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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3、第 14-15 章

第十四章

剩下的兩三天裡,蘇磬大門不出二門不邁,大部分的時間都躲在自己的房間裡整理舊物。這些年,她回來的次數極少,但這幾乎是她每次回來都一定會做的事情。她總是不辭辛苦的把她所有的舊物都從床底下、從抽屜裡拖出來,雜亂無章的擺滿了整個房間,一樣一樣的,仔細的拂去灰塵,翻看過後,再一樣一樣的放回原處。

輕輕的敲門聲響起。“請進,”她頭也未抬的說。

江唯沒有進來,靠在門框上,靜靜的看著她。她盤腿坐在地中央,書、報紙、筆記本、各種小玩意兒,雜七雜八的堆在她的四周。她垂著頭,正在翻看一大疊發了黃的舊報紙。他知道她有輕微的戀物癖,用過的東西從不丟棄,喜歡保留很多看起來無用的東西,時不時的就要拿出來看一下。

他以前總嘲笑她是個撿破爛的。他每次這麼說的時候,她就會伸出手去揉亂他的短髮,笑眯眯的說:“我就是撿破爛的,我撿的最大的破爛就是你。”那時候,她的笑容,陽光般燦爛奪目,直直的透到他心底,又從心底氾濫開來,散了他一身的暖。

直到後來,他才知道,有戀物癖的人,缺乏安全感。

想起往事,他微微的嘆氣,驚動了她。她從報紙堆裡抬起頭,看到是他,眼底閃過一絲怔忡,然後對他淺淺的微笑。他的心裡突然充滿了難言的苦澀,從在老鎮上再次相見,直到現在,她對他,要麼無話,要麼就是這樣無關痛癢的笑。

他和她,是真的回不去了。

八年前,他離開時,她對他講的最後一句話,至今還深深的刻在他的腦海裡:“江唯,你可以就這麼走了,只是你走了,就不要再回來。”只是他沒料到,她會真的如此決絕,一絲一毫的餘地也未留給他。

他不斷的想起以前,直到她站在他面前,他才回過神來。蘇磬低眉垂眼,看也不看他,只遞給他一個厚厚的發了黃的信封,說了兩個字:“你的。”

他接過,不知所以的站著,耳邊聽見她對母親的說話聲:“媽,我出去走走。”

江唯回到房間,開啟那個信封,一頁一頁的翻看,看著看著,竟有些哭笑不得,原來,整整的一沓,全是學生時代別人寫給他的小紙條、情書、還有卡片。大部分竟連拆都沒有拆開過。

她上中學開始就一直跟他在一個學校,那些女生自然不會放過她,誰讓她是江唯的妹妹,妹妹通常都是最便捷的傳遞工具。她很稱職,稱職的過分。她往他們教室門口一站,從不在意別人的目光,清脆響亮的喊他:“江唯,”不等他站起來,她又叫:“情書!”全班鬨堂大笑,他到現在都覺得她是故意讓他出醜。

有一回他火了,當著全班的面對她吼:“蘇磬,你煩不煩?”在整個班級的注視下,她居然面不改色,他不出來,她就走進去,把粉紅色的信封放在他課桌上,然後對他綻放了大大的笑容:“我煩,我都煩死了,以後我讓她們自己來。”

有人起鬨:“江唯,你妹妹真有個性。”

之後,她就真的不來了,來的是一個怯怯的小女生,答他話的時候很羞澀:“蘇磬說這樣我就可以經常看到你了。”

江唯氣結,她真是說得出做得出。可是他發現自己竟可恥的懷念蘇磬清脆的嗓音,因為只有在那種情況下,她才會叫他的名字。

放學後,他去她的教室門口等她。她一見他,笑道:“這麼心急,都改自己來拿了?”說著真的掏出一張小小的心形卡片遞給他。

他不接,鐵青著臉說:“以後都別拿給我,也別讓別人拿給我。你愛留就留著,要麼就都扔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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她笑的更兇了:“原來是戒葷吃齋了。”後來真的再沒拿給他,也不再叫別人拿給他。

江唯一個接著一個的翻著那些卡片和信,笑得無奈,她居然真的都留著,而且一留便留了這麼多年。

蘇磬慢吞吞的在路上走,這個是她故鄉的城市變化很大,馬路寬了,樓房高了,很多她小時候玩耍的舊宅子都已經不在了。人呢,也早都不是原來的樣子。不知不覺,她走到一處熟悉的地方,停下腳步,物是人非中,她和江唯當年讀過的中學,竟一點兒都沒變。

她輕輕推開鐵門,走了進去。花圃、教學樓、圖書館、操場,都還是十幾年前的樣子。籃球場上有幾個學生在打籃球,她在籃筐架子底下坐下來。坐了一會兒,心思竟有些恍惚。

學校的籃球賽,江唯是必不可少的人物。每次上場前,他都會坐在她旁邊,一副指點江山不可一世的模樣:“又到了我馳騁沙場,叱詫風雲的時候了。”

她就笑,諷刺他:“是賣弄風騷,招蜂引蝶的時候吧。”環顧四周,他的吸引力真的不小,她敢保證,現場百分之八十的女生都是衝他而來。

他嬉皮笑臉的湊過來,“怎麼?你不樂意啊?”

