面已經整治好了,戲臺子也搭好了,只等諸位落座了。薛蟠在原來不著調的時候最精通的就是享受,如今比較靠譜了,操辦起事情來倒也有模有樣,這一日的戲酒倒也順利。

探春心細,於薛家母女心事似有察覺,自悔有些莽撞了。其餘湘雲豁達,惜春還小,迎春略木訥了些,偏偏黛玉也有心事——她父母皆無,自己也如浮萍,又感嘆寶釵有母兄為她操持——竟未察覺。唯有探春,事情是她組織的,她現在還沒有婚姻的壓力,她哥哥們也很靠譜,這才有心情關心這些事兒。回來有些懊悔地與賈寶玉說起:“今兒辦了件錯事兒。”一長一短說了。她與賈寶玉的關係一向不錯,知道這位哥哥也靠譜,有什麼事兒,跟他說一聲兒也是常有的。

賈寶玉安慰了她一回:“趕明兒你和林妹妹生日也請了她來,只當是尋常走動,不再提婚事也就罷了。你先上了心,在她們跟前不免就要帶出來,讓她們看出來了才是真不自在呢。”探春點頭應了,又問賈寶玉:“你的手如今如何了?”賈寶玉咳嗽一聲,劃傷手那是個囧事,表明業務不熟練……好在只是一開始掌握不好力道,如今只是刻得圖形詭異而已,倒不再傷手了。探春又預定下要賈寶玉給她刻一枚才告辭而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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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綠蟻新醅酒,紅泥小火爐。晚來春尚寒,能飲一杯無?”

這是改自白樂天的一首小詩,賈寶玉盯著手上的箋子,無語半天,下邀請的人是他的債主,拿一堆石頭把他給套住了,如今還欠著人家一方印。再次確定如今國家安定,官場穩定,才能讓掌刑部的王爺閒得找人喝酒。

今天只有兩人對飲,賈寶玉發現他與徒忻單獨相處的次數大大增加了。他今天來是因為想看看是不是真的綠蟻酒,不料徒忻真的拿出新醅的酒來,賈寶玉睜大了眼:“如今還有這樣的酒?”徒忻道:“難道我是與你玩笑的?”賈寶玉閉嘴了,抿了一口酒,味道比平常喝的淡,旁邊桌上擺著各色小菜,還真有閒情。最後還是忍不住開口:“我新學的刻印章,又不好正經請個師傅單學這個,只好自個兒胡亂弄著……”

徒忻撿了一筷子筍絲嚼嚼咽了,嘎嘣嘎嘣的,賈寶玉只覺得自己的心跳跟著那一聲聲的脆響的頻率在跳動。好容易徒忻咽了筍絲,一臉疑惑地看著他:“那又如何?慢慢兒玩不就得了?真要到外頭鋪子裡尋個師傅拜拜再學個三年五載的,又有什麼意思?”說完還很自然地執壺給賈寶玉滿了酒。

賈寶玉道:“我是說,怕要辜負殿下那些好東西了。”徒忻笑道:“你這裡怕我找你要東西呢?那也不急,咱們的日子還長著呢,我只管等著,你最後給了我就是了。”笑完了美滋滋地飲了杯中酒。

你這是跟我耗上了啊?賈寶玉欲哭無淚,好想拔腿走人,好想回去之後把他給的東西全打包送回來,好想以後裝成不認識這個人,好想不再收他的東西、不送他東西,再也不來他家吃飯……但是,最開始的一點點猶豫,漸漸滑進了深淵,最後把自己陷進了個大坑,如今想跳出來——有那麼容易麼?!當初不果決,現在再斷交,自己不覺得矯情麼?

