柔條細葉，愛微風吹起，一棚香霧。剪到牡丹春已盡，又把春光鈎住。瑣碎繁英，零星小朵，枝上搖清露。飛璚何事，羽衣似鬥輕絮。
昨夜入夢香清，曉來香已透，碧窗朱戶。蝶浪蜂憨無檢束，繞這深叢處處。瓔珞垂珠，綠雲蔽日，誰忍攀條去。來年春日，願教香雪盈樹。
記得，當白丁香的死訊一傳到常家，常英卓他一雙眼睛，淨是血紅，便如最絕望的野獸一樣，那種眼神，她一輩子也忘不了。
常英卓慢慢地相信並適應了這個事實之後，慢慢的身體才出現了問題。而且是一天不如一天。
這是心病，別人不知道他的病根，郄氏知道。
她這一次是花了大價錢從龍城買一個長得有幾分象丁香的破產女學生給常英卓越做妾。
常家二老雖然不贊同，但是兒媳婦堅決要衝喜。
死馬當活馬醫，如果兒子能活過來，常家還不會倒。
常家老爺、夫人只等著這件事能成。
那一天，小妾抬進來之日，滿院都是飛絮，就像下雪一樣。
常家一片地死寂，根本沒有辦喜事的熱鬧。
當晚，郄氏扶著那個女學生來到常英卓的病床前。郄氏不讓女學生穿新娘喜妝，讓她穿著平素的學生服，梳著雙辮，清素得很。
“英卓，你睜眼看一下新娘。她是丁香。”郄氏說道。
常英卓那個屋在一片的黑暗中，自從丁香死訊傳來之後，他到了晚上不再點燈。
那昏黃的燭光下，有一個女孩子象極了白丁香，但是那個眼神一點也與丁香不同。
他看了一眼，心裡清明。
“她不是丁香，你不要騙我。”他對郄氏說：“天黑了，你帶她回去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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郄氏看到丈夫的臉比月光還要慘白，便不由自主地掉淚。
“對不起。”她只聽到丈夫說完這三個字，便哭著跑了出來。
她所做的一切，就是為了對不起麼？
小妾娶回家，但是沖喜沒作用。
常家小叔子知道侄兒的病情愣是把自家兄嫂罵了個狗血淋頭。
“卓兒病成這樣了，你們還讓他躺在這裡，不知道往龍城或者其它的大醫院送，專門聽那些庸醫和術士的胡扯。什麼沖喜，你們也想得出來。不管孩子病情，再耽誤下去，他還有病麼？”
常家小叔子的話，讓他們老兩口如夢方醒。
常家小叔子是個人物。他開車帶著病重的侄兒取道瀘城。也是常英卓命不該絕。
他在小叔開的汽車裡，忽然看到了一個帶著孩子的女人象極了白丁香。和白丁香做了那麼多年的鄰居，他相信自己的直覺。
況且在龍城，他只看到了她遺下的鞋子，根本沒有見到白丁香的屍體。
他便有了活下去的慾望。
到了醫院，經過半年治療之後，常英卓身體恢復了。他便寫信告訴父母，自己想留在上海，和小叔在一起。平城的事、家族生意便自便吧，至於那兩個女人，他一個也不想要。在寫家書中，那兩個女人的休書一併附了。
常老爺、夫人覺得兒子經過這一場生死關，再也沒有以前懂事，而且格外混蛋。那個小妾還好打發，給幾個錢就完了。但是，郄氏雖無生養，對常家始終忠心不二。
郄氏若離開常家，不是黃花大姑娘，誰家又會要。那不是要和郄家不是結親，是結仇嗎？
常老爺、夫人把休書燒了，把小妾打發走了，留下媳婦郄氏。
郄氏雖然腦子不精明，但是知道丈夫這一去不復返，絕對不妙。她嚷著去瀘城，幸而被孃家哥哥吼住才罷了。
郄氏哥哥寫信問責常英卓，他知道父母又給他辦了一件糊塗事。
乾脆在報紙上宣告與郄氏解除婚姻關系。
“平城郄氏，系家父家母包辦婚姻，與英卓沒感情。現吾已與脫離關係。專此佈告。”
縱然郄氏不大識字，但是報紙一登，合城皆知。
郄氏一家人把常家人恨得那叫一個咬牙切齒。
患難不休糟糠妻，家貧不賣看門狗。
常英卓這小子，在郄氏一家人眼中，看到他做得那叫一個極為狠絕。常家人以前覺得常英卓是他們的驕傲，但是這告示一出，他們覺得真的是無顏對平城父老。
這大兒子比小兒子還不靠譜。
常老爺看到報紙，只覺得報紙上的字一個個都似浮動起來，耳中惟有尖銳的嘯音，像是無數的聲音衝撞進來，這一個一個字把他內心最希望常英卓守著的東西一個一個地敲碎了。
常老爺問常家小叔子是不是兒子外面養了什麼亂七八糟的女人。常家小叔子言簡易賅說明沒有，只是這種包辦婚姻是墳墓，自己侄子只是想從墳墓裡出來透透氣。
常老爺快氣瘋了，什麼透氣，拿一個女子的名節透氣，什麼玩意。常老爺雖然一生風流，卻極重責任。
他看到自己兒子這樣，氣得吃不下飯。
常夫人和侍妾們都很著急。
“老爺，兒孫自有兒孫福。你拘著他也不行。卓兒的脾氣你不是你不知道。”常夫人端著一碗雞湯對常老爺說。
“娘的，什麼玩意，老子養成來什麼玩意？一個為破毛丫頭要死要活，一個要吵著嚷著和老婆離婚。咱們不同意，這小子倒好，敢上報紙給咱們常家抹黑。我怎麼生了這麼兩個不省心的兒子！他娘的，他們一個個喊著婚姻自主，老子綁著他們的腿麼？”常老爺一邊罵，一邊連小兒子也罵上了。侍妾們臉上極不好看。
常夫人不知丈夫再罵下去什麼更難聽的內容，便和侍妾們出了院子。
“姐姐，老爺怎麼辦？”一個侍妾對常老爺子的情況很關心。
“沒事，罵罵就得了。”常夫人沒有再說別的。
他們一群人只得散了，誰也不敢直接找老爺，生怕戳了老爺的肺管子。
平城，常老爺子生氣。瀘城，常英卓真正見識到了十里洋場的風流。
剛開始，他是為了尋找白丁香。但慢慢地，他開始喜歡上了這個到處有著冒險機會的城市。
常英卓的小叔經營著一家小型證券公司，幫他與租界牽了線。
由於常英卓極有語言天賦，會八國語言，是當時極缺的人才。
租界的外國人就看好他，讓他當成租界史上最年輕的督察。
常英卓剛當督察時，自是春風得意馬蹄急，自然不知瀘城各方勢力交錯的黑惡。
當一天他處理了幾天在租界搗亂的混混之後，結果他遭遇了平生遇到的第一次暗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