女孩子有了心上人之後,總會控制不住地想與旁人分享他們之間的羅曼史,而閨蜜往往是極好的傾聽人選,可是很多時候,閨蜜聽著聽著,便忍不住出手“接管”了女友的男友。這也就是為什麼八點檔上經常會出現“男友和閨蜜睡了”“閨蜜求我成全她和我的未婚夫”之類的狗血新聞。
當然阮沅從不覺得這些被“閨蜜”撬走男友的姑娘們完全無辜,別的不說,起碼她們的眼光實在是太糟糕了,無論是選擇同性朋友還是異性朋友。因為對自己的眼光很有信心,所以阮沅迫不及待地和伍媚分享了她和秦亦崢約會的訊息。她和伍媚,在某些方面有著截然不同的本質分歧,但是她們又是可以相互信任和依賴的,甚至從某種程度來說,她對伍媚的依賴甚於伍媚對她的依賴。
對於阮沅和秦亦崢的拍拖,伍媚一點都不感到意外,畢竟在她看來,面對慾望,最好的也是唯一可以打敗它的方式就是臣服於它。當然,阮沅作為一隻沒有戀愛經驗的“青瓜”,她這個閨蜜還是很貼心地給出了一些忠告。
所以除夕的夜晚,阮沅聽從白天伍媚對自己的勸誡——女人的世界裡,除了愛的男人,還有很多別的事情。儘管從內心深處來講,她其實一整天都在期盼和等待著秦亦崢的電話,但是阮沅還是忍住了,她強迫自己看完了新年後的第一期《郎色》雜誌四個版面的內容,寫了卷首語。只有工作,才能勉強把那個男人從她的頭腦裡擠出去。
如此一忙,便忙到了阿提著餃子皮兒和餡兒敲響了她的門。阿包的餃子可謂一絕,連阮咸都讚不絕口。阮沅索性也叫上了伍媚,三個女人在阮沅的公寓裡一起包餃子。
奈何阮沅和伍媚實在是“爛泥扶不上牆”,向來好脾氣的阿也忍不住婉言拒絕兩位大小姐“幫倒忙”,兩人這才作罷。
客廳電視裡藺川城市頻道正在播放民生新聞。每晚的六點半到六點三刻民生新聞裡有一檔“接地氣”的欄目,叫“太陽底下有新事”,連主播都不像尋常電視節目裡動輒出現的劍眉星目的男子或者端莊秀美的女子,而是個穿唐裝的胖子,藝名小柯,是插科打諢的一把好手。
“太陽底下無新事,今天我們卻要來說太陽底下發生的一件新事。上午,在我市金桂苑小區裡發生了一起汽車刮擦事故,一輛桑塔納2000倒車時不慎撞上了一輛賓利慕尚,兩輛車的價位就不用我多說了,估計把桑塔納賣了還不夠買人家一個輪子。在對方車主不在場的情況下,大家捫心自問,自己會怎麼做?如果是我,唉,倘若我不是公眾人物,肯定一腳油門跑路啊,這些個豪車哪裡惹得起唷。可是我們的肇事司機在對方車主不在場的情況下,沒有逃避,而是想方設法找到了車主,主動要求賠償……”
影片裡人臉被打了馬賽克,可是車牌並沒有處理,阮沅一眼就認出了秦亦崢的車牌號。
竟然是他的車。阮沅有點想笑。可是轉念又覺得不對。金桂苑小區?印象中似乎並不是藺川的什麼高階樓盤。他的車怎麼會出現在那裡?
可是隨著影片裡有個穿白色大衣的女人一閃而過,阮沅臉上的笑容一下子僵住了。桃心臉的輪廓,不是謝靜姝又是誰?
