好在祁皎月並沒有多餘的反應，沒等他回答，就揮手放他走了。
墨白重重的吐出一口氣，趁著皇妃轉頭的功夫，腳底抹油似的往書房走。
墨白剛入屋，便見案桌上的奏摺依舊原封不動的放在左上角，狼毫筆隨意的擱在一旁，上等的宣紙被主人嫌棄的扔在地上。
墨白向地上掃了一眼，見上面是浮躁的亂塗亂畫出的筆墨，甚至還塗畫二字都稱不上，潦草墨跡虛虛的透過宣紙訴說著方才執筆之人是何等的浮糟。
祁珩此刻的姿勢也十分的不得已，整個身體都靠在搖椅上，把頭歪向一邊，眼神飄忽，見墨白來了也沒有反應，只問道：“方才月兒一直站在外面，你來時可有被她發現什麼端倪。”
墨白：“不曾，皇妃娘娘只是問屬下為何果盤裡全是荔枝。”
“呵，你可不要小瞧她。”祁珩把頭轉過來看向墨白的身後，雙目並沒有焦點，“不要忘了，朕都騙不了他。”
豈止呀！
也不想想皇妃是什麼人！前義莊之主，殺人不眨眼，就連孫雲那麼一個古怪的人在她面前也沒回撒謊的份。
墨白想到這裡，登時心中發虛。
祁珩慵懶的伸出手，勾勾指頭道：“荔枝給我吧。”
他撥開一個滿是疙瘩又鮮豔欲滴的荔枝，露出了黃色的果肉。
祁珩心滿意足的吃下一顆，而後又厭惡至極的一把揮開了白玉果盤。
圓滾滾的荔枝灑了一地，墨白沉默的蹲下身一個不落的重新撿起來。
這個所謂的荔枝其實就是金玉其表的洛賦，太醫院按照祁珩的要求，新研發出來。功效與以往的差不多，只不過在外形上做了很多改變。
祁珩頹廢的以手掩面，寬大的廣袖擋住了所有的光線：“這個月我是第幾次吃這種東西了……哦，七次了。”
墨白：“陛下，這已經很不錯了，屬下聽說但是的軒轅逸三天能七次的量。”
“有區別嗎？”祁珩兀自呵呵的笑起來。
笑夠了，祁珩悲從中來，心想：我的月兒呢？我這樣下去，她這麼辦？我自己都是個大夫，粘了這種玩意，莫說戒，能不能活過這幾年都難說。
墨白驚疑不定的看著陛下突然翻身，雙目簇著一點暗影，他炸毛似的開始磨墨，把最上一層的奏摺開啟，一字一句的翻看，似乎很吃力的樣子，而後他又觸電般的扔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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祁珩扶額，輕飄飄無處著力似的發出聲音：“不行，我看不下去，滿腦子都是方才吃洛賦時，它給我帶來的興奮感。”
“……陛下。”此刻，墨白饒是說在多的話也無用，“皇妃他一直記掛著你。”
祁珩抬頭看了他一眼，旋即又迅速調轉視線。
墨白安靜的退下，準備去一趟太醫院，看看還有沒有什麼法子能夠讓陛下把洛賦戒下。
“墨大哥。”
墨白的身後突然傳來一聲輕悠的女聲。
他頓時被嚇得雙腿一軟，連頭都不敢回，只想趕緊逃離。
然而身後的女子已經不容拒絕的拉住他的後領。
墨白渾身僵硬的緩慢回頭，聲音都已經不是自己的：“皇妃娘娘安好。”
他心道：保佑！方才與陛下的談話皇妃什麼都沒聽到。
祁皎月這才把手鬆開，說道：“本宮都聽到了。”
墨白：“……”
“我沒有怪你的意思。”祁皎月眼底閃過一抹痛色，“在回宮的第一晚，陛下便瞞著我去見了太醫，吃了不少的洛賦。”
而他還裝作不曾發生的那樣，次日依舊言笑晏晏的與她談笑，哄騙她說沒事。
墨白：“皇妃與陛下伉儷情深，還望娘娘務必要裝作以往那般，否則陛下他……”
祁皎月：“我知道，所以我希望以後墨大哥不要對我隱瞞關於陛下的任何事情。”
“娘娘又什麼問題，但說無妨。”墨白預感她接下來問的不是個好題目，突然有些緊張。
祁皎月從袖中取出一卷書信：“這是二姐寫的關於這些年暗影閣的事，你老實告訴我，陛下是不是從一開始就並為真心把暗影閣拱手讓給周南，所以設計讓自己故意被抓走，好讓你去找周北，順藤摸瓜尋到輕塵，最後讓他們狗咬狗，陛下在坐收漁翁之利。”
“是。”事到如今，墨白也不再隱瞞，“陛下本是給了周南一條出路，然而他貪心不足，自行破了規則妄圖插手朝堂，但是這一點，陛下就容不了他。”
