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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1、第 11 章

楊先偉拿著最近二十四小時內統計出來的本市死亡人口的名單和他們的致死原因。

在這些人之中,有七八十歲的老人,也有十八九歲的少年;有家財萬貫的富豪,也有貧窮無依的平民。真正可以說是在死亡面前人人平等。

這其實是不正常的。

死亡面前人人平等是一句空話。比如老人和少年,比如富豪和平民,這些人在身體素質和就醫條件上有著種種不同。

所以死亡名單上的圖表不可能呈現出一種幾乎完全平均的狀態。

這些人裡面當然有壽終正寢的,但更多的是無原因的病死或猝死。楊先偉擔心的就是後者。

710傳染病目前已知的發病方式有兩種,其一是生病後醫治無效死亡;其二是發瘋傷人。後者比前者更明顯,更容易發現。

市三院1月17日晚發生的病患傷人事件並非首例。早在兩週前就已經在其他省市發現過類似的情況。

不過當時對這些傷人的病患所做出的判斷是癔症。

醫學專家傾向為那些病患是在密閉空間內(病房),無人交流,沒有資訊渠道等綜合原因造成他們出現癔症。

還有一些醫院專家猜測這可能是710傳染病的一種發病特徵。不過這種論點支持者較少,現在710傳染病治療的醫生護士都被要求要多跟病患交流,可以在有限的安全的環境中讓他們兩人或多人共用一間病房,或者給他們製造一些其他的交流渠道。

另外在病房的環境佈置和就醫方式上要更多的關心他們的內心世界等等。

楊先偉更相信第二種猜測。發瘋傷人,失去理智不是癔症,而是710傳染病真正發病的表現方式。

之前他曾經就710傳染病寫了一份報告交給上級,因為沒有足夠的例證而沒有得到上級的重視。

楊先偉倒是沒什麼不快,他們是在探索未知,說句不客氣的,目前他們對710所有的研究都是從患者身上得來的,沒有發現更多只是因為……死的人還不夠多。

他心裡很不舒服。以前楊先偉從來沒想過自己也會有這種悲天憫人的偉大情懷——說這個像在罵人。他就是普通人,俗人。剛發現出現新傳染病時第一個電話是打給家人,第一次接觸到710疑似病例的病理標本時他戴了三層手套,用機械臂進行檢測。

他有兩個博士文憑,高中就去留學,回來後進入研究院,摸爬滾打到現在還沒當上院士,不上不下的吊著。

他替導師做實驗寫報告,絞盡腦汁在研究院鑽營。清高的學者氣質從他還沒踏出校門的就消失了。

不過當他和他的同事們領會到找到剋制710傳染病的唯一途徑就是有更多的患者,更多的死者,更多的不同的病理標本時,他們的心不可能還是一塊死物。

楊先偉從來沒這麼盼望過不要再看到被送來的不同的屍體。因為他覺得他是踏著這些屍體向前走。他開始苛責自己——為什麼他沒有辦法?

內線電話響起。他拿起電話,實驗室催他:“楊博士?你今天什麼時候過來?”

楊先偉看著鐘錶,“十分鐘後我就到。”

他站起來,把死者名單仔細的收起來,離開辦公室前往實驗室。

今天送到他這裡的屍體一共有三十八具,這不是說明紅專市在過去的二十四小時裡只死了三十八個人,而是經過前面的排除後,最有可能是710傳染病疑似患者的屍體。

多可笑?他們現在還搞不清哪些人是死於710傳染病,哪些是死於已知的、‘正常的’疾病。

——跟710傳染病相比,其他的已知疾病已經是‘正常的’了。

楊先偉分別將這三十八具屍體解剖。

當他還是一個普通的學生的時候,他的老師第一次帶他上解剖臺就告訴過他,要對屍體心懷敬意。但是在過去很長一段時間裡,他早就忘了‘敬意’是什麼東西了。

現在這些東西又回到了他的身上。

他小心翼翼的、輕柔的開啟胸腔,完整的、完美的把內髒器官拿出來放進托盤。因為對710傳染病的一無所知,目前他們只能對所有的屍體進行全面的檢查,然後對比資料,希望能從中找出規律。