賈寶玉哭喪著臉,極有眼色地給徒忻斟酒,沒辦法,小太監上完菜添完酒就給徒忻一揮爪子打發走了。倒完了一杯,才想起來,應該要努力一下,至少要用不這麼狗腿來表現出不屈風骨的,或者……賈寶玉記起久遠的電視和小說裡的情節,遇到不中意的相親物件,可以用故意偽裝粗魯……

對徒忻當然不能這樣抽風,不然就顯得自己沒風度了,但是可以表現得不解風情、表現得很呆啊!為毛非要伸個手去巴巴地倒酒?我果然是個有禮貌的好人!賈寶玉恨恨地想。悶悶地把壺放下,收回手來想喝悶酒。

“噗,咳咳。”嗆到了,罪魁禍首是在他正拿著杯子往嘴裡送裡,橫伸出來的一隻拉著他左手的手。賈寶玉右手放下杯子,慌亂中拿袖子擦著嘴邊的酒痕。那邊徒忻已經動手褪了賈寶玉左袖把他的手研究了一回,又抓著他的右手看了看。

一面撫著左手上已經結了枷的細長傷口,一面皺眉問道:“這是——怎麼了?”賈寶玉往後抽手:“才弄石頭的時候不知道力道,使勁兒猛了,後來再沒有了。”徒忻緊緊捉著他的腕子,細細撫著研究:“就這樣拼命了?真這樣弄人,倒不如撂開了去,我也不是必得要那個的,只是那些我也用不著,不如你拿去玩,也不算糟蹋了東西。近來你家中有事,先忙那個才是正經。”

賈寶玉臉頰直抽抽,左右旋著腕子,還是掙不開。武力值這東西有時候比智力值重要多了,徒忻只管不放手,一臉鎮靜地看著賈寶玉,賈寶玉心裡有鬼,死活沒敢說一句‘看完了請放手’,只管顧左右而言他:“家裡就我一個閒人呢,他們都在忙堂姐的婚事,她完了該到我了吧。”

徒忻一揚眉毛,慢慢放開了手,還非常君子地給拉上了袖子:“哦?”繼續喝酒,“你想要什麼樣兒的?喜歡上哪家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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賈寶玉心下一喜,開始認真回答問題:“老婆……端莊的……”

“娶妻娶賢,這是前人智慧。”從頭到尾,徒忻的表情沒一絲生硬,還認真提供了自己的見解,甚至還提供了幾家候選人,讓賈寶玉迷惑得要命。悄悄活動了一下左腕,腕上猶存著熱度和力度,一下子卸了去,有些空蕩蕩的感覺。

因為說到了婚事,賈寶玉回家的時候不免想到了自己,他不樂意娶寶釵黛玉,近親神馬的,對後代不好。但是這兩位要怎麼辦?黛玉還小,寶釵可不小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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薛姨媽可能是真的被兩個連袂而來的準新娘給刺激到了,更是心疼女兒懂事卻還沒個著落,把心一橫堅決要娶兒媳婦了。到了二月,黛玉生日這天,因是及笄,賈母在自己的住處給她擺了戲酒,邀了親近的女眷來。薛姨媽帶著寶釵赴宴,正宴完了,姐妹們一處玩笑,賈母上了年紀有些乏李紈奉她歇息去了,王夫人與王熙鳳被薛姨媽一個眼色邀著一道說話。

議的就是薛蟠的婚事,王夫人這裡因外甥如今至少不敗家了,覺得應該娶個家世好些的,薛蟠堂妹寶琴都能定清流的翰林之子,薛家的家世不是娶不了好媳婦的。王熙鳳對薛蟠持保留意見,認為即使改好了,也不算是個非常上進的好青年,因此好姑娘就不要肖想了,當然她沒說這麼露骨,只說:“從內務府人家裡擇一個就好,對家裡生意上能扶持些才好,旁的先放一放,先領了帑銀做買賣再說。祖宗手裡傳下來的東西,怎麼著也得拿回來。”

薛姨媽想了一回,答應了,做母親沒有不希望兒子好的,薛姨媽看到薛蟠正幹了暗裡不知道念了多少聲佛,然而她對改好的薛蟠也如王熙鳳一般有點兒吃不準,又因有夏家姑娘險些看走眼一事,倒不如眼前看得見摸得著的人家實在。薛姨媽最後定了內務府金家的姑娘,又央人做冰人,最後還要找官媒,足足忙到迎春出嫁之後,才把薛蟠的婚事給定了——這是後話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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