咔嗒一聲，她的房門關起來了。她們對著她的房門愣了好一會兒。
林初沒有回自己房間，而是去董鼕鼕房間和她一起睡。
好像自從她收拾東西搬進來照顧腹部中槍的伊森和腳踝扭傷的董鼕鼕以來，就沒有幾次是在自己的房間睡覺的，那個房間成為了一個裝飾，空蕩蕩的，連和外公爸媽的全家福相片也放在董鼕鼕房間裡的床頭櫃上。
這時林初在黑暗中望著銀色鏡面相架反射的一點光線，看不清楚照片上的人，但照片上的一切對她來說了然於胸，森綠色的槐樹葉子託著一長串白如初雪的花朵，屋簷前面晾掛著一摞摞金黃的幹玉米和喜慶的紅辣椒，肥母雞帶領一群毛絨絨軟乎乎的小雞啄著地上的沙子。
一家人坐在院子前面的長板凳上，外公在最左邊，然後是媽媽和爸爸，只有四歲、小得像一個貓兒的林初夾在爸爸和媽媽之間，綁著沖天辮，穿著粉色小毛衣，肉嘟嘟的小臉。
如果媽媽懷孕的時候，也想過不要她的話，林初此刻便不存在於人世，甚至從來不存在她，也不知道她這個概念，一縷風，一撮灰，一杯土，“她”會在哪裡？
董鼕鼕把衣櫥裡的史努比公仔抱了出來，揣在懷裡，臉埋在它雪白的長耳朵上。但她知道她也沒有睡著，她睡著的時候會打呼，聲音小小的，夢中偶爾會嗒嗒嘴，說出一兩個模糊不清的音節。
明明是夏天，卻好像身處冬天一般，林初抱著被子，蜷成一團，試圖驅散寒意，無奈這寒意是在心裡而不是在身上。
“如果是你的話，你會打掉嗎？”黑暗中突然響起董鼕鼕清脆如嚼棗的聲音。
如果是她的話，如果她出生的時候就沒了爸爸，成長過程中爸爸只是一個禁忌詞，或者只是一個模糊的看不真切的影子，她會怎麼樣？她會寧願自己沒有出生嗎？
如果出生的時候得到的只是父親的詛咒和親手扼殺的命令，那她寧願從來沒來到過這個世上。
“我會打掉。”林初緊緊地抱著被子，好像寒意又更深了些。
“是嗎？”董鼕鼕聽起來失落極了，過了好一會，她又說，“如果是我的話，我一定想盡辦法把它生下來。”
“為什麼？”林初問，“一生下來就沒有爸爸。”
“我還沒爸沒媽呢。”董鼕鼕故作輕鬆，勉強笑著，但聽起來像是在哭，“因為我覺得雖然很艱難但美好的時光特別快樂，有時候在博物館裡面望著一些畫，我總是覺得幸好我來到世上了，只要望一眼大師的筆觸，我便覺得這一世沒白走一趟。”
她點點頭，兩人重新陷入沉默之中。
“睡吧。”林初說，“現在討論這些什麼用也沒有，做好安全措施，不要存在僥幸心理才是王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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她恩了一聲後，轉過身抱住她的手，腦袋挨著她的肩膀，黑暗中我們盯著天花板，許久才能進入睡夢中。
早上的時候，林初比平時早醒，但董鼕鼕已經不在她的身邊。
她好像體內安置了一個定時鬧鐘，鬧鐘裡寫在最頂端的事項便是永遠比林初早起，此時才六點半，林初打了個哈欠，揉了揉眼睛，昨天晚上做了噩夢，留了些汗，睡衣被汗濡溼，她便換上一件巨大的熊本熊的套頭連帽衫的居家服，走出客廳。
飯廳桌邊已經放了三杯牛奶，董鼕鼕在廚房裡烤著蛋糕，蛋糕此時已經膨脹起來，上面鋪著一層透明的凝固的褐色焦糖，焦糖裡嵌著軟塌塌的汁水淋漓的紅莓和藍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