每一具屍體的每一部分,血液、內臟、大腦、眼球、骨髓,一切都必須儘量保持完整、新鮮的保存起來,以備下一次的化驗檢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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到晚上八點前,楊先偉已經解剖了八具屍體。他看著時間,在八點前離開解剖室,到化驗室去拿結果,然後一個個的看。

接著他要去看望他所有的患者。這裡面有市三院原來的病人、醫生和護士。他們中大部分對他懷有敵意,有的害怕他,有的希望他能救他們。

醫者父母心這句話楊先偉很早就知道,但這同樣是最近才體會到的。仇恨他的人,認為是把他們關在這裡等死的那些病人,他從來不對他們生氣,不對那些罵他,想攻擊他的病人發火。

他保持微笑,真誠的說:“我們一定會找到辦法的,你們一定能平安從這裡離開。”

對那些害怕他的,把他看成救世主的病人,哀求他希望他能放他們出去的,他肯定的告訴他們:“一切都會好的。”然後拒絕他們給親人朋友打電話的要求。

跟著他只能狼狽的逃走。

一切都會變好——希望如此。

這些被關在市三院的病人會得到最好的照顧,他們的一切要求,除了不能答應的以外,剩下的都會被滿足。

楊先偉有時會對這種無限制的被滿足感到不安,他總會聯想到最後的晚餐。

今天也一樣。他拿著化驗單,帶著笑容隔著門告訴被關在病房裡的人們:“化驗單一切正常。”

有的人對這個不感興趣。

“正常你們也不放我們出去。”

“都正常了怎麼還不放我們出去!!”

……不管怎麼說,一切正常至少應該可以算是一個好消息。

他來到最後一間病房,住在貴賓病房的盧圓是他需要看望的最後一個患者。

這名患者讓人心情愉快。所以他喜歡最後一個來看他,這樣他一會兒去吃晚飯時會有個好心情。

她是一個女孩子,大學生。做為一個孩子,她會比成年人得到他們更多的照顧。比如每天除了食物還有零食,以及更多的安慰?

楊先偉不知道怎麼哄她這個年齡的女孩,但是在他剛見到她的時候,他還是努力讓她覺得開心起來。

她不是最小的一個,兒童病房裡有一個四歲的小姑娘,每天他去看她時都覺得自己在犯罪——這個小女孩每天都問他‘媽媽什麼時候來接我?’。

他每天都重複‘等乖乖好了媽媽就來接你了。’事實上她的媽媽在外面都快發瘋了,甚至想故意生病也進到市三院來,被她的爸爸擋住了,因為家裡還要需要他們照顧的老人。

盧圓也不是最冷靜、最理智的一個。現在被關在傳染病專治病房樓裡的還有市三院本來的醫生們,他們每次看到楊先偉時都會跟他聊很長時間。雖然他只能在他們打聽目前發現的治療方式和研究進度時跟他們打官腔,說一些比如‘我們正在研究’、‘實驗室已經有了一些發現’這樣的話。

那些醫生們有些會向他提建議,希望能對目前的研究出點力之類的,甚至有的醫生願意提供活體實驗——被楊先偉拒絕了。

楊先偉站在病房門前,隔著門對盧圓微笑。

“嗨,今天怎麼樣?”他問。

“挺好的,一切正常。我的化驗單呢?”盧圓更關心化驗單上的結果。

“一切正常。”楊先偉把化驗單貼在小窗上給她看。

“這可不是個好消息。”盧圓說。

“是啊。”他爽快承認。

化驗單一切正常就意味著他們沒有找到任何不同。710傳染病應該是不同的,已經感染的人和沒有感染的人應該是不一樣的,某些地方肯定是不一樣的。

但現在他們就連已經感染710傳染病的人都找不出來,目前所有的患者都是疑似。唯一提醒他們710傳染病存在的就是死亡人數的不停上升。

死的人越來越多,所有的藥物都無效。當一例看起來很簡單的拉肚子都會死人,當只是一顆蟲牙引起來炎症都能奪去一條生命,他們只能從這些不尋常的病例中看到710傳染病的威力。

已知的疾病不能用已知的治療方式來醫治,意味著人類醫學無能為力。

“加油。”最後盧圓只能這麼說,然後目送這個醫生離開。她覺得他應該不是普通的醫生,自從她第二次回到市三院以來,就見過這麼一個醫生,要麼是市三院就分來這一個醫生(這不可能),要麼就是他確實非常重要,只有跑腿的和最重要的人才會親力親為。

