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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十七章:小王子的玫瑰花(十七)

“有一天,我看了四十四次日落!”

過了一會兒你又補充道:

“你知道嗎……當人特別憂傷的時候就會喜歡看日落……”

“那麼,看了四十四次日落的那天,你非常憂傷了?”

小王子沒有回答我。

阿莞憂傷的時候,會發呆,目光放得遠遠的,往眼睛能看到的最遠的地方看去,然後把思緒都放空。但腦子裡的想法還是會從天邊的一朵雲,目光遊離中掃到的香樟樹頂端的枝葉中被牽扯出來,延伸到自己能想到的方方面面。阿莞其實也疑惑過好一陣子,為什麼大腦是自己的大腦,卻偶爾會不聽自己的話,擅作主張地想一些沒有用的事。

週日下午,學校是不上課的,大家會回宿舍收拾一下衛生,然後補個覺,或者打球,或者無所事事。也有些對學習放心不下的同學,依舊回教室看書做作業,總之大家都有自己度過難得的週末下午的方式。

阿莞則是去圖書館,挑兩本書,慢悠悠地看。有時候舒杏也跟著阿莞去圖書館,不過她除了漫畫、小說,別的書是靜不下心來看的,就趴著畫一些畫,學過幾年畫畫的舒杏,筆下的小花、人物都挺有靈氣的,大多隨舒杏的性格,大大咧咧又心有內斂。

但今天舒杏沒有一起來,她昨晚熬夜看了小說,現在在宿舍舒服地補覺。

沒有舒杏在旁邊時不時地鬧一下阿莞,阿莞看書入迷了眼睛即使有些不舒服,也不會停下來。再過了一會兒,眼睛實在太酸了,只好合上書,揉了揉眼睛。

春天慢慢地來了,窗外花壇裡,有些雜草也開始冒出來。阿莞看著花壇裡的梔子花的枝條,想到再有兩三個月就能開出花來,彷彿聞到了一陣清冽的香味。

花壇旁邊的小道,有人來來往往,脫去厚重的外套,換上薄一些的夾克,好像也擺脫了某種沉重的負擔,走起路來擺動雙手的幅度都增大了很多。

有一個身影走進了阿莞的視線,手裡報了一摞書,居然沒有大步快速地走,而是走得很慢,不過跟旁邊悠閒的同學比起來,還是不一樣。走得太專心了,視線一直保持在前方的位置。

代續其實是個很好看的人,拋開去年夏天第一次看見他時太過美好的初印象,仔細看起來,不論是五官也好,個子也好,都很順眼的,只不過不知道是不是個子高的男生都會這樣吧,走路有些駝背。

有時候,阿莞會覺得怪不得他跟戴青川關係比較好,他倆一樣的少言寡言,看起來都不是很外向的人,也不是那麼好親近。但總體來說,代續跟戴青川還是有很大的不一樣,熟悉了一些之後,會發現,代續蠻明朗的。

看著他從自己的視線裡走出去之後,阿莞收回了目光,重新專心看起了書。

“明同學,你也在這裡啊。”因為是圖書室,代續的聲音更小了些,阿莞只聽見一陣很輕的氣流。

阿莞抬頭看代續,剛剛他抱著的那一疊書沒有了,只拿了另外一本作文講解大全,和一個筆記本。

難道被罰抄作文了?阿莞心想。語文作文比英語作文難抄多了。

“你也來看書啊。”阿莞明知道他不是。

“不是,上次那個作文又重寫了一遍,還是每到40分,李老師讓我抄兩篇優秀作文,學習學習,至少不用重寫了。”

雖然是挨罰,但代續竟然可以跟不那麼熟悉的人講得這麼坦坦蕩蕩,真是讓阿莞覺得神奇。代續看了看阿莞對面的椅子,用眼神詢問阿莞能不能坐在這。

阿莞示意他做下,看他翻了兩頁,不知道挑哪篇抄,一臉躊躇。阿莞拿過書,幫代續挑了兩篇,用自己的書籤給他夾了起來,又推回去給他。

接下來的時間,兩個人很有默契地自己幹自己的事,阿莞翻書的聲音和代續寫字的聲音深深淺淺地交織著,莫名地很契合圖書室的氣息。有路過的同學偶爾會看一眼坐在窗邊的阿莞和代續,跟身邊的人捂著嘴說笑,然後悄悄地走開,像是沒有任何聲響,也沒有任何痕跡。