電光火石之間,阮沅忽然明白他為什麼一整天都不聯絡自己了。
呵,原來是去岳丈家盡孝去了。
她的身體一下子變得僵硬而沉重,面無表情地看著電視屏幕。胖主播還在中氣十足地鼓吹“要弘揚社會正能量,建設和諧美麗新藺川”,可是阮沅卻聽不見了。
昨天兩個人才確定了關係。可是第二天,自己這個新鮮出爐的女朋友卻被晾了一天。他一天沒有聯絡自己,原來是去老丈人家去了。他在謝家會做什麼呢?綵衣娛親?闔家團圓?可笑自己還獻寶一樣恨不得昭告天下。
伍媚也認出了秦亦崢的座駕。聰明如她,登時猜到了事情的大概,她用手肘捅了捅身旁的阮沅,懶洋洋地開了口:“喂,別這副樣子成不成。男人就是這個德性,多一事不如少一事,他雖然沒有告訴你,至少也沒有騙你吧。”
阮沅自嘲地一笑:“他沒有告訴我,對我而言,和騙了我並沒有什麼區別。”
伍媚沉默了,若是旁人,她大概還能講一卡車的話來勸解,可是她太瞭解阮沅的心結,那些站著說話不腰疼的勸解便有些開不了口。
正在包餃子的阿似乎也察覺到了某種凝滯的氣息,她有些局促不安地伸頭看了看阮沅,小聲道:“餃子差不多包好了。”
“我來幫你下餃子。”伍媚輕嘆一聲,從沙發上起了身。
三個人異常沉默地吃完了餃子。薺菜蝦仁肉餡的餃子分明美味可口,可是阮沅的表情卻好像吃的是塑膠,或者木頭。
阿嚼著餃子,腦子裡卻想著早上阮咸發給她的訊息,阮咸要求她晚上一定要想方設法讓阮沅收看六點半的新聞。對於阮咸,阿一直搞不清楚自己到底是敬是愛是畏是懼。她只知道,對於阮咸的所有要求,她早已經習慣了無條件服從,不問因由是非,不管黑白對錯。可是此刻,阿看著失魂落魄的阮沅,第一次忍不住反思,她是不是做錯了什麼。
看著阮沅的模樣,阿和伍媚收拾完了碗筷,只好告辭。
出了門,伍媚思前想後,還是決定給秦亦崢打個電話。自古清官難斷家務事,何況她本不是多事的人,可是看著阮沅那副樣子,唉,就當日行一善吧。
秦亦崢很快接通了電話,“喂——”
“秦亦崢,我是伍媚。”伍媚可沒興趣兜圈子,直奔主題道,“你今天是不是去謝家吃飯了?”
片刻的靜默後,才傳來秦亦崢的聲音:“你和阮沅在一塊兒?”
看來也知道理虧,伍媚嗤笑一聲:“我說大哥,人家偷吃好歹記得擦嘴,你倒好,直接捅到電視上了——”
“是撞車的事?上了新聞?”
“你反應倒是快——”
還沒說完,秦亦崢匆匆說了一句“謝了”就掛了電話。中午就覺得蹊蹺,原來後手在這裡。一腳油門,秦亦崢加速朝阮沅的公寓駛去。
阮沅已經開了一瓶krug香檳,她很想打電話,像潑婦一樣大聲質問秦亦崢:你在哪裡?你今天都幹什麼去了?可是她不能,她受的教育是,去哪兒,和誰見面是他的權利,即便她是他的妻子,她也沒有這樣的權利,何況她不過才是他一天的女友;她也不敢,現在他好歹沒有騙她,倘若她問了,他卻騙了她,她真的不知道自己是不是只能選擇做他一天的女友。
仰頭喝下一大口香檳,阮沅覺得悲哀極了,本該是喜慶歡樂時分暢飲的東西,她卻只能一個人軟弱地痛飲。
有門鈴聲傳來,可是阮沅卻依舊躺在沙發上,根本不想動彈。她現在只想把自己喝醉了,然後第二天醒來,什麼都沒有發生,他沒有去謝家,或者再乾脆一點,她和秦亦崢也沒有在一起。哪樣比較好,阮沅也不知道。
“阮沅,開門。”重重地拍門聲響起。
是他。阮沅按了按太陽穴,終於還是跌跌撞撞地起了身,開了門。
“你來做什麼?拜早年嗎?”
