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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十三章 毀容

段琛還是回來的太遲了,襲妝在大火裡生下個男孩,可孩子不足月,生下來就沒有哭聲,病怏怏的。而且襲妝在大火裡毀了容,就在孩子生出來的下一刻,房頂突然塌陷,碎瓦夾雜著火苗落了下來。段敏活動自如躲過了,可襲妝不一樣,她剛生完孩子,幾近昏厥,只能由著滾燙的瓦片砸在臉上。

襲妝昏睡了兩天,至今未醒,段琛拋除一切只為陪著襲妝。

孟小痴靠著牆,不知道在想些什麼。涅齋很不習慣,開始出言擠兌。

“怎麼心裡不舒服了?”

孟小痴顧自踢了空氣一腳,表示自己的心情很不好。

她自問看遍了生死,可真的眼睜睜看著發生在眼前,心裡還是那麼的不舒服。

“你說是不是只要不傷在身上就不會痛?”

涅齋不知何解,不曉得孟小痴又再想些什麼。“不一定吧,你看段琛。”

孟小痴在看段琛哪,只是她沒看出什麼。段琛的深情款款從前也是如此,當然是在他高興的時候。

孟小痴發現段琛似乎很喜歡襲妝的臉,哪怕現在襲妝的臉毀了,包著繃帶,他也依舊平淡的撫著。

“襲妝,你受苦了。我為孩子取了名字,叫客,段客。望他不為來客,只為主人。”

名字是父母給予孩子的第一份禮物,也代表著期望。想是段琛怕孩子活不了,才取了這麼個名字。

涅齋聽著名字,想到了些什麼,問道:“你覺得,段琛看中孩子多些,還是看中襲妝多些?”

孟小痴想了想,據今為止段琛只抱了一下段客,就一直守在襲妝身邊,感覺對孩子並沒有像之前表現出的關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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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好像是更看中襲妝多些吧!”

“客從遠方來,遺我一端綺。相去萬餘里,故人心尚爾。文采雙鴛鴦,裁為合歡被。著以長相思,緣以結不解。以膠投漆中,誰能別離此?”

詩詞書畫孟小痴皆是一知半解,不甚通透,聽著涅齋咬文嚼字很不耐煩,“說直白點。”

誰料涅齋只是淡淡一笑,不再言語。

孟小痴黑了臉,說話說的能把人噎死,也沒誰了。

段琛伏在襲妝耳邊,悄悄的,生怕被人聽見似的,說道:“你是襲妝的,我與你第一次見面之時你就告訴我你是襲妝。也許你忘了……”

原來段琛的感情不是沒緣由的,萬事皆有原因。

據段琛所言,他與襲妝很早便相識了,那年乾城李家公子擺宴慶生,召了聆音閣中許多嬌客,襲妝也在內,那時的阿婼也在。當年的段琛尚未展露頭角,時常混跡於富貴公子堆裡,卻也是權宜之計,那些女人他從來都不感興趣。宴上段琛被灌醉了,獨自到李家花園裡吹著冷風醒酒,偌大的李家人都集中在前廳,花園裡本應該空無一人,可卻隱隱有琴聲傳出,他尋著琴聲第一次見到了襲妝,襲妝一身紅色衣衫,盤坐在樹下,膝上放著把琴,纖纖玉手緩緩撥弄琴絃,琴聲悠揚悅耳。段琛雖然醉著,可卻突然清醒了。月下看美人,多著分朦朧,段琛不自覺的走近。襲妝彈琴彈得很投入,絲毫不知道有人正在接近她,直到段琛從身後突然間抱住她。她震驚不已,手下的動作便停了。段琛貪婪的聞著襲妝身上淡淡的體香,不想放手。襲妝狠狠地咬了段琛一口,段琛才回神。他問她是誰,她想了半天才答道:襲妝。

從一開始就錯了。

“那時我無權無勢,我不敢擁有你,可到了後來我什麼都有了,卻不知道該怎麼接近你。因為那夜於你而言可能只是一眼之緣,於我而言卻是驚鴻一瞥,此生難忘。”

孟小痴驚恐不已,這盤棋下的好大呀!

第五日,襲妝醒了,沒哭沒鬧,淡漠的好像個死人。段琛將孩子抱給襲妝看,襲妝卻將頭撇開。

貓兒似嬌小的段客哭了,卻也不似足月生的孩子那般哭的洪亮,襲妝依舊不看,她像個心如鐵石的女人一般,段客自出生未喝過她的半口奶水,全是靠著乳母活命,更多的是極苦的湯藥。也許當她殺了她的第一個孩子的時候,就已經證明了她的心狠。

段琛抱著孩子,心裡五味雜陳。段客小的可憐,他也只是抱過幾回,如今抱著像是比前幾日更輕了些,他有些怕了,他怕孩子會夭折。一開始他怕襲妝會有事一心撲在襲妝身上,如今襲妝醒了,他才恍然發覺段客越來越虛弱。

