趙涵韻退了房間，徑直從酒店的大門走了出去。身上的衣服還是昨日的那件，酒精味和汗味混合著襲擊著她的嗅覺神經，令她一時之間頭昏腦漲。
已經是八九點的時刻，太陽卻還是有些涼人，這是秋天的弊端。趙涵韻覺得身體似乎有些不對勁，脖子那裡痛的要命，估計全是因為昨夜的一時興起。趙涵韻現在有幾分後悔，也不知自己昨天是發了什麼瘋。
酒店就在法庭附近，可是離趙涵韻自己工作的事務所還有些遠。估計當時顧天辰扔下她的時候沒有考慮到這個問題，只是覺得她一個女孩子睡在大街上不怎麼雅觀。於是服從了就近原則，在附近趕緊找了一個酒店。
現在趕過去估計也過了時間，趙涵韻向來是工作室的勞模，多年如一日，只有早到從來沒有遲到一說。即使是意外，面對這種情況一陣羞恥感從心裡翻騰而起。第一反應就是趕緊給上司打個電話，好好補救一下。
沒想到，隨著她拿出手機的動作，鈴聲也配合著響了起來。而螢幕上面的那一方，正是她準備去請假的那個上司。還沒等她開口說出道歉的話，另一頭的聲音就如翻卷的海浪，一下子就撲倒了她的面前。
“趙律師，你知不知道你之前處理的合同出了很大的一個問題？！”對面的聲音陰沉著，說話時帶著無法剋制的怒意，“你看合同的時候有沒有仔細核對金額？你知不知道你的粗心給事務所帶來了無法挽救的損失！”疑問句的句式卻說出了陳述句的語氣，這樣的模式趙涵韻很清楚。
“老大，你是不是搞錯了，我對待工作一向認真負責，怎麼可能犯這麼低階的錯誤。”趙涵韻對上司的話抱有質疑的態度，對待自己的工作，她一向驕傲。
電話那頭沉默了數秒，可是隔著這螢幕趙涵韻都能感覺到對面傳過來的壓抑氣息。對方給的這短暫的停留時間，像是在停下來組織語言，又像是在控制著自己的情緒。
“趙涵韻，就只是聽你說的這句話，我就知道你是個自大且過於自信的人。”對方的聲音冷靜下來，趙涵韻卻覺得更加的怖人，“那麼你犯這種錯誤也是符合情理，合同是從你的手裡出來的，上面有你的簽名，那麼你就應該擔起這個責任。”
同為律師，上司的功力不比趙涵韻差。三言兩語，就讓她啞口無言。
“趙涵韻，其實我還很欣賞你的，可是你這次犯的錯誤無法挽救，至少我和你都是沒有能力挽救的，現在你只有兩個選擇。”上司在那頭停頓了一下，像是在給趙涵韻踹息的空間，“要麼你在兩個星期內幫事務所填補上三百萬的空缺，要麼我幫僱主告你上法庭，你用時間來抵債務。”
這些文字在趙涵韻的腦海裡面“轟”的一下炸開，像是被綁上了幾斤炸藥。經過情緒的發酵，在腦海中迅速炸開。
她所有的思緒都被這些話全部轟擊迸裂飛出，她實在是不懂，為什麼她這麼多年以來努力敬業卻換來這樣的一個結局。不管是三百萬還是牢獄之災，無論哪個對於現在的她而言都是滅頂之災。足夠把她推向人生的最底端，上方是無法攀登的懸崖，是她一生都完成不了的距離。
她不允許這樣的事情發生，她一定要弄清楚這件事情。這其中一定有什麼誤會，她不允許就這樣糊里糊塗的毀掉她的一生，耗費她多年的努力。
抱著這樣的想法，趙涵韻衝到馬路上準備攔下計程車。偏偏在這個時候，鈴聲再次不合時宜的響了起來。以為事情出現轉機，趙涵韻趕忙掏出了手機。上面顯示著一個陌生的號碼。趙涵韻有些失望，打算不理。
可是那個號碼像是魔怔一樣，打定了主意要纏著她，再一次響起。無奈，趙涵韻只得接起了電話。