楊先偉回到辦公室。他不吃晚飯,不是因為沒時間,而是故意不吃。根據心理學他這種行為是輕微的自虐,原因就是他認為自己某方面做的不夠好,於是自虐來懲罰自己。

有點道理。不過他不在乎,不吃晚飯又不會怎麼樣。而且據說餓著肚子更容易集中精神。

他開啟電腦。關於710傳染病他一直有一些猜想,上次的論文沒有引起上級的注意,原因並不是他的論文不可信,而是沒有例項佐證。在目前,穩當務實的做法比天馬行空更好。

但楊先偉並沒有放棄自己的想法。至少這是一個研究的方向,找到一條新的路,在驗證它走不通之前,它就是一個希望。

他認為710傳染病應該有兩個階段。

假設第一階段,這個傳染病的病原體極為‘脆弱’,需要寄生在其它病原體上。

a=710傳染病

b=其它疾病

c=人

它們之間的關係是:a+b作用於c。

這個可以解釋為什麼有那麼多死者是得了各種各樣的疾病。但對710傳染病來說,它寄生在其它病原體上並不是為了共生,而是為了吸犬養分’。

它把那些病原體‘改造’了,具有了它的特徵。所以患者雖然表現出的是其它疾病的特徵,但事實上傷害人體的是710傳染病。

第二個階段,710傳染病吸取足夠的養分後,會表現出它本來的病理特徵來。就是變成瘋子傷人。

狂暴,失去理智。

也有另一種可能。710傳染病並不僅是把其它病原體當成養分吸收進化,而是先‘傳染’了它們,把它們改造成710傳染病,然後外表是原來其它病的特徵,內裡是710,所以藥物無效。

這也是一種進化方式。

第二階段,710進化完後,外表的其他疾病的特徵消失,只剩下710,表現為狂暴、失去理智。

這個論文他還是會送上去,因為送上去意味著會被傳閱,做為一個研究方向會被更多的人看到。它的硬傷就是楊先偉必須證明他的理論,證明之前他需要先找到710傳染病的病原體,然後透過實驗證明他的理論的可行性,再從成功的實驗結果中找到治療手段或方法。

現在他卡在開始的第一步:他還沒找到710的病原體。

楊先偉放下他的論文,開始整理實驗資料。他看著表,現在是十點一刻,十一點之前他要去解剖室完成剩下的解剖。

時間一分一秒的過去,突然警報響起!

“怎麼回事?”楊先偉拿起電話撥通警衛室。

警衛室:“楊博士,請你留在辦公室,反鎖房門,不要出來。又出現發瘋的患者了。”

自從上次市三院的事情發生後,所有的病房、走廊、廁所,沒有一個死角,全都裝上了監視器,警衛室二十四小時有人盯著攝像頭。

楊先偉聽從命令反鎖房門,等了五分鐘後,警衛室通知他所有的發瘋的患者已經被控制住,由於麻醉劑無效,他們只能使用武力。又過了十五分鍾,楊先偉才得到一切安全的通知。

他馬上來到實驗室,穿上防護服,透過監視窗看被控制住的患者們。

“一共六個人。”有人把這六個人的病例遞給他。

這些病例沒有什麼出奇的地方。他們生著不同的病,在不同的時間到醫院來,治療方式、用藥和每天兩次的化驗單也沒有相似的地方。

雖然這些病例很讓人沮喪,楊先偉還是仔細的看完了他。

發瘋的患者們都是先用繩索套住脖子吊起來,然後套住四腳,最後綁起來才被送進隔離病房的,他們現在都被束縛在病床上,提取病理標本進行化驗。被他們攻擊而受傷的病人同樣被分別隔離,束縛起來,進行一樣的化驗。

楊先偉等在化驗室外,化驗結果不是一起出來的,一些需要時間培養、反應才能得到結果。他一直等到早上才看到所有的結果。

跟以前一樣,沒有任何共通的地方。

他抹了把臉。

隔離病房內還躺著病人,但他已經在等他們的死期了。過不了多久,他就會在解剖臺上看到他們。

會找到辦法的。

他拖著發僵的腿離開隔離病房,寂靜的走廊裡迴盪著他一個人的腳步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