她白他一眼,不理會他,只坐在那裡看他比賽,也不會像別的女孩子般給他端茶倒水遞毛巾。

身後有女生忽然問:“蘇磬,江唯是你哥哥,為什麼你們不同姓?”

她頭也不回,張嘴就答:“他跟爸姓,我跟媽姓。”

“可是江唯不是這麼說的哦……”

她沒好氣的打斷:“那你還來問我做什麼?他說了算。”

一張大笑臉驀地出現在她眼前,是江唯。他說:“磬磬,這可是你說的,我說了算。”

磬磬?她一身雞皮疙瘩起來,嫌惡的推開他:“閃邊去,別影響我看帥哥。”

“這裡還有比我更帥的麼?我這麼帥,你看我就夠了,”他死皮賴臉的往她跟前湊,不忘了補充:“你剛才可說了,我說了算。你不許反悔,反悔了就跟我姓。”

曾經的花樣年華,青蔥往事。她已不堪回首。

陣陣涼風襲來,蘇磬抱了抱雙臂,十月的天,已經開始涼了。天色也暗下來,操場上的人漸漸散去,笑鬧聲離她越來越遠。

她站起身,拂了拂身上的灰,準備回去。突然,她站定下來,看著前方。江唯站在離她約兩米遠的地方,望著她,她不知道他看了她多久。

兩人默然對視,過了很久,江唯神色掙扎:“磬磬,我們是不是……”

蘇磬打了個冷顫,回過神來,微笑重新回到她的臉上,彷彿沒有聽到他在說話,她說:“是不是我媽做好了飯等不及,讓你來找我?”

江唯點頭,有些苦澀的,又叫:“磬磬……”

她走過去,一臉笑容:“那我們快回去吧。別讓爸媽等急了。”

時間過去那麼久,屬於他們的青春已經用完,可能沒有彼此遺忘,卻已然消失。

江唯默默的走在她身邊,不時的去看她。現在的她沉寂、淡漠,很多時候好像遺世孤立了一般。她穿了一件白色的棉麻襯衣,寬寬鬆鬆的套著,灰綠色的大擺裙子,越發顯得她整個人瘦瘦小小。走路的時候,頭總是固執的低著,很多小習慣,她依舊保留著。

那天的球賽打完後,他拉著她來到他的一堆隊友中間,大聲宣佈:“從今天起,蘇磬就是我江唯的女朋友,你們都罩著點,也別打她的主意。”

她瞪大了眼睛看他,這人是瘋了吧?!

旁邊有人起鬨:“江唯,蘇磬不是你妹妹嘛?”

江唯衝那人吼:“不是一個爹生不是一個娘養的,哪輩子的妹妹。”說完了就笑嘻嘻的看著她瞠目結舌的樣子。

她半晌才憋出一句話:“江唯,你真變態。”

他不管她,長臂伸過去攬住她的肩膀,好事得逞,他得意的說:“磬磬,你來不及反悔了。”

是的,她沒有反悔……因為反悔就要跟他的姓,也從來沒有想過要反悔。最後反悔的是他。

她的聲音又在他耳邊響了起來:“……你走了,就不要再回來。”

破碎,決絕。這就是他反悔的代價。

第十五章

節假日的火車車廂要比平時嘈雜混亂許多。江唯身高腿長的想護住蘇磬,卻懊惱的發現他自顧不暇,在國外呆久了就是如此。倒是蘇磬在這樣擁擠不堪的環境裡遊刃有餘。好不容易在座位上坐下了,這樣涼爽的天氣裡,江唯竟然滿頭大汗。

蘇磬在她的大包裡掏啊掏的掏出一包溼紙巾,遞過去:“擦擦吧。”

他接過來,有些窘迫:“嗯,好久沒坐這麼擠的火車了。”

她不以為意,低下頭去,從包裡掏了一本書出來,開始翻看。

江唯卻不打算放過她,他們不能永遠這麼下去,他必須想辦法打破他們之間的那堵厚厚的牆。可是,她根本不給他任何繼續話題的機會。他把剩下的紙巾還給她,詞不達意的問:“你呢?”