“喂，您好，請問你是趙涵韻趙小姐嗎？”對面的聲音溫和平靜，趙涵韻隨著那聲音有些放鬆下來，於是她隨口應了下來。可是下一秒，溫柔的聲音在她聽來卻如同平地裡空降驚雷。
“是這樣的，今天您父親突發心臟病暈倒，被鄰居送來了我們醫院，麻煩您趕緊來一趟，我們這邊要處理事情。”明明是讓人如此絕望的事情，那邊說來卻是平靜無比。
約莫是醫院裡的人看慣了生死別離，讀慣了無奈掙扎。這樣溫和的語氣，也是給別人一個安慰。而在趙涵韻的眼中，這樣的話無非是向她證明一個道理。生活中的事情從來沒有最糟糕，只有更糟糕。
糟糕到，可以讓早就已經在懸崖最低端的她，發現不遠處還盤踞著一匹餓狼。更悲哀的是，她連藏身的地方都沒有。
在她面前停下車的計程車師傅搖下車窗，她的眼淚驚住了他。連開口詢問時都帶上了幾分猶豫，“小姐，請問您要去哪裡？”
趙涵韻回過神來，趕緊抹了抹眼淚，開啟車門坐了進去。報了醫院的地址，然後再也忍不住，將臉埋在雙手間，嗚嗚的哭出了聲。
到了醫院，趙涵韻也不敢怠慢，急匆匆的趕到前臺。好不容易找到了父親在的房號，此刻的她已經是疲憊不堪。
面前的父親異常的蒼老，早年的勞作造成他臉上的溝壑。即使是現在沉睡著，眉毛卻依舊皺起，像是有什麼難以承受的痛苦被他帶入了夢中。讓趙涵韻的心狠狠揪起來的，是覆蓋在父親臉上的呼吸機。電視劇帶給她的可怕印象，此刻親臨的時候有深了幾分。
“趙小姐，請您出來一下。”醫生看見她臉上透露出的絕望光芒，開口的動作緩了那麼幾分。
趙涵韻隨著醫生的指示走了出去，動作機械搬的運轉著，像是一個等待審判的罪人。
“趙小姐，您父親的情況有些眼中，要趕緊準備手術，大約要十幾萬的費用，請您準備一下不過您不用擔心，這個手術風險不大，成功之後您的父親一定會好起來的。。”說出的話像是官方的報告，冷漠直白，痛擊人心。可笑的是，後面還夾雜著一些無用的安慰。
趙涵韻相信醫生的承諾，只要做了這個手術她的父親一定能好起來。可這才是讓人最絕望的一部分，她連這個條件都提供不了。就像是希望在你的面前，只給你一個簡單的限制，你卻永遠也達不到。這和渴死在大海面前，有什麼區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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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好的醫生，我知道了。”趙涵韻勉強笑笑，回應醫生的話，“我會儘量給您一個答覆的，麻煩您照顧好我的父親。”
她的情緒還未平穩下來，卻又得到這樣的通知，她只能裝作能承擔下去的樣子，內心卻已經接近崩潰的邊緣。她才畢業沒幾年，她這個金牌律師雖說已經在A市打響了名號，可是才買了房的她賬戶上已經是所剩無幾。五位數的存款對於她來說簡直就是一個噩夢般的存在，獨自一人來A市闖蕩，她能依靠誰？短短一天，她的心情卻經歷了四季。
組合無序，一個接一個錯亂的出現在她的生活中。
一個名字隨著她這樣的想法闖入了腦海中，對啊，她還有那個能讓她笑出一整個春天的人。
趙天翼這個名字，對於來此刻窘迫無比的趙涵韻來說，無異於清晨微風，夏夜蟬鳴，冬日裡微微的一場小雪。也是她現在，唯一能依靠的選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