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卷2:第237章 小丑,人生若只如初見

韓淑慧咬了唇,終是沉聲道:“不曾和你母親有過夫妻生活。”

她這麼一說,餐廳可謂寂靜到了極點。

韓淑慧壓低了聲音:“韓愈,如果我告訴你,顧清歡一直到死都是黃花大閨女,你相信嗎?”

“……”韓愈的臉色一下慘白如紙。

那一瞬,陸子初同樣靜默如石。

韓淑慧眼眶紅了:“那場車禍奪走了你父親的腿,也讓他喪失了作為一個男人的能力……”

“別說了。”

陰沉的嗓音從韓愈牙根蹦出來,就連眼神也帶著一股子煞氣,他身體更是微微顫抖著。

有些話既然說了,就沒有回頭功,韓淑慧很快又說道:“他和你母親離婚的時候,內心深處依然愛著你的母親,錄像帶是你母親的傷,也是他的傷,他看到了自己的殘缺,除了面對他還能做什麼呢?他是一個驕傲的男人,無法對妻子開這個口,在和你母親疏遠的年月裡配合醫生治療,可迎接他的卻是一次又一次的絕望。有關男人的尊嚴和隱晦,他能說給誰聽呢?妻子?他如果說,你母親還會離開他嗎?豈非是害了你母親一生?說給你聽嗎?他身為父親,怎能說得出口?所以他選擇了離婚……”

說到這裡,韓淑慧看向韓愈:“他是沒辦法和顧清歡成為夫妻的,顧清歡嫁給你父親的時候,其實已經知道了你父親隱藏多年的秘密,可他們還是結婚了,顧清歡說你父親太苦,她想光明正大的陪著他,那些不能與人訴說的,可以在無人時說給她聽,不再一個人憋在心裡;這樣兩個人,與其說他們是夫妻,還不如說他們是親人。”

“轟隆——”

一道驚雷,震得人心神俱裂。

韓愈心臟彷彿被人狠狠揪了出來:“奶奶知道嗎?”

“知道。”

“你看你們都知道,獨獨我不知。”韓愈近乎咬牙道:“為什麼不早一點告訴我呢?”

韓淑慧忍不住說道:“如果一早就告訴你,你會怎麼做?你這樣的脾性,斷不會輕饒徐啟光,如果你找到他,你會怎麼做?”

“……”韓愈不說話,牙齒咬在唇上,瞬間鮮血刺目,抬眸看著韓淑慧,厲聲道:“所以你們就瞞著我?”

韓淑慧正色道:“韓愈,你是我們親人,我們能為親人做的實在不多,但真正為你做的最多的其實是顧清歡。不管你願不願意承認,真正替你了結禍端的那個人是她。”

宛如迷霧,刷的一聲被人揭開,有的不是釋然,只覺得刺目。

韓愈臉色蒼白如紙。

無人知道的時間裡,顧清歡臨死前幾日曾和韓老太太短暫見過面,她穿著職業套裝,提著一籃水果前去看望韓老太太。

老太太說:“躺在床上久了,你扶我去花園走走。”

兩人前去花園,從未有那麼平和的時候。

那天,老太太說顧清歡是一個太固執的人。

像是最聽話的兒媳,顧清歡說:“對,固執的不肯放過自己。”

韓老太太說:“從未問過你,你和永信在一起的這幾年,幸福嗎?”

“媽,什麼叫幸福呢?我和他都是受過傷的人,我是可以和他就這麼度過一輩子的。永信離開後,我有時候躺在床上,總覺得他還在。窗外的雨下上一整夜,我們就並排躺在床上有一搭沒一搭的說著話,跟所有正常夫妻都是一樣的。到了第二天,繼續衣著光鮮的上班,所有的不快和悲傷,都會融化在雨過天晴裡。”

顧清歡看著不遠處一對親密攙扶的情侶,淺淺笑了:“你看,可以活著真好。”

夢裡面她和蘇瀾有著太多重逢畫面,所以有時候可以很幸福的醒過來,但她很快就明白,有些人早已不存在現實生活裡。

前天她又做了一個有關於蘇瀾的夢,夢裡面她走到了冰冷的湖邊,蘇瀾用力的拉住她的手,呼吸是那麼的急。

她忽然流淚了,蘇瀾終於有呼吸了。但她的蘇瀾卻含笑鬆開了手,“小姐,下次不要來湖邊,太危險了。”

她的蘇瀾安靜離開了,彷彿跟她從不相識。

顧清歡想,這樣也是很好的,不想不念的人才幸福。

老太太順著她的目光,也看向那對情侶,拍了拍顧清歡的手臂:“這世上得到幸福的,大多是笨女人。”

顧清歡笑,下一世,下一世吧!她不涉情愛,斷不會這般傷人傷己了。

離開醫院前,老太太問她:“公司最近怎麼樣?”

“好。”

老太太沒多想,想起阿笙,忍不住笑了:“等我身體好些,也該見見阿笙父母,她和子初早點結婚畢竟是好的。”

“阿笙嫁到陸家,有您疼愛,我為她感到高興。”顧清歡說。

那天離開醫院,顧清歡看著疾馳而過的車輛,路過巷口,看到有老人被撞倒在地,卻沒人敢扶,展鵬皺眉道:“這世上溫暖的人越來越少了。”