她抬起頭有些疑惑,接過紙巾,隨即笑道:“哦,我習慣了。”

她的笑容平靜坦然。是的,早就習慣了,習慣一個人生活,穿梭在陌生的城市之間,習慣無論在多麼惡劣的環境裡自己照顧自己,不依靠任何人。然後忘記一些讓自己失望的事情。人要學會遺忘,生活才能漸漸美好起來。

江唯若有所思的看著她,還是那雙眸子,漆黑透亮,可是裡面卻寂靜一片,年少時的銳氣和冷冽已經不在。她與他說話,卻比沉默更讓他難受。

他永遠也不會忘記,那個冬天,漫天飛舞的雪花中,他合上她那雙明亮的眼睛,低下頭親吻她的嘴唇。之後,不管走了多遠,過了多久,那個冬天的夜晚始終是他最深刻的回憶。曾經那樣互相珍視的人,如今面對面,卻如隔千山萬水。

他閉了閉眼睛,不再去想。“我聽阿姨說,你一個人去過很多地方?”他問。

“嗯。”她合上書,知道這一路是無法安靜的看書了。

“都去了哪裡呢?”他耐心的問,卻沒有等到她的答案,只見她迅速從包裡拿出一個塑料袋。

她把塑料袋遞給坐在他們對面一個學生模樣的小姑娘,說:“吐出來,吐出來會舒服些。”在這樣嘈雜的環境裡,她的聲音不大,卻清晰有力。

小姑娘接過塑料袋,“哇”的一聲吐了。這幾乎是在瞬間發生的事情,快得江唯有些無法反應,蘇磬推了推他,對他說:“到餐車去買瓶水來。”

他買了水回來,遞給她,她擰開,將瓶口湊到小姑娘嘴邊,柔聲說:“來,稍微喝點水。”

他問:“還需要我做什麼嗎?”

她抬頭看了他一眼,搖搖頭,說:“車廂裡太悶了,空氣不好,她應該原本就有暈車的毛病,所以才會吐。這車不能開窗,我陪她到車廂那頭透透氣。”

江唯凝視著她的背影,這是他們重逢以來,她對他講的最長的一句話,卻是因為一個素不相識的小姑娘。蘇磬走後沒多久,她的手機便響了起來,江唯取出來看,手機螢幕上閃爍著“程石”兩個字,他遲疑了一下,還是接通了,他探詢著問:“喂?”

對方顯然沒有預料到接電話的不是她,愣了一下說:“不好意思,我打錯了,”未等江唯說話就掛了機。

他知道對方還會再打來,便將手機拿在手裡。果然,幾乎是立刻的,手機又響了,他摁下接聽鍵,這次沒等對方說話,就飛快的問:“你好,你是找蘇磬嗎?”

電話那端的程石有些錯愕,深深的皺眉,聲音也跟著冷硬起來:“是,我找蘇磬。她人呢?”

“哦,她這會兒走開了,等她回來我讓她給你打回去吧。”

對方沉吟了一下,說:“好,謝謝。”

蘇磬領著那個小姑娘回來,照顧她坐好,笑著對她說:“你睡一會兒,睡著了就不難受了,到了我叫你。不舒服就告訴我。”

小姑娘點頭道了謝,蘇磬自己才坐下,江唯把她的手機遞過去,說:“剛剛你有電話。”

“哦,謝謝,”蘇磬開始翻看通話記錄,然後抬頭瞧他一眼,問:“你接了?”

“嗯,接了。”他故意挑眉想看她的反應。

她垂下眼去不再看他,隨口說:“沒事,”然後撥通了程石的電話,等了很久電話才被接起。

“喂。”那頭的人彷彿在生氣,聲音又冷又急。

她低聲問道:“你剛剛打電話來的?”

“你的手機怎麼在別人手裡?”程石一想到剛才接電話的男人,心裡就莫名的煩躁。

蘇磬軟軟的笑,說:“嗯,我剛才有點事走開了。”

程石沉默了一會兒,想問但還是忍住了,只說:“我已經到了,在出站口等你,你出來了不要亂跑。”

“嗯,好,那等下見。”

見她掛了電話,江唯問:“怎麼?有人來接你?”

蘇磬“嗯”了一聲便不再說話,繼續翻她的書。

他緊緊的盯著她,問:“是誰?”

她隨手翻了兩頁書,沒有抬頭,答:“朋友。”

江唯不死心,“那天電話裡的朋友?”

蘇磬再次合上書,轉臉看他,目光清冷,“你到底想知道什麼?”

