凌晨四點二十八分,鹿離找到那捲被史肖月放在酒吧閣樓頂層書架上的病歷單。
病歷單夾在一本育兒書裡,字跡被水漬淹的模糊不清,紙張也已經開始泛黃,不知道在那兒放了多久。
她把病例單從黏貼的書頁塑料袋裡抽出來,摺疊好,放進口袋
外面還在下雨,雨勢越來越大。
鹿離從酒吧裡出去的時候,酒吧還在營業。震耳欲聾的音樂聲裡,她繞過前臺,走到門口,淋著雨跑到海岸對面的馬路上等不久前在拼車軟體上叫的車。
醫療隊所有車都被開走了。
顧未生,老金,還有保護站那邊的人,傍晚開始便把醫療隊所有的資源一點一點調走,只留了一隊海警守在船艙外面。
鹿離要送病歷單,就要自己想辦法。
開船她不會,只能在軟體上打車。
外面雨勢越下越大。
打車軟體上的車也越來越難打。
鹿離等了二十分鍾,接單的順風車也沒有來,最後直接被人取消。
更慘的是因為天氣原因,附近電網出了問題,手機沒有一點兒訊號,電話一個都打不出去。
她在附近找了很久,終於找到一隻順路上班的私家車搭上去。
可她並不知道,這不是一輛拯救她於困境中的幸運之車,而是一場措不及防的災難。
半分鐘後,這輛車就會因為方向盤失控,一頭撞進吊橋腳下的海里,屍骨無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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而這頭,梨花區第四人民醫院裡,老金正站在走廊裡,焦灼不安的等那個小孩兒回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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鹿離掛了電話之後,不知怎麼回事兒,老金再聯絡她就聯絡不上了。
電話始終都在通話。
而史肖月還躺在床上昏迷不醒,病情隨時都會加重。
無奈之下,老金只能讓那個小孩兒趕緊回酒吧一趟,正好病房裡有要坐船回去的病人家屬回家拿東西,他搭個順風車來回也快。
臨走時,老金還塞了點錢給病人家屬,不好意思的笑笑,拜託那人多照顧照顧小孩兒。
“這孩子反應有點慢,你們在路上多擔待。”
“這是我電話,要是有什麼事情及時給我打電話。”
“錢你拿著,就當送人來回的路費了,別推脫。”
老金說的誠懇,對方也是老實忠厚的中年人,見狀,猶豫半晌,到底還是把人從醫院裡帶了出去。
如果不是實在沒辦法,老金也不想讓那小孩兒單獨出去。
畢竟是個孩子。
萬一出了什麼事兒等史肖月醒來他也沒法交代。
可不知怎麼回事兒,出去的時候那個叫小志的男生明明是跟同病房的病人家屬一起出去的,回來的時候卻沒一起回來。
小志是後面才回來的。
看到他,病人家屬松了口氣,一邊擦汗一邊無奈笑道,“你這小孩兒,跑哪兒去了,說上個廁所一會兒人就不見了,嚇死我了。”
“要不是你給你爺爺打電話說自己搭上別的船了,我們還真以為你被人販子拐跑了呢。”
小志抿著唇看了眼旁邊正跟醫生微弓著背溝通的老金,無意識攥緊了手裡沾血的病例。
他手心裡全是汗。
老金拿到病例轉交給醫生的時候,還忍不住拿袖子在病歷上擦了好久才把乾淨的病例遞給醫生。
看過病例之後,醫生重新確定手術方案,很快安排了史肖月手術。
等在外面的老金也終於松了口氣。
看到小孩兒揪著衣角垂頭站在手術室門口忐忑不安,他擦了擦老花鏡,漆黑渾濁的瞳孔裡滿是安慰。
“沒事兒了啊,沒事兒了。”
“我這兒有顆糖你吃不吃?”
他笑眯眯的從兜裡掏出一顆已經被風雨浸泡的皺巴巴的牛奶糖伸出掌心。
男孩兒看了一眼,無意識的抿抿唇,抬頭盯著他看了一會兒,忽然伸手,一把把糖抓了過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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早上六點,梨花島的雨終於停了。
天上烏雲密佈,海邊天空依舊沉悶,彷彿籠了一層紗,遮住所有希望與光明。
但空氣中依然充斥著雨後泥土特有的清新。
空氣舒爽,人也舒爽。
所以辛苦奮鬥了一整夜,從加長版的麵包車上下來的時候,小靜覺得自己好像終於又能喘氣了。
她忍不住小聲跟陳年嘀咕,“要不是顧隊反應快,直接撞船把雪瑞搶過來,我覺得自己都要憋死在海里了。”
“幸好任務提前完成,不然我覺得自己今天說不定真的要葬屍火海。”
“不過我很好奇,採訪一下陳年同志,如果我掉進海里快要淹死,你會救我嗎。”
陳年無聊的看她一眼,彷彿在看一個智障。
“你一直都在海里好嗎。”
“哎呀。”
“我不是那個,我的意思是說,如果我在海里的時候氧氣管什麼的掉了,生死一線的時刻你會救我嗎?”
她眨著眼睛,暗戳戳的觀察他的表情。
陳年心裡好笑,剛想說點什麼,就發現前面一直很疲憊很漫不經心捏著眉頭醒神兒的顧未生忽然抿著薄唇變了臉色。
小靜還在跟他說話,他突然不說了,她有些不滿,剛想伸手去他面前晃,就被陳年伸手抓住。
她臉一紅,整個人頓住,囁嚅後退一步,臉紅紅的剛想說點什麼,就聽到陳年說,“情況有些不對。”
小靜一愣,陳年已經鬆開她,轉身朝顧未生所在的船艙門口跑了過去。
船艙門口,被連夜分配過來的海警正在門口站崗。
艙門緊閉,一切都跟他們離開時的一模一樣,
可仔細去聞,就能聞到空氣裡死水一樣的氣味。
這個味道是……
小靜腦子遲鈍了好一會兒,才猛地的瞪大眼,朝旁邊的陳年轉頭看過去。
陳年沒說話。
身後的陸放也神色凝重起來。
他下意識看了眼守在甲板上的海警,其中一個被看的奇怪,還有些不確定的問他,“怎麼了,是出什麼事兒了嗎。”
海警的問題並沒有人回答。
小靜等人的人在聞到那個氣息的時候一個個沉入海底。
像墜了一塊重石,沉甸甸的下墜。
而顧未生疲憊的眉眼也在聞到那個氣味時,整個人像被定住一樣,緊繃下頜,在船艙外沉默了好一會兒才開啟艙門大踏步走了進去。
他穿著風衣,身上滿是風塵僕僕的冷氣。
可卻怎麼也比不上此時眾人心裡的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