阿莞翻書的間隙會瞥一眼抄作文的代續,字跡從一開始的還算工整到有些潦草,脊背從一開始的挺直到頭越來越靠近桌子,越抄眉頭也皺得越深。

估計是沒有想到,為什麼這兩篇作文這麼長吧。

雖然這兩篇作文很長,但是脈絡很清楚,每個點也寫得很清晰,所以,要是熟悉了這個套路,最起碼自己寫的時候瞎編也能有個方向,字肯定能湊夠。

阿莞聽過張老師講理科班學生,特別是男生寫作文,常常連字都夠不上,也不知道是不願意寫還是編不出來。但是改卷老師一看會覺得這個學生一點都不誠心,高考的時候要改那麼多卷子,時間那麼緊,看到這樣的作文更不會花很長時間看了,分數自然也不會高。

等代續抄完兩篇作文,阿莞的書也看完了,摘抄了幾段自己覺得很有意思的文字,很細心地在旁邊做了備註。跟寫日記不一樣,阿莞的備註寫得更細緻一些,會寫上日期、地點和天氣,也會寫上看書前和看書後的心情,日後翻出來看也能想起看這本書的記憶,是兩種截然不同的習慣。

“你們是要做讀書筆記嗎?你寫得好仔細。”

為了防止打擾別人,代續撕了一張筆記本,寫字問阿莞。

“不是,這是看書的習慣,不知道為什麼,總想記得越明白越好,我喜歡翻自己的摘抄本。”

兩人講了幾句話,阿莞看了看和手錶,差不多可以去吃晚飯了,就問代續要不要走,自己要走了。

代續把東西收起來,也跟著阿莞站起來,想了想沒有把那本作文解析大全放回書架,打算去借書臺辦理借閱,拿回去看。

兩個人一起往教室走去,都準備先去把東西放下,然後拿著餐具去食堂吃飯。

“你剛剛抄兩篇作文應該也抄得挺頭疼的吧。不過這類作文是典型的議論文,開篇點題,然後分幾個小點加以敘述,最後總結一下。你熟悉熟悉一下這個套路晚上湊字就行。”阿莞揚起頭來看代續,突然狡黠一笑,“其實我也不喜歡寫議論文,但是這個好拿分。”

代續看著阿莞的笑容,愣了一下,沒有跟上阿莞的步伐,反應過來又邁大步伐追上去。

“嗯,我回去慢慢再看看吧。你剛剛看的那本書有意思嗎?”

“嗯,我覺得我不是很看得明白,怪不得之前看網路上的評論都說這本書是大人才能看懂的童話。”

“嗯?”

“你有時間也借來看看吧。不過有一點我還是很有感受的。小王子在自己那個小小的星球,只要挪一挪椅子,一天就可以看四十四次日落,除了小玫瑰花和不會噴發的火山,也沒有別的陪伴他的東西,這很孤獨吧,所以才想去外面的世界走走吧。在咱們這個小城市,來往機會也都是能認識的人,有時候也有這種困擾啊,在太熟悉的地方,每天見同樣的人,也有種孤獨感。”

感受到一陣長時間的沉默,阿莞轉頭看代續若有所思的樣子,突然意識到自己好像講得太多了。

“不好意思,不用管我,我有時候講很多也沒有個主旨的。不過書還挺好看的。”阿莞也有些不好意思,耳根有些發熱。

“沒有,我只是在想,你看書都能想到這麼多的啊。”

代續看著阿莞,眼睛是一些這個人很厲害的情緒,看得阿莞更不好意思了。

“不過,要是去外面的世界了,還會想回到自己的星球嗎?”

大概是為了讓阿莞自在一些,代續自然地轉換了話題。

“嗯。這個說不好吧。像小王子,到外面轉悠了好大一圈,還是很想念自己的玫瑰花,那朵有點嬌氣又很可愛的玫瑰花,他就想回去。有些人可能沒有那麼掛念的人或者事,離開家鄉後也許也不會回來吧。我也不知道啦。”阿莞看著自己老往右邊走,快把代續擠到花壇邊上了,趕緊往左邊走了走,騰出地方來。

“你講的是鄉愁嗎?離開家鄉之後,反而會比呆在這裡更愛這個地方的理由?”代續若有所思地思考了一陣,得出了一個他自己都很吃驚,自己居然能想到的答案。

“嗯,差不多吧,要有像小王子的玫瑰花那樣,很重要的東西。不過要是玫瑰花也能離開土壤,跟著小王子一起無環遊各個星球,應該也很有趣吧。”

“看來,你很喜歡有趣的東西啊。”

阿莞看著代續,一副你明白我的表情。代續也看著阿莞笑了起來,一副我居然能明白的自豪感。

不一會兒就走到了教室門口,阿莞跟代續擺擺手說再見。然後靠著護欄看著代續走過走廊,拐過這座樓的拐角,消失不見。不知道為什麼,居然覺得跟他聊天挺有意思的。

阿莞對代續的印象自然又有了一些變化,她以為他對自己說的東西完全不能理解,也無法感受呢,但是他會認真地思考,然後靠近阿莞要講的意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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