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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04、卷四 四面楚歌八方援

外面已是更深露重,午夜時分,芥子空間中卻永遠亮如白晝,無分日夜。

芥子空間在整個修仙界中都是屬於彌足珍貴的靈寶,便是普通的神器都無法比擬,韓煜手中的墨蘭軒自然也算是一個,卻遠不如這個渾然天成,靈氣濃郁。

這裡與其說是一個芥子空間,不如說是個超脫於塵俗的世外桃源。桃源中有山有水,有草木鬱鬱蔥蔥,也有溪澗鳥語花香。

韓煜獨自一人站立在空間中唯一的小型瀑布前,任由瀑布的水濺落在自己身上,寒意及體,卻一動不動,恍若入定。

許久之後,一個人影自主屋中出來緩緩走向他,眉目深刻俊朗,眼眸卻是深沉的暗紫色,正是文洹。

當走到韓煜身後幾步遠處,他停下腳步躬身道:“敖洹見過韓前輩。”

“這數十年你身在絕靈域無法回應我的召喚,我可以不再計較。”韓煜沒有轉身,負手在後,望著飛流直下的瀑布,淡淡道:“她與曲臨淵是如何相識的,一五一十說清楚。”

文洹臉色微微發白,劍眉緊蹙,沉吟猶豫了許久,終於還是低聲回答了他的問題。

半個時辰後,文洹停止了講述,渾身緊繃地站立在韓煜身後,聽著他輕描淡寫地回了一句:“百年前我助你脫離無邊海時所訂立的契約,就此一筆勾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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文洹垂在身側的手倏然握緊,眼底的自我厭棄和痛楚一閃而逝——以出賣先生換取的自由,他有什麼資格享受?只是龍族的存亡,父皇和弟弟的安危,他怎能置之不理?

百年前,韓煜為取得龍域中木冢銀沙而獨闖無邊海,其時,他的實力並未如此刻般強大到逆天,甚至比修為還遠不如當時的父皇。可他手中卻持有夕闕、赤猷兩件太古神器。

父皇覬覦他手中的神器,假意結交,誘騙他進入無法動用靈力的龍域,率千萬海獸對他進行殘酷圍殺。韓煜身受重傷,九死一生,卻奇跡般地逃出重圍,將龍族攪了個天翻地覆。

那時,他唯一的妹妹敖月被迫遠嫁窮奇,拼死抗爭卻還是被父皇毫不留情扔上花轎。他極力反對,甚至不惜忤逆父皇,卻反被穿鎖了龍骨,封印九成實力,痛苦不堪。

那時的他年少衝動,血氣方剛,對那個皇族,那個所謂的父皇厭惡痛恨到了頂點,為了解除封印,遠遠逃離甚至不惜與韓煜訂立契約——在他有生之年只需韓煜召喚,他必趕來為他開啟龍域之門,為此哪怕叛離整個龍族,也在所不惜。

龍域是整個龍族的埋骨所在,神龍木更是龍族存亡的根本,一旦遭人肆意破壞,白龍族一脈必然元氣大傷,甚至有滅頂之災。百年前他並非不知契約的嚴重性,只是對父皇的絕望,對龍族傳承的厭惡,讓他喪失理智,任意妄為。以致於,此後數十年,他寧肯躲在絕靈域中碌碌無為,也不願迴歸修真界等到韓煜的召喚。

“先生若有什麼不測,夏翎必然會痛不欲生。韓前輩應該知道,活人永遠爭不贏死人。殺戮只會讓你輸盡手中本來握有的籌碼。”文洹低下頭,啞聲道,“敖洹言盡於此,望前輩三思後行,告辭!”

文洹躬身後退,悄無聲息地離去,對韓煜彷彿沒有半分影響,他依舊靜靜地站在原地,任憑沾溼的長髮輕拂過他的眉眼,遮去瞳眸中妖冶的赤紅。

突然,手上的儲物戒也微微亮起微弱的光芒。他眉梢微挑,神識輕動,戒指上清晰的影像已然展現在面前。

影像中是柳笙焦急的面容,沒有半分糾纏,便稟明噩耗:“主人,沈清掙斷了玄鐵冰晶鏈,正在暗室中發狂。”

韓煜眸光微微一暗,蹙眉道:“他還未逃離暗室?”

柳笙點頭道:“暗室四壁有主人靈息所布符陣,他一時未能逃脫,但恐怕撐不了多久……”

韓煜悠悠一笑,正要開口吩咐,話到嘴邊卻不知為何想起男人狂烈仇恨的眼神和幽冷陰邪的笑容,他的神情微微一頓,腦中千般思緒一閃而逝,瞳眸中赤紅火焰若隱若現,終於輕柔微笑道:“開啟九轉陰陽陣護住宗觀,隨他走吧。”

柳笙臉色微變,震驚道:“放他走?可是主人,他體內的魔種一旦脫離了玄池……”

韓煜漫不經心地轉動著戒指,淡淡道:“赤猷的魔性已在他體內發芽,只憑你們是擋不住他的。我不想青嶽宗裡有任何傷亡。”

柳笙眸光一動,臉上羞恥之色一閃而逝,躬身道:“是,主人。”

眼見著儲物戒上閃爍的影像消失,韓煜微微一笑,轉身朝主屋走去。

“先生,你又要動用回陽訣嗎?”穆浮香攔在昏迷的夏翎面前,咬牙道,“我絕不允許,哪怕是為救夏翎,我也絕不允許你再傷害自己的身體。”

路遙在一旁同勸道:“是啊少爺,你才剛剛脫離輪迴太虛境醒來,難道還想再回去嗎?”

