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建國茫然的走在最前頭，眼淚不停的往下掉，他一會兒一抬手抹一把臉，僵硬的沉默瀰漫在周圍。肖遠梅走在他旁邊，扶著他的胳膊，也是一言不發。李萌和盧圓走在另一邊，李萌扶著李建國的另一只手，不敢抬頭看爸爸的臉。
萬方走在最後，時不時的回頭看一看。
他很後悔當時跑出學校，本來以為去同學家就像做客一樣，不像自己家那麼自在，但肯定比學校方便。他也可以給家裡打電話，讓他們別擔心。
結果現在變成這樣。
要是當時他沒有跑出學校會怎麼樣？
萬方站住了。前面的人走了一會兒發現他沒跟上來就停下來叫他，“萬方，怎麼不走？”
“……”他突然說，“叔，阿姨，我想回學校了。”要不是家鄉太遠，他還是想回家的。但現在看來回學校反而比較好。他想，回學校的話可能就是要關禁閉，或者記過處分。當時封校時說過離校的全部退學，但就算是退學，學校也要把他送回家，不可能在這個時候讓他一個人上路。
萬方想回學校，他覺得自己的頭腦從來沒這麼清醒過。他反覆想了幾遍，覺得這是個好主意。
李建國和肖遠梅對視一眼，李建國的眼睛還是紅的，他整理了一下思緒對萬方說：“你想回去也行，不過不能讓你自己走。一會兒咱們往前走走，要是有個村子能借個電話，讓他們送你回去。”
盧圓看看大家好像都沒想起來，就對萬方說：“你現在回去學校不太可能，他們應該會先把你送到醫院去隔離一段時間，什麼時候放出來就不知道了。”
“去醫院也行啊。”萬方很快的說。他現在覺得去醫院至少比就這麼漫無目的的走下去，生吃野菜，喝露水，扒火車強得多。
去醫院有人管他，吃的喝的都有人準備，隔離就隔離，他又沒病。雖然還有點害怕傳染病，醫院裡病人又多，但萬方強迫自己不想這個，他想醫院雖然有點危險，但他們肯定會做好消毒工作的，他是去隔離，又不是去跟別的病人住一個屋，應該會是單人單間吧？
萬方決定要回學校了，哪怕被送到醫院也不要緊。李建國和肖遠梅想著送佛送到西，要先把萬方送到有人的地方，看著他打完電話，有人來接才行。
但剛才李建國說的找個村子借電話的事被否決了，經過小郭村和長江的村莊後，大家對村莊都不太相信。
盧圓說：“要麼到街上去找小賣鋪，賣報紙的，什麼小店一類的，那些地方應該會有公共電話。只要沒來得及拆的應該還能打。”
她說的有道理。李建國看著李萌和盧圓，心想要是沒有實驗體這個事，他早就帶著孩子們回家去了。“那咱們就去看看哪裡有小商店吧。”他說。
村落靠近大路的地方通常會有飯店，菸酒商店，都是村裡的人做小生意開的，裡面一般東西都比較齊全，樣樣都有。
他們不敢往村子裡去，到村落遠處的大路邊找找說不定能找到電話。
事情比想的要順利的多。也是因為這邊靠近鐵路，村裡的人除了種地，也發展了很多其他的賺錢辦法。在一個魚塘邊就有一家農家樂的飯店，魚塘裡還有魚。飯店門窗都鎖著，能看到裡面空蕩蕩的沒有一個人，裡面桌椅都堆在一邊，落滿了灰。
李建國趴在大門窗戶上看，見前臺上沒擺電話就說：“沒電話，這可怎麼辦？再往前走走？”
好不容易看到一個飯店可能有電話，萬方不死心想進去找。盧圓也贊成進去，她想找找裡面還有沒有吃的，另外：“說不定電話鎖到櫃子裡了。”
他們繞著飯店走了一圈，把一間包間的窗戶撬開鑽進去了。先到前臺找電話，前臺後面還有個辦公室也被他們撬開了。
李建國邊撬邊自嘲的想，他現在真是膽子比以前大多了，溜門撬鎖都會了，再往後還不知道都會什麼呢。
電話鎖在辦公室裡，李萌在前臺把電話線找到了，插上後拿起話筒，裡面居然是通的。
“怪了，還以為不會通呢。”他們之前商量過，要是幾個月不交固定電話費和座機費，說不定他們找到電話也不能打，要是不行就還是要找人借手機才能把萬方送走。
“可能是通訊費給免了吧，現在是特殊時期。”盧圓接過來，看著萬方：“那我撥了？”
萬方掙扎的點頭。盧圓撥了個110，只響了一聲就立刻被接起來了。
“開封市110中隊接聽您的電話，請問您有什麼事嗎？”裡面一個溫柔的女聲說。
盧圓把話筒給萬方，他拿著話筒半天不說話，裡面‘喂’了好幾聲，倒是一直沒結束通話。
“請您說話好嗎？喂？”
“……那個，你好。”萬方心虛的說。
“您好，有什麼能幫你的嗎？請說。”
“我是個學生，我從學校跑出來了，我現在不知道該怎麼辦……”萬方說。
“請問你在哪裡？我們立刻派車去接你。請不要走動，留在原地。”那邊反應很迅速。萬方也不知道自己在哪裡，“我也不知道……這邊靠著鐵路，我在一個飯店裡，名字叫千家富農家樂飯店。”
“這是飯店裡的電話嗎？”
“是，我……那個，找電話時撬了門，這個沒事吧？”萬方想起來這好像是犯罪行為，電話那頭又是110，他這算不算自投羅網？
“這個現在不重要，請你不用擔心。你叫什麼名字？身份證號記得嗎？”
“萬方，430122198704052711.”