“客兒,乖,爹孃都在,別怕。”段琛輕聲哄著段客,像個慈父。他一生所有的溫柔都給了這兩個人,一個是襲妝,一個是段客。

段琛溫柔起來,其實也不比張玉差多少,只是鮮少溫柔,更多的是陰狠。

段客本就體弱,哭的也不長久,哭著哭著就睡著了。

襲妝的充耳不聞,段琛完全當作是看不見。他覺得襲妝再如何,哪怕是跟他哭鬧也是情有可原,畢竟都是他的錯。困境產子,再加上毀容,一個柔弱的女人怎麼承受的了。

“襲妝,我知道一時之間多出個孩子,你肯定難以接受,你們多相處一下,一定會接受的。”段琛這話活像是在外面生了私生子抱回家讓原配接受,可襲妝的表現比原配夫人還不如。原配夫人尚且會為了顧忌自己的地位和丈夫的看法而強顏歡笑的接受,可襲妝沒有絲毫反應。這不是關鍵,關鍵孩子是襲妝千辛萬苦生下的,她卻像是在對待一個陌生人。

襲妝醒來後一直不曾說過話,段琛一度以為是濃煙嗆壞了嗓子,可大夫卻說沒事,那便是襲妝不願意開口。

日子一天天過的漫長,襲妝每天要做的事就是坐在鏡子面前照鏡子。孟小痴懷疑襲妝要生出心魔了,鏡子裡的襲妝恐怖極了。

有一天段琛終於忍不住了,他再也受不了了,發了瘋砸了鏡子。

襲妝依舊還是那樣,只是在段琛走後換了新衣服,將頭髮梳的整整齊齊的出了院子。

崇賢院燒了大半,已經住不了人了,襲妝安置在梨香院,她在東邊,段客和奶孃在西邊。襲妝走的緩慢,可也很快就找到了段客的房間,剛巧奶孃在偷懶小憩,省了襲妝許多功夫。

段客躺在搖籃裡,睡得香甜,煞白的小臉一眼就看得出體弱。襲妝小心翼翼的碰了段客一下,段客就醒了,他竟然沒哭,圓溜溜的大眼睛,轉來轉去。

襲妝看著笑了,這是她回到段琛身邊後第一次笑的那麼開心。

“客兒?”襲妝輕聲喚著孩子的名字,逗弄著。段客也很配合,竟然伸出了小手,襲妝握在手心裡,軟軟的。

“母親愛孩子是天性,襲妝不可能是鐵石心腸。”孟小痴就知道襲妝不會不管自己的孩子。

涅齋生來無父無母,又不是女人自然感覺不到什麼是愛,可他總是覺得襲妝突然之間的轉變不是什麼好事。“是嗎?”

孟小痴篤定了襲妝是轉性了,對於任何質疑都置之不理。不屑地瞥了涅齋一眼,再不去看他。

襲妝笑著笑著就哭了,“客兒,你不該來。你的出現就是個錯誤,如果不是你我就可以殺了他為張玉報仇,可有了你,段琛如果死了,我養不活你呀!”

“所以,我只能……”說著襲妝的手捂上了段客的臉,段客小小的臉還沒有襲妝的手大,被全部擋住。

很奇怪段客不哭也不鬧,哪怕他的母親正在殺他,要結束他的生命,他的乖巧讓人心疼。不消片刻段客就不動了,像是睡著了。襲妝顫抖的手收了回來,奪門而出。

段客短短的一生,不過數月,來的時候轟轟烈烈,死的時候卻悄無聲息,最可笑的竟然是他的母親親手將他扼殺。

襲妝殺完人之後卻能穩若泰山的做了飯菜去找段琛,可見其下定了決心。

段琛對於襲妝的到來心生竊喜,他以為是砸鏡子砸的對了,將襲妝激醒了。

襲妝很主動,主動敬酒,主動獻身。若說段琛是虛情假意,是再也說不過去的了。面對著一張可怖的臉他依舊能熱情如火,是任誰都做不到的,可段琛偏偏做到了。

“我去看過客兒了,客兒很乖。”襲妝淡淡的說道。

段琛更加欣喜,他每日都將段客抱給襲妝看一遍,可襲妝就是看都不看一眼,如今能主動去看,便是很好的開端。“客兒體弱,任誰照顧也沒有你親自照顧來的精心,不防我們一起親自照顧他吧?”

襲妝表情一滯,遂又笑著說:“我從未照顧過孩子,怕照顧不好他,等等吧!”

段琛說:“也好。”

酒色相誘,溫香暖玉,段琛自是沉迷其中。

襲妝看著熟睡的段琛冷靜的下榻,敲碎了一個茶杯,挑出最為尖銳的一塊,握在了手裡。

瓷片架在段琛脖子上的時候,襲妝心不跳,手也不抖。害怕是因為有所牽絆,有所顧忌,可不害怕,就是一無所有,無所畏懼。這一刻她心心念念的等了多年,殺了他是什麼時候成了她一生的夙願?好像是在她成為襲妝的時候或是張玉死的時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