曲臨淵神色冷淡,連眉毛都未動一下,腳下一步踏出,身形倏然消失,再出現時已是在病床的另一側,彎腰輕輕將夏翎抱入懷中。

“先生。”風佑的手擋在夏翎眉眼之間,無視曲臨淵冷厲的目光,淡淡道,“先生該知道,你每動用一次回陽訣,最痛苦的便是夏翎。無論如何,至少等養好身子,你也不希望夏翎一醒來就狠狠責罵你吧?”

曲臨淵動作一滯,秀眉微蹙,終於還是縮回手,氣惱道:“她憑什麼責罵我,總是將自己搞的遍體鱗傷的人有什麼資格罵我?”

風佑以手掩唇低咳了一聲,忍笑道:“先生說的是,所以你更應該保重不是嗎?”

曲臨淵挑眉掃了她們一遍,俊秀面容上雪白的肌膚恍若透明,好似包裹著一層瑩瑩融光。年輕的男子秀美得好似天上謫仙,只瞧一眼便覺自慚形穢,只這樣靜靜看著便覺目眩神迷。

風佑揉了揉眼睛,有些恍惚地想,她怎麼有種先生俊美得越發不像凡人的錯覺。

曲臨淵一把開啟她的手,重新將冰涼的指尖按壓在夏翎眉眼之上,語聲平靜道:“我已突破了回陽訣第七重,不會再因救人而陷入輪迴太虛境了。”

“什……什麼?!”路遙尖叫道,“少爺你突破了第七重?回陽訣的第七重?!”

小書童淚流滿面地撲過去抱住少爺大腿哀嚎道:“少爺你到底是不是人啊!”

曲臨淵垂眸無所謂道:“世間既有法訣,自然曾有人達到過這樣的高度。我能突破又有什麼可大驚小怪的。”只是……

突破前,輪迴太虛境中重複演繹的場景到此刻還深深烙印在他腦海中。神域,東l,北h,四聖,究竟意味著什麼?

“你們先出去吧?”他淡淡道,“不要再進來煩擾我。”

路遙跟在曲臨淵身邊三百多年,沒有人比他更清楚少爺的天賦與逆天的醫術。無論是生命垂危的重患,還是元神出竅的將亡之人,無論是凡胎肉體,還是修者之身,只要少爺有心,都可不費吹灰之力救他們性命。

只是這一次,少爺施救的時間也未免太久了,久到路遙一瞧見韓煜那陰沉的臉色就忍不住想,少爺不會是為了與那夏姑娘獨處,故意拖延時間吧。

說到這個,少爺什麼女孩子不好喜歡,非得喜歡韓煜看上的女人,問題是那女人還容貌普通,乏善可陳,我說少爺,又不是天下的女人死絕了,您和韓煜那都是什麼眼光啊!

不過這麼說起來,少爺從小醉心醫術,除了尋找稀有草藥輕易不出墮魔谷,再加上他那不辨人臉無分男女的記性,根本就沒有與什麼女孩相處過。若非這一次被曲臻戎算計,與夏姑娘相依相伴了三年,恐怕少爺這一輩子都不會懂得情為何物。

路遙偷偷摸摸湊到窗前,往燈火通明的藥房中張望——不管怎麼說,少爺你也拖延的太久太明目張膽了,你就不怕韓煜體內魔性一個爆發,將整個芥子空間都毀了嗎?

路遙小心翼翼地扒著床沿,雙目滴溜溜轉動,往藥房四處張望。當熟悉的身影映入眼簾時,他心中一喜,正待細看少爺的動作,神色卻猛然一僵,眼中露出難以置信的神色。

他的少爺,那個永遠悠淡如水,清冷如雪的少爺,怎麼可能露出如此悲傷痛楚的神色。

明明只是靜靜站在那裡彎腰凝視,路遙卻好似能看到少爺心血低落的模樣——少爺他,沒有在哭,卻又哭了,無聲無息,看不見眼淚的哭泣。

路遙的心一下子被揪緊了。

“先生,究竟發生什麼事了?”隨著路遙衝進來,風佑只看到依舊昏迷不醒的夏翎和失去魂魄般的曲臨淵,不由心焦萬分,“是因為夏翎的傷有什麼問題嗎?”

風佑回頭看了韓煜一眼,他已走到床邊,將昏迷不醒的夏翎抱入懷中,沉吟了片刻,似乎是在檢視,半晌才抬頭望向曲臨淵,眼中神光驚疑不定。

風佑大聲問了好幾遍,直到路遙受到驚嚇哭泣著重重搖晃曲臨淵,他才彷彿清醒過來,啞聲道:“她的元神受到過多次灼傷,那一日我又治的急,並不知道還有殘留的靈壓壓迫著她的腦域,以致她雙目不能視物。如今,已經沒事了。”

“沒事就好。”風佑松了口氣,卻又忍不住驚疑,“既然夏翎已然沒事,先生你的神情為何還如此……難道她還受了其它傷嗎?”

“她沒有受傷。”曲臨淵閉了閉眼,蒼白的肌膚若寒光籠罩,他的聲音嘶啞低沉,緩緩道,“你們先出去,我有話要與韓煜單獨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