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說那條魚在無人照看的時間裡,竟撐過了最冷的冬天,只是很可惜,某一日家傭餵食過量,隔天醒來,他看到小魚魚腹朝上,心裡很不好受。
他對阿笙說:“不管養什麼,都要學會負責,這點我做的不好。”
阿笙開始明白,他為什麼從來都不養寵物,雖然養了幾隻韓老太太餵養過的家貓,卻一直交給專業人士,他是很少過問的。
他說神童也有迷茫,走錯路的時候。在國內上學,他和石濤玩網絡遊戲,沉迷幾月,後來在某一天清晨醒來,忽然醒悟了,彼此心照不宣把那些遊戲全都從電腦裡刪除了。
他去英國之前,請所有朋友吃了頓飯,有一個同學收集到了每個老師的照片,集合在一起送給了他。那些照片,直到現在他還保留著。
剛到英國第一年,韓愈從美國飛來看望他,他帶韓愈穿過教學樓,走過體育場和圖書館,踩上高高的臺階,路過籃球場,兩人半路加入籃球隊,從上午玩到午後,最後餓的實在受不了,韓愈拿起外套摟著他的肩往外走:“餓死了,去吃飯。”
直到現在,他還記得,那天他們分別吃了一碗義大利面,黑胡椒放的太多,嗆得眼淚直流。
隔年春天,他接受同學邀請,前去參加同學父親的攝影展,不曾想和同學父親相談甚歡,長輩邀請他參觀暗房。
在那些成排的細線上,垂掛著一排小夾子,夾著一張張照片,從那時候開始起,他對攝影有了興致,為自己找到了新愛好。
同年,他有同學開始私底下吸~毒;有人公開把女友帶進宿舍做~愛;有學長建立公司,後來倒閉自殺未遂,自此以後一蹶不振,頹廢半生。
冬末,吳奈母親去世了,朋友瞞著他,不願讓他來回奔波,他悄悄回國。
吳奈送葬回來看到他,試著微笑:“怎麼回來了?”
“怎麼不告訴我?”
“都過去了。”吳奈說著,低頭間開始掉眼淚。
那天晚上,吳奈蹲在燈光昏暗處,像個孩子一樣失聲痛哭,他坐在一旁陪著吳奈,起身離開,再回來時,手裡多了一包煙,抽出一支遞給吳奈:“要不要吸菸?”
那是他吸的第一支煙。
英國第三年,他搬離學校宿舍,住進了學校附近的公寓裡,睡眠很重要,置辦了厚厚的窗簾,每次睡前窗簾一拉,世界一片安靜。
也就是那一年,有一次他外出辦事,回到住處就看到了唐汐。
唐汐坐在臺階上,把頭埋在膝蓋裡,見他回來,原本想笑得,但那天他只看到了她的眼淚。
她說:“子初,我和吳奈分手了。”
唐汐睡著後,他給吳奈打電話,吳奈在電話那端同樣哽咽的哭:“這事你別管。”
他帶阿笙去學校,指著一棟被爬山虎覆蓋的老樓對阿笙說:“我在這裡住過。”
在學校裡度過的一切,不管是好是壞,都會讓以後想起它的人印象深刻。
他說,如果有人在樓下喚誰的名字,一定會有很多人站在陽臺上朝下看,彼此認識的,說不定還會聊一聊近況,聲音大的,整棟樓都能聽得到。
他說07年,T市變化很大,有一次他去T大,看到宿舍樓翻新,只覺得面目全非。
2008年,汶川大地震,他正在和人籤合同,地板在震動,他當時還有些懵,陳煜拉著他就往外面走,他只感覺腳下的路左右搖晃著,眩暈中周圍是從大廈裡瘋狂跑出來的工作人員,T市餘震很大,路燈杆左右晃動著。
他說他當時心裡空落落的,想到“顧笙”這個名字時,心裡揪著疼。
阿笙也不知道自己是怎麼了,眼淚忽然就下來了,陸子初眼睛也有些紅,一邊幫她擦眼淚,一邊取笑道:“哭什麼呢!”
他說都過去了。男女相守,不僅要講情愛,更要講志同道合,最重要的是富貴坎坷,依然能夠執子之手。
他說,他買了一塊地,04年1月,他親自翻過,泥土潮溼新鮮,就在他們來英國之前,他應季撒下了向日葵的種子,再過些時候就能看到數不完的向日葵。七月份,等向日葵長熟了,還可以嗑瓜子。
這就是陸子初,前一秒可以把她弄哭,後一秒卻可以賜她溫情和感動。
走累了,他背她回家,沿途有人看到,她和他都是不在乎的,她跟他講小時候的事,說老家河岸上有一排迎春花,每年到了三四月份,是不可多得的美景。
陸子初微笑:“這裡可沒有迎春花,不過有格桑花。”
誰說不是呢!道路兩旁有著大片的格桑花,現在還不是季節,到了秋天,花朵綻放高枝,定會燦爛奪目。
“我和依依小時候偷過東西。”阿笙看著那些格桑花,心有感慨,忽然說了這麼一句話。
再次提及依依,阿笙心裡是溫暖,是最深的掛念。
“偷?”陸子初大概沒想到妻子會選用這個詞。
阿笙笑,她說很小的時候,有人在路面的花園裡栽了幾株一丈紅。她和依依流連多次,第一次做了“偷雞摸狗”的小壞事,在一個月黑風高的晚上,她們偷偷移了一株回去,栽在了大院裡,後來那花長到了一人高,滿杆子都是大紅花。
“後來呢?”