江唯自嘲的牽扯了一下嘴角,心裡說不出的苦澀,這幾天相處下來,江唯才徹底意識到,他和她以後都是這樣了。即便他在心裡對自己說不,他依舊無能為力。她把他完全的遮蔽在她的世界外,他不再瞭解她,甚至不知道該怎樣才能去瞭解她。他閉上眼睛,任苦澀在他心中肆意蔓延。

如果高考前他沒有生那一場病;

如果他不是只考上了家鄉的那所二流院校,

如果他順利的考上了理想的學校,理想的專業;

如果他沒有認識易茹,易茹沒有愛上他,易茹的父親也沒有來找他;

如果……

人生沒有如果。

他們順著人流檢票出站,剛出站口,人群中伸出一雙大手就把蘇磬扯了過去,握住她的手,再不放開。蘇磬卻嚇了一跳,定睛一看,原來是程石,黑著一張臉站在她面前。

她笑著把他往邊上拉了拉,戲謔他:“怎麼了?是陸迪非又惹你了?”

程石瞪著她,她還好意思問?這麼多天沒有見到她,想她想的厲害,早早的就驅車趕到了火車站,打個電話想告訴她他到了,沒想到接電話的卻是個男人,他就莫名的開始生氣。可是,現在真正見到她了,看著她笑意盈盈的模樣,心裡不由得就柔軟起來。

他說:“以後不要隨便把手機留給陌生人!” 臉還是板著,語氣卻軟了不少。

陌生人?蘇磬愣了愣,剛明白過來,江唯在身後叫她:“磬磬!”身邊跟著方才那個小姑娘。

程石抬頭看到那個叫她名字的男人,也聽出了方才手機裡的那個聲音,臉色瞬間陰寒到了極點。她的小名還真不少,上次聽到秦天宇叫她“小磬”,他心裡不悅,雖然沒有說什麼,但還是忍不住生悶氣。現在,突然又冒出一個男人如此親密的叫她……

江唯不動聲色的打量程石,絲毫沒有忽略他眼底的怒意,他盯著程石,卻對蘇磬說:“磬磬,也不介紹一下嗎?”

蘇磬有些漫不經心,手隨便一指,說:“哦,程石,這是我哥,”接著又說:“這是程石。”

江唯忍不住去看她,她說得那樣自然,彷彿他們從來就是兄妹,心底泛起淡淡的酸楚,卻還是注意到程石原本緊繃的臉明顯放鬆下來,他伸出手去:“你好,江唯。”

蘇磬攬過那個小姑娘,說:“程石,這個小姑娘身體不舒服,剛才在車上就吐得厲害,她在s大上學,我怕她去擠公車又出狀況,我們送她過去好不好?”

程石點點頭,轉臉又對江唯說:“江先生去哪?如果順路的話,一起吧。”

江唯一笑:“謝謝,我就不必送了,打車很方便。”

江唯站在原地,看著他們的身影消失在人群中。她已漸行漸遠,他卻什麼也做不了。

蘇磬將那小姑娘送到校門口,回到車上。

“你是這裡畢業的?”程石看著前方的校門問。

蘇磬笑道:“嗯,還挺懷念的。”

程石看著她,臉上的表情捉摸不定,他問:“要不要下去走走?”

她想了想,點點頭。畢業這麼多年了,也沒有回來過。

程石自然而然的牽起她的手,兩個人肩並肩走在校園的林蔭道上。假期的最後一天,擦肩而過的多是才返校的學生,來去匆匆。他們這樣不是學生打扮,又悠閒散步的倒是惹了不少注目。尤其是像程石這種秦小魚嘴裡的“極品”,走過的女生無不多張望兩眼,甚至有幾個一邊瞧還一邊擠成堆竊竊私語。

蘇磬抬眼瞧瞧身邊的程石,他依舊冷著一張臉,她覺得好笑,總也不明白他是真的酷,還是硬要擺出一副酷到不行的樣子。她突然心情很好,開他玩笑:“喂,這位帥哥,被人瞻仰的感覺如何?”

程石低頭看著巧笑嫣然的她,難得的活潑。“唔,”他摸摸下巴,佯裝思考,“你還別說,我還挺習慣的。”

蘇磬停下腳步,站到他跟前,眼睛瞪的老大,然後笑彎了腰。

程石攬住她的腰,湊近了說:“有這麼好笑麼?”

他的氣息暖暖的噴在她臉上,她注視著他,只不過離開了幾天,自己就很想念他。但她還是掙脫開他,笑道:“學校重地,注意影響。”

程石鬆開了,卻咕噥著:“不是據說現在的大學都很開放的嘛?”

她但笑不語,望著一棟棟熟悉的建築,熟悉的林蔭小道,忽然有一種時光倒流的感覺。其實,她在這個學校只呆了三年,她是大二才轉進來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