紀國光醒過來時,仰面看著頭頂正上方紋飾繁瑣的屋頂一時有點反應不過來自己這是在哪兒。
他眨眨眼,撐著胳膊支起上半身,發現自己正躺在一張貴妃榻上。環顧四周,房間內奢華的佈置恍惚讓他有種似曾相識的感覺。
紀國光的視線在房間內轉了一圈,最後定格在正靠在沙發裡昏睡的穆慈身上——他並沒有穿著印象中的長衫,頭髮也是最初見到他時那樣利落的短髮……
紀國光似乎想起什麼慌忙低頭檢查自己的著裝:黑色西裝褲加白襯衫,確實是他一直以來的風格;再伸手一摸後頸,那些留了整整三年的長髮果然也不見了。
直到最後他才敢顫抖著指尖,小心翼翼地沿著某種軌跡觸控自己的右臉——沒有觸控到任何印象中的凹凸不平。
就在紀國光還在不可思議的用手反覆磨蹭著自己的臉頰時,另一邊的穆慈卻像在做著什麼可怕的噩夢,腦門上沁滿了汗珠,皺著眉頭像做著什麼劇烈地掙扎,卻怎麼也醒不過來。最後猛地晃了一下頭,大聲喊著“光——”整個人從沙發上跳了起來。
紀國光被他這聲驚得抬頭望過去。
穆慈站在原地喘了好一會兒的粗氣,接著皺眉在屋內四處尋找著什麼,直到他轉身看到坐在他身後貴妃榻上的紀國光時——那一瞬間臉上的表情變換,複雜的讓紀國光有種說不上來的感覺。
還不等光仔細細琢磨拿捏其中的意味,穆慈就已經快步走了過去,然後一把將他狠狠抱住。
紀國光被撞得一下子沒坐穩仰面倒回了床上,幸好這軟榻夠寬,不然一準磕著腦袋。
穆慈用力摟著他,紀國光幾乎能聽到自己的骨骼被勒得咯咯作響的聲音,胸中的氧氣被一點兒點兒地擠壓,紀國光不適地咳嗽起來。
穆慈卻被這咳嗽聲給驚到了立刻鬆開他的鉗制,迅速翻身撐到旁邊緊張地問:“壓到你了嗎?沒事嗎?對不起是我太魯莽了……”
並不是什麼大事,紀國光推開穆慈重新坐起身,擺擺手表示沒事只要緩口氣就好了。
已經認出這是那家不靠譜的店鋪,這時的紀國光才有種劫後重生的慶幸:在戰國發生的一切經歷都太真實了,真實到他還以為自己真的已經死了……幸好及時醒來,發現一切只是一場夢。
——真是做了一場無比真實可怕的噩夢啊。
確定光沒有什麼事的穆慈翻身坐起,與紀國光並排坐在軟榻上。怕自己情緒激動,用力沒個輕重,不敢再次輕易擁抱對方。所以此時的穆慈只敢雙手握住紀國光的一隻手,用顫抖的唇親吻,然後無比虔誠的把對方的手放在額前抵著:
太好了太好了,感謝神明……光沒事……沒事就好……
就在這時,房間的門被人從外面十分破壞氣氛地大力拉開——壹原侑子一手高舉著酒瓶拉開門後振臂高呼:
“喲呼~~冬佩利賽高~~~”
而一直緊隨其後的四月一日終於在進門前成功搶下了某人手裡的酒瓶。
壹原侑子立刻不滿的嚷嚷著“把酒還給我”一邊想把酒瓶搶回來,但是四月一日君說什麼也不同意了——
“你知不知道回來的時候!路上的行人都在用奇怪的眼光看我們好嗎!!!”
“有嗎?”壹原侑子不以為然,只是見四月一日一副堅定就是不給酒的小模樣只得不甘心撇撇嘴,“切,真小氣!”
“我小氣?!!”四月一日瞪著眼睛,一時身上的毛全都炸開了。只是還等不及他再說什麼就被一塊“黑饅頭”給堵住了嘴——
“四月一日四月一日!我餓啦!給我夜宵!”
就連在壹原侑子他們出門後不知道躲哪兒去的全露和多露此時也冒了出來,跟在摩可拿後面起鬨:“夜宵夜宵~我們也要吃~”
於是根本來不及多吐槽什麼的可憐的四月一日君就這麼被三個小魔頭給攆去了廚房。
待吵鬧的傢伙們都離開後,壹原侑子這才像想起來房間內還有兩個人似的——
“對啦~我的寶貝髮簪找到了嗎?”
“……什麼?”
在那一場夢境過了太久,久得紀國光都已經忘了自己為什麼會出現在這裡了。
而壹原侑子卻不在意紀國光茫然的態度,在視線落在紀國光的手邊時驚喜道:“哎呀!真的被你給找到啦~太謝謝你啦~這可是別人送給我很特別的‘寵物’吶~”
什麼寵物?