“後來,我和依依主動認錯,那位老奶奶跟我們說沒關係,每次有什麼好看的花,都會給我和依依留著。”
陸子初笑了,偷花還偷出交情來了。
陽光照耀下,男子揹著女子慢行,在沿途邂逅出最美麗的風景。阿笙穿著一雙深藍色帆布鞋,陸子初背她走路時,鞋子輕輕摩擦著他的褲子,在上面留下淡淡的灰塵痕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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陸子初低頭看見,忍不住笑了。
“褲子髒了。”阿笙說。
“回家後,你要負責把我褲子洗乾淨。”
阿笙趴在他的背上,看不到他的表情,但聲音是很溫柔的。
阿笙應了,但心裡比誰都清楚,兩人平時的換洗衣服都是他負責清洗的,有他在,他是不可能讓她動手的。
這褲子到頭來,怕是還要他自己動手清洗。
有時候,阿笙會覺得她這個妻子做的很失敗,家裡什麼事都是他一手操辦的,兩者比較,她似是太閒了一些。
“怎麼會覺得自己失敗呢?”陸子初有的是話安撫妻子,伸手順著她被風吹亂的頭髮,溫聲道:“你看你把老公訓練的多勤快。”
阿笙眉眼間都是笑,看來她在這個家裡功不可沒。
4月上旬,阿笙接到了流沙的電話,簡單問候,小丫頭問阿笙:“姑姑,你什麼時候來看我?”
一直到電話結束,阿笙都沒說出個準確數字,沒有忽略流沙語氣中流露而出的失落,阿笙忽然意識到了自己的殘忍。
這天午後,她做了一個夢,夢裡是關於她和依依的。
2002年11月到2003年3月,非典疫情蔓延全國。正值高三最艱難的時候,於是封校,隔離,每天測體溫,記錄在案。
她和依依不再走讀,在學校宿舍住了一段時間,熱水供應不及時,依依見同學們買了“熱得快”,就偷偷買了一個,每次燒好水,衝杯板藍根端給她:“他們說喝板藍根防感冒。”
她笑,覺得她妹妹有時候傻的可愛,但還是喝了,現在想想,如果那時候沒有依依,她該是怎樣的孤獨?
後來熱得快被宿管阿姨發現沒收了,責問是誰買的,她和依依都站了出來,再後兩人都被宿管阿姨責令罰寫檢查。
依依那份檢查是她幫忙寫的,傻丫頭咬著筆頭糾結了很久:“寫不出來,我把校規抄在上面交上去,你覺得怎麼樣?”
她覺得不好,寫完自己那份,又趴在床頭把依依那份給寫了:“我說熱得快是我買的,你瞎湊什麼熱鬧呢!”
依依蹲在她身旁,笑眯眯道:“你護我,我又哪能不心疼你?有我跟著你一起受罰,不丟人。”
小女孩聽說這世上有個詞彙叫“面膜”的那刻起,基於愛美心理,就開始絞盡腦汁的捯飭著。
暑假裡,依依用蛋清做了一碗面膜,就那麼糊在兩人臉上,阿笙體質不好,受不得腥味,當時頂著滿臉蛋清,吐得天昏地暗。
依依後悔的不得了,連忙端了水讓阿笙先把臉洗了。
洗了跟沒洗其實沒多大的區別,阿笙還是覺得自己能聞到腥味,噁心的中午飯都沒吃,很長一段時間裡看到雞蛋就噁心。
依依雖說沒吐,但因此過敏,臉和脖子紅紅的,比她還可憐。
事後,劉家父母取笑依依:“該,長教訓了吧?”
“長教訓了。”依依說:“下次抹東西之前,我會先抹,如果我沒事,再讓阿笙抹。”
那個傻丫頭,發短信的時候會忽然撞上燈柱;會在午後拿出紙頁和圓珠筆把那些美好的詞句寫在紙頁上,樂呵呵的說:文字也需要曬曬太陽。
2007年年初,她和傻丫頭在電話裡道了聲“再見”,於是真的成為了再見。
她是被陸子初喚醒的,醒來有些茫然,直到陸子初幫她擦眼淚,她才意識到她哭了。
哭,不是難過,是……懷念。
“跟我說說,怎麼了?”對妻子,他一向有耐心,坐起身把她圈在懷裡,輕輕拍著她,溫柔安撫。
她很久之後才說話,她說她在夢裡見到了依依,有一年初中校慶,她們吹氣球,氣球掉顏色,嘴唇上五顏六色,但她們笑的很開心。
她說小時候她很壞,深夜拿著手電筒捉蟬,然後扣在玻璃瓶裡,只是為了第二天能夠看到褪掉蟬殼後,帶翅膀的蟬是什麼樣子的。
“帶翅膀的蟬是什麼樣子的?”陸子初低頭親吻她淚溼的眼瞼,她睫毛顫動了一下,把臉埋在他的頸窩裡。
認真想了想,阿笙說:“努力蛻變,白白嫩嫩的。”
陸子初輕聲道:“一定很好看。”
“蟬死了,依依見了,她說那蟬很可憐。”阿笙輕聲嘆道:“依依心善,每年到了採蓮季節,但凡路過湖邊,一定會有人送她幾個蓮蓬,讓她帶回家。”
“沒人送過你蓮蓬嗎?”陸子初嗓音沉穩,淡淡一笑。
“沒有,那塊湖被一位阿姨承包了,她喜歡依依,想讓依依當她兒媳婦,對別人都不怎麼待見。”
陸子初知道這時候笑出聲的話,很不合適,但他終究還是沒能忍住,親吻她的唇,帶著濃濃的眷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