秦亦崢已經聞到了阮沅身上的酒氣,他本想說她兩句,可觸到她冷意凜然的眼睛,默默咽了回去,“我來看看你。”
阮沅抵在門框上,不讓他進來:“看過了,你可以走了。”
秦亦崢頭疼起來,他和謝靜蕙在一起的日子裡,似乎從來都沒有吵過架,她永遠都是和美柔順,秦亦崢完全沒有應付生氣的女人的經驗和能耐。
“你聽我解釋。去謝家吃飯是之前就答應的,在我們倆在一起之前。只是吃了一頓飯而已。至於會上新聞,我真的沒有想到,刮擦這件事從頭到尾都很蹊蹺——”
“蹊蹺?你的意思是這是有人在陷害你秦亦崢,你是不是有迫害妄想症?” 阮沅冷哼,“所以,要不是被曝光出來,我又不小心看到了,你會一直瞞著我?把我像傻子一樣騙得團團轉?”
秦亦崢想苦笑,南嘉魚說的一點不錯,男人永遠不能被女人逮著一點錯處,因為她們擅長曲解和發散。
“我只是怕你不高興。”
“你知道我不高興你還去?”
秦亦崢不知道該如何回答,他在乎阮沅,肯定不可能是故意要去的,所以不能說是,可是他去了謝家吃飯已經是既定事實,也否認不了,而且因著那一層關係,他不會主動去謝家,可是日後若是謝家人需要幫助,他也做不到袖手旁觀。是不是應當和阮沅講清楚。對話一時間陷入了僵局。
秦亦崢的沉默顯然在阮沅那兒被解讀成了“我知道你不高興,可是謝家人比較重要,所以我去了。”委屈的情緒一下子讓阮沅紅了眼眶。
她的眼睛裡已經泛起了水澤,金棕色的眼珠子本就生得大,此刻浸了淚,愈發顯得又大又圓,彷彿是陷入絕境的幼獸,秦亦崢似乎聽見了從她眼底發出的哀鳴,他覺得心臟在這哀鳴中撕裂。他伸出手,笨拙地想給她擦眼淚。
阮沅卻避開他的手。秦亦崢第一次覺得徹頭徹尾的窘迫,手足無措,只能徒勞地說道:“是我不好,你不要哭了好不好。”
阮沅覺得自己快要被理智和情感給撕碎了。理智說,其實這算什麼事呢?不過是吃了一頓飯,謝靜蕙是他的歷史,沒有誰能完全撇去自己的過去。他是什麼樣的人,她比誰都清楚,重情重義,若是他薄情寡義,她也不會愛上他。謝靜蕙是死了,可人情並不比紙薄,讓他和謝家斷了乾淨,顯然不可能。
可是感情從來不是理智能完全控制的。她必須小心的避開那個名字,因為她不知道該用什麼樣的口吻來提到那個名字,她自覺自己樣樣都不輸給那個女人,比她美,比她聰明,比她能幹,可是唯獨比她遇見他晚,這麼一個唯一毀了一切,她比誰都憎惡那個女人,她想譏誚地稱呼她,可是這樣有失她自己的修養風度,更何況她壓根沒有做錯什麼。她想心平氣和水波不興地稱呼她,可是她又做不到。“謝靜蕙”這三個字成了盤亙在阮沅心底的一根刺,她只要一想到她現在所獲得的都是她剩下的,都是二手貨,她就覺得要發瘋。
更糟糕的是,謝靜蕙居然已經死了,她死了,她沒有機會去證明她阮沅是比謝靜蕙更適合他的女人,死人不會變老,不會變壞,死人永垂不朽,如果她沒死的話也許更糟,阮沅自嘲地想,她連這些二手的都得不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