祁皎月原本想做出一個風淡雲輕的表情，後來發現太難了，苦笑到：“難怪不得，陛下絕世無雙，算無遺策，怎麼輕易被孫雲抓了去了。”
墨白不敢去看她的眼睛，低頭道：“人算不如天算，陛下也沒想到周南和那位榮學能如此下狠手，直接給了孫雲大量的洛賦。”
“這樣一切都解釋得通了。”祁皎月感覺視線突然朦朧起來，“暗影閣的情報網如此強大，是該為祁家所用。”
墨白察覺不對，猛的抬頭，徹底慌亂無神了。
祁皎月的眼淚噗嗤的掉個不停，鼻子通紅，她哭得悄無聲氣，說話都不帶哽咽停斷的。
墨白不知如何是好，侷促的把手垂在兩側。
直到現在，他才發現，皇妃再強大，她也是個女子。
祁皎月轉頭抬手抹掉眼角多餘的水份，背對著墨白道：“我知道你要說什麼，無非是他想把我從中折出來，殊不知孫雲曾經居然和我還有一面之緣，甚至對我心存妄念。”
她說完這句話的同時，眼神已是一片清明和冷靜，絲毫看不出前一刻她還哭得稀里嘩啦的。
祁皎月：“失態了，這世上萬事萬物相生相剋，我就不信洛賦是無解的。”
“說起這個。”墨白聽說遠在北原鎮守的顧將軍也曾受過著毒藥的厲害，“顧將軍可有什麼法子。”
“本宮已經寫了加急信給顧將軍了。”祁皎月對這個不抱什麼希望，畢竟當初的顧小四吸食的洛賦並不多，也沒有如今這麼大的藥性。
可也只有死馬當活馬醫了。
半月後，顧小四帶著他的夫人一同回京述職，敢下朝，楚離月便果斷拋棄自己的夫君，急不可待的往後宮跑。
祁皎月一早便在奉儀殿等著她了，一見人來了，先是不大不小的吃了一驚：“二姐……恭喜啊。”
楚離月不好意思的摸向已經微微隆起肚子，面色酡紅：“三妹，你在信中所述之事。”
祁皎月呼吸不受控制的停止，等著她的宣判。
“洛賦來源於北原，所以我和小四在來之前，詢問當地的趕屍人。”楚離月停頓後又道，“有一種方法可解。”
祁皎月一個月來的陰霾一掃而過，激動的抓起對方的手道：“太好了！”
“三妹，你先聽我說完。洛賦這種慢性毒藥最是磨人意志，想要解藥，只能以毒攻毒。”楚離月湊近她的耳邊低低訴說。
她說完，低低的哀嘆一聲：“所以，三妹……放棄吧，太難了。”
“謝謝。”祁皎月弓起身，在避免碰到對方肚子的前提下，撲到她的肩膀上，“二姐，真的……謝謝你。”
她反覆不停說這兩個字，肩膀不停的聳動。
楚離月感覺到肩頭一陣溼熱，有一下沒一下的拍打她的後背。
待她平靜後，楚離月才敢開口：“三妹，此事不能衝動，目前我們也只是找到了一味與洛賦功效相逆的藥草，那草見血封喉，如果沒有神女之色相其壓制，陛下他還是……”
“不對。”祁皎月斬釘截鐵的抬起頭，雙目如星星般閃閃發亮，“我的身體的血全部已經換給了皇兄。”
這句話無異於炸彈，把楚離月轟得外焦裡嫩。
楚離月把手放在她眼前晃動，還以為她魔怔了：“三妹，我知道你救陛下心切，可也得附和實際吧”
換血？開什麼玩笑！
然而，祁皎月的表情卻在告訴她，這是真的。
接下來，祁皎月一五一十的把當初她在南疆找到趕屍人後，換血之事說了出來。
當然，她因為這個屢次走火入魔這件事，被自己一概略過。
然是如此，楚離月依舊是聽得心驚膽戰。
她曾在古書中看過，此法知成功過一次，天時地利人和缺一不可，否則換血之人還未成功，就會事先被身體的排斥反應折磨得生不如死。
而祁皎月卻開心的像個孩子，站起來繞著整間屋子走了數圈。
“行了。”楚離月看著她走圈，只覺腦袋暈，心中對她這個妹妹又氣又心疼，當即給她潑了一盆冷水，“即便是這樣，其他配方我們目前毫無頭緒，趕屍人說了，哪怕把這解藥煉製而成，也是九死一生。”
祁皎月一頭熱血衝上了天靈蓋，哪裡還能管那麼多。
她心道：前世那些人把我拿來當試驗品，不就是為了研製出這種解藥嗎！
祁皎月雙手一拍，興高采烈的說道：“那些藥品我雖然不知道名字，可我的鼻子記得它們的味道，無論嘗試多少次，一定會有成功的那一天。”
她這句話是信口而脫，楚離月不知她先前在想什麼，一時摸不住頭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