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孩子，你這容貌生得真是嬌俏，未來必定是個角兒。”
師父這般說了，他便拼命地練。
酷暑寒冬，風吹雨刮，都是站在蘆葦蕩旁朝著薄霧與朝陽開嗓。
師父說，他嗓子敞亮，背詞兒都像山澗水，更別提未來上臺唱戲。
那一定能技驚四座，名滿京城。
多好的夢，多美的夢。
可，是夢就一定會醒。假的永遠不會成真。
“來來來，看猴兒互戲了！”師父敲著鑼鼓，站在街邊上吆喝，人們都跑來看，一個真猴和一個假猴。
真猴子靈動可愛，而那假猴子像是個妖怪。
他是個人，可全身都被細長的茸毛包裹著，是能激發人們獵奇心態的東西。
師父看上的就是這一點，可他卻一直欺騙這孩子，跟著他走，去京城唱戲做名角兒。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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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的嗓子好像是被火燒過一樣，嘶啞難聽，只能發出怪獸般的吼叫，他與那小猴子互相嘶吼，當他被撲倒在地，那猴子撕扯他的時候，疼得落淚的眼前只能看見一個模糊的背影正在撿打賞錢。
年歲大一些，他就不太容易被誆騙了，那師父興許是覺得賺夠了錢，在一個不知名的早晨捲鋪蓋走了人，卻沒有帶上他。
面目不似人的他走上大街，沒有了師父在側，他甚至沒有了做人的資格。
人們朝他扔東西，吐口水，大喊大叫地驅趕他。
他很委屈，哭了，卻引來更多的謾罵和侮辱。
沒有學會人話，活得不成人樣，就快要死了的時候，那個人出現了。
“你是人嗎？是人就點點頭罷。”
多麼溫潤如玉的聲音。
好想就這麼沉睡過去。
趴在雪堆裡的他被人拾起，用溫水泡熱了身子，活了過來。
那人於他，是父是母，是天也是地。
“我不會給你名字，今後你可以是任何人。”那人如此說著，細細地幫他將手上的茸毛剃乾淨，抬頭看了他一眼。“你看看你，多好啊。”
“啊......”他的嗓子只能發出這種類似嘆息的聲音。因為實在太不入耳，他都不好意思再出聲。
“這嗓子，沒有人間的聲音，就可以成為人間所有的聲音。”對方好像並不嫌棄，反而對他的一切都感到滿意。
“你聽著，你今後，要跟著我好生學。”那人說著，牽著他的手來到了窗戶旁，看見了外面的一江湖水，“你可以成為這世間最好的戲子，只要你用心，你能演出所有的角色。”
他點了頭，也照這說話活了下去。他成為了一個無形的靈魂，遊走在世間的所有角落。
心口的蠱蟲隨著他，護著他，也在害他。
他偷走人們的身份，模仿人們的聲音，可他一直記得師父說的話。
“你要做最好的角兒啊。”
於是他偷了一張最好的皮囊，站在京城最紅的樂坊，本只想唱一曲了願，怎知遇到了不該遇到的人。
“唱的真好。”
座下之人氣質高貴，眉眼帶笑，手上是他從未見過的珍稀珠寶做成的戒指，明晃晃地迷了他的眼。
春風一度，一度又一度，男人講了自己的故事，問了一句“可否”，便將他拉入了無盡的深淵。
他做盡了陰險的勾當，從殺第一個時的慌張到滿手鮮血還能唱歌的淡然，過去了七八年，等他無法自拔的時候，高貴的男人摘下了偽裝，竟然就是他的天和地。
“你為什麼，要這樣做？”
“因為這樣才有趣。”
男人只留下一個背影，和隨時傳訊的鴿子。
嗜血成性的他只能大哭一場後，按照指示行事。
“彩絲鎮，殺孟老爺，代之。”
他收起了字條，往那山野之處，策馬奔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