“好的，萬方同學，請你留在原地，不要離開。有別人跟你在一起嗎？”
萬方看著李家這群人，遲疑的說：“呃……沒有，就我自己。”
“好的，我們的人很快就到，萬方同學，你不要著急，不要緊張，現在你已經沒事了。”電話那頭繼續聊著，萬方就坐在那裡嗯嗯啊啊的說話。
李建國和肖遠梅一直陪他坐在旁邊，聽著電話裡那個溫柔的女警問萬方：“要聯絡你的家人嗎？他們知道你離開學校嗎？要是你需要給他們打電話的話，我們可以幫忙。”
萬方漸漸放鬆下來了，說：“謝謝你，那一會兒請你給他們打個電話，讓他們不用為我擔心。”他把家裡的電話報給那個女警。
女警在電話裡又問：“萬方同學，你受傷了嗎？有沒有不舒服的地方？”
“沒有，”萬方笑著說，知道對面是警察，一會兒就能被警察接走，他覺得自己已經安全了，女警溫柔的關心也讓他非常感激對方。“就是有點餓，在外面沒什麼吃的。”
“呵呵，”電話那頭也笑，“沒事的，一會兒他們過去時會帶著食物和水，你可以先喝點水，回來後什麼吃的都有。”
李萌和盧圓去飯店廚房轉了一圈，沒發現食物，連鍋碗都被搬走了。出來看萬方還在打電話，李萌說：“還在說？那邊不是想聊到車來吧？”
盧圓說：“很有可能，搞不好是怕他跑了。”
李萌把李建國拉到一邊說：“警察一直跟他說話，可能是怕他掛電話再跑了，咱們要不要先走啊？”警察一來，要是看到他們在，肯定不會只帶萬方走。
李建國回頭看看萬方有點猶豫。
現在扔下萬方他們先走了，他覺得有點不放心。萬方畢竟還是個學生。另外就是，跑出來這麼長時間了，李建國真有點後悔了。家人吃是吃不著，睡是睡不好。他也找不到工作養活家人，扒火車他幹不了，之前沒有長江的幫忙，他們連住的地方都沒有，連口乾淨的水都喝不著。
李建國一面覺得自己沒用，一面又想不出好辦法來。
沒出來前覺得被關在家裡不安全，出來後覺得還不如在家裡待著呢，畢竟吃喝至少不發愁，有人管。
但就算有心像萬方一樣，打電話讓警察來接回去，哪怕被送到醫院也行，可李建國擔心的是他們一家的實驗體身份。這個不能被發現啊。
李建國現在已經不排斥回去了，讓人關著也行，那也比現在強。但他發愁的是怎麼不讓人發現他們當了實驗體。
有心編個名字，可剛才萬方是報了身份證號的，一報身份證號警察一查就知道是誰了。要是不告訴警察名字，那就更可疑了。
還不等他想出辦法來，警車已經到了。
萬方拿著電話站起來，“車到了。”電話裡的女警說，“你不用掛電話，我就在這裡聽著呢，等他們進來。”
萬方答應了聲，回頭看到李家人，一臉驚喜的對著外面比劃，可仔細一看，李建國等人的臉色都不太對。萬方想起他們好像不願意回去，順手把電話掛了後對他們說：“叔，阿姨，要不……你們也回去吧，在外面太苦了。”他回頭看外面的車已經停了，“車都來了。”
李建國一咬牙還是拉著一堆人藏起來了，現在後悔沒早點跑已經晚了。
萬方緊張的看他們躲到辦公室裡和前臺櫃子下面，再回頭警察已經到門前了，隔著飯店大門敲窗戶：“萬方同學？”
“對。”萬方點點頭。
“行，你站後邊點。”來的警察不少，一輛車停下後，第二輛車也開過來停下了。一個警察拿了個大號的消防錘對著門咣咣幾下，把外面的大鐵鏈鎖給砸開後對萬方招手：“出來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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萬方現在有點害怕了，慢慢走過去問：“送我去哪兒啊？醫院？”
“你這樣的不去醫院，先送到賓館觀察。”警察抓人已經習慣了，有病的才往醫院送，沒病的先送到市裡的賓館去。要是抓的人都送醫院，那開封市的醫院也放不下那麼多人啊。
這個警察拉著萬方上車，還問他：“就你一個人？”
萬方擔心的看著飯店裡面，說：“就我一個。”
“行，那你坐上去吧。”警察讓他往車裡坐，拉上車門就鎖起來了。
說是一個人，這個警察根本不相信。從萬方報警起，警察就猜可能是幾個學生一起跑的。一個學生自己跑的也有可能，但多數都是結伴跑的。開來兩輛車就是為了多裝幾個人。
李建國一家躲在飯店裡也是沒用的，飯店沒多大，一會兒就讓警察都搜出來了，一看有兩個跟萬方差不多大的，還有兩個大人，李萌和李建國夫妻長得還很像，站一起一看就是一家人。
警察們把他們都鎖上車開走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