就在還沒發現身邊有什麼不對勁的紀國光還在疑惑眼前這位氣場很足美人姐姐是不是口誤了的時候,對方已經走到他身邊。紀國光驚訝地看著壹原侑子抬手撿起就落在他手邊、他卻一直沒注意到的翠玉碧鳥髮簪。
壹原侑子拿著髮簪愛不釋手地打量了一番,然後將髮簪插/進盤發裡,衝紀穆二人歪頭:“好看嗎?”
不知其中有何深意的紀國光只是配合地點頭:“好看。”
聞言壹原侑子開心地拍手:“真的很謝謝你幫我找到髮簪。那麼作為你們幫我找到髮簪的交換~……喏,這個給你!”
紀國光從對方手裡接過不知道從哪裡掏出來的一個包裝精美的禮物盒。
“對啦~時間已經很晚了,你們要留下嚐嚐四月一日君的手藝,在這裡借住一晚上嗎?”壹原侑子笑眯眯地問道,“這次是免費的喲~”
“不了。”這次穆慈搶先一步回答。在紀國光接過“禮物”後似乎迫不及待的立刻拉著對方站起,“既然時間已晚,我們還有家人在等著,就不多打擾了。”
光仔幾乎是被穆慈用拽的離開了這座獨立的小樓,步履匆匆甚至沒有來得及回頭再看一眼。
就在他們的身後,極東之魔女壹原侑子抱臂倚在院子門口,看著兩人離去的背影——
“真是特別的兩個人,你說是不是?‘仙蹤’?”
那隻立在壹原侑子肩頭,有著彷彿任何生物只消一眼定會深陷其中的翠綠,鳥兒仰頭清脆的長鳴一聲,彷彿是在回應。
※ ※ ※
在離開那家奇特的店鋪後,紀國光才發現外面早已是萬家燈火。只是這時的紀國光才恍惚的記起來——原本他就是為了準備去手冢家拜訪時的禮物才出門的。
只是戰國短短三年經歷的一切遠比紀國光想象中的還要漫長,那個夢境真實的不像是假的,直到現在他甚至還能清晰的記得長刀劃破肌肉骨骼的手感。
他的手在顫抖著,一時間也不知是源自他自己,還是源自與他手掌相握的另一個人——
穆慈拉著紀國光的手一路往前走,固執的不肯回頭。
紀國光幾乎立刻肯定了穆慈一定和他做了同一個“夢”。想起“夢”裡發生的一切,紀國光下意識的想要縮回手。
穆慈在心裡怔了一下,隨後快速捉回對方想要逃離的手,並更加用力握著不給對方逃開的機會。只是嘴角拉成了一道直線,明顯心情很不好的樣子。
兩人就保持著這樣的姿勢,紀國光低著頭被穆慈拉回了有間事務所。
“唔唔唔……”正盤腿坐在沙發上玩膝上型電腦的莫桀,看到兩人打開門進來,趕緊把叼在嘴邊的魷魚絲嚼進嘴裡,擺手衝兩個人打招呼,“你們回來啦!”
“嗯。”穆慈沉聲應了一聲,紀國光則一言不發的在門口換鞋。
事實上紀某人一直屬於那種心裡噼裡啪啦吐槽很多,等到最後開口時往往只有矜持的一句總結的人。所以平時除了訓話,某蘋果算是個極少說廢話的人;而穆慈本身外號就是“木頭”,平常往日更是“木”得很。
——所以莫桀一時間也沒察覺異樣沉默的兩人與平時有什麼不同。
不明“真相”的莫桀此時舉著電腦,用一種甚至可以稱得上是歡脫調侃兒的口吻道:
“阿光你不是一直很嫌棄你資料上的名字嘛~我閒著沒事就用搜索引擎搜尋了一下,沒想到歷史上還真的有叫‘四季蘋’這麼奇怪的名字的人呢!是同名同姓一字不差哦~連叫‘暮木崇光’的人都有呢!”
“啪嗒。”
手裡的禮物盒掉到地上,紀國光卻不顧得去撿起。還沒換好鞋的他幾乎立刻踉蹌著跑到莫桀身邊:“在哪裡?我看看!”
遲鈍的還沒發現任何異樣的莫桀,還有心情重新抓了一把魷魚絲塞進嘴裡,然後才在鍵盤上敲了幾個鍵將筆記本捧給紀國光看。
紀國光看到,關於這個名字的詞條相當短,果然只有寥寥幾句——
[四季蘋,因其右眼有明顯的疤痕所以外號“刀疤狼”。曾是戰國時期奧州筆頭伊達政宗的手下,驍勇善戰,戰績斐然。有傳言病逝、也有傳言戰死於本多忠勝手下。]
就這麼短短的兩行介紹,除非專門研究戰國時期的歷史學家,更可能很多日本本國的人都不知道他們的歷史上曾經有過這麼個人。
放下筆記本後,紀國光都不知道自己是怎麼走回房間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