“還是有很多的。”顧清歡推門下車,在眾目睽睽之下,扶起了老人。

多年後,展鵬有一次醉酒經過那個路口,彷彿看到了顧清歡的背影,竟當著客戶的面蹲在那裡嚎啕大哭。

有人給他遞了紙巾,她說的對,這世上溫暖的人其實有很多。

韓愈覺得頭是暈的,他奮力的撐著桌面,才不至於倒下去,

他覺得人啊,命運啊!就像是小丑的紅鼻子,惹人發笑,而他是真的笑了,笑的連眼淚也出來了。

有一種痛,往深處說,它的名字叫:無以復加。

被欺騙的人,一直想拼命尋找真相,但所謂真相竟是這般不堪。

這頓飯韓愈幾乎沒動筷,更是滴酒未沾,卻像是醉酒之人,起身瞬間,頭是暈的,腦子一片空白,就連腳下也是軟綿綿的。

大概是覺得太冷,或是想要尋求鎮定,他拿起面前的水杯,也不管那水是溫是涼,一口氣喝完,但還是覺得冷。

他覺得自己該走了,至少不能繼續留在陸家,他這麼一轉身,竟絆到了椅子,椅子沒有側翻倒地,但“呲啦”一聲太響,包括韓愈在內,所有人都是心頭一顫。

韓愈要走,沒人攔著,也沒人說話,他彷彿走在了雲端,進入花園,寒風刮在臉上,就連神智也清醒了許多,他忽然覺得人還是混混沌沌比較好,不是每個人都能經受得起清醒。

“止步。”

寒風送來了陸子初的聲音,被風颳得有些變形,就那麼突兀的在韓愈身後響起。

其實也不突兀,從陸子初給他打電話那刻起,韓愈就隱約猜到,這一趟來陸家,陸子初是有話要對他說的。

“你讓誰止步?”韓愈轉身抿了抿唇,靜靜的看著陸子初:“你舅舅的兒子?鑫耀總裁?還是顧笙的丈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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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決定你是誰的那個人是你,不是我。如果連你自己也決定不了,只能說你把人生過的很糟糕。”

這段話,陸子初說的無比平靜,但聽在耳裡卻又凜冽澈寒。

“糟糕?是啊,還不夠糟糕嗎?這些年你看我是不是像小丑一樣,我母親所有的不堪全都被你們盡收眼底,我為了報復顧清歡,陷害你私闖民宅,牽制你父母回國替鑫耀解圍,從你身邊奪走顧笙,我在你們眼裡是不是早已十惡不赦?如果我齷齪,那麼陸家眼睜睜看著我一錯再錯,是不是要比我齷齪上千倍,上萬倍。”

陸子初先是一言不發,只用漆黑的眸子默默地看著韓愈,過了一會兒才道:“抱歉,我沒聽懂,你說誰齷齪?”

“你父母,還有你。”

陸子初大幅度點頭,連聲道:“好,好,我告訴你什麼才叫齷齪?2011年得知罪魁禍首是你,我那時候公佈你母親淫穢錄像帶,這叫齷齪。趁你不在國內,不理會顧清歡遺囑,藉機吞併鑫耀,這叫齷齪。帶阿笙回國,不顧及所謂的道德底線,偷竊享受她的肉~體,給你坐實綠帽子,這叫齷齪。”說到這裡,陸子初話鋒一轉,直擊韓愈:“再來看看你,07年不顧及兄弟情,聯合他人陷害我私闖民宅,執意起訴,導致我律師資格證被吊銷,這叫齷齪。明知我和阿笙是戀人,卻利用親情和愛情把她從我身邊奪走,導致她瘋癲數年,這叫齷齪。阿笙不認人,在她混沌不明的狀態下,你碰她,這叫齷齪。為了你的一己私慾,寧願把阿笙再次逼瘋,也不願放開她的手讓她平安度日,這叫齷齪。還有今日,曝光我當年私闖民宅,試圖讓我和陸氏名聲掃地,這也叫齷齪。韓愈,你就是全世界最自私的男人,拿愛當幌子,把顧笙綁在身邊,耗盡她七年的青春來陪葬。一個女人從21歲到28歲,最美好的年華全都在絕望和黑暗中度過,這才是最大的齷齪。”

陸子初話音還在耳邊迴旋,卻宛如最鋒利的刀劍,愣是在心口上劃出長長的血痕,韓愈一時倒也分不清楚究竟是哪裡在痛。

痛意襲來,以至於“曝光私闖民宅”只在他腦海中一閃而過,未曾細問就被一絲惡意給吞沒了。

“是,我齷齪,有誰規定齷齪的人就不配得到愛?為什麼你可以愛顧笙,我不可以?我照顧了她五年,什麼都給她最好的,幫她洗澡刷牙,尿床清洗床單,但凡下雨天,你去洛杉磯問問,我什麼時候讓她下地走過路……”

“夠了——”

伴隨著一道忍無可忍的厲呵,埋藏在內心最深處的戾氣被陸子初徹底的發洩而出,兇戾的話語被他一股腦全都兜了出來:“收起你的歌功頌德,你想讓我對你的痴情說些什麼?感動還是鼓掌?你看看你身邊的歐陽浨,她和阿笙年紀相仿,歐陽浨是早晨的太陽,顧笙是什麼呢?她連站在陽光底下都會渾身發抖。28歲的女人,身心殘缺,除了一身絕望,只剩下疲倦。看到這樣一個她,你憑什麼大言不慚說很愛她?”

韓愈指甲嵌進掌心,有尖銳的疼痛從那裡傳遞而出:“所以,你是要聽我的懺悔嗎?”

他的聲音尖銳而又冷漠,細聽的話還夾雜著憔悴。

陸子初看著他目光凜冽,嘲諷道:“你不該懺悔嗎?”

兩人聲音似乎還在花園裡迴響,敲打在心間,卻最終在隱晦的天氣裡石沉大海。

良久後,韓愈反問道:“懺悔之後呢?獲知真相,我驚駭的發現,原來我07年大費周章,其實只是上演了一出娛樂自己的舞臺劇,趕緊全盤否定自己吧!做不了顧笙心上人,只能選擇放手,然後任由一顆心無處安放?”