楚漫貞驚望著電光火石之間發生的這一幕,似乎傻了一般的反應不過來。
她的第一個念頭並不是方阮楠死了,她得救了,而是——方家絕後了!
方太師本就子嗣艱難,若不然也不會被一個原配的親妹迷得失了心智。如今方太師年歲已大,即使是能再生出兒子來,也再無心力培養成才。
更何況,這麼多年都沒有第二個兒子,可見方太師再努力也無用的。而且連方阮楠都尚沒有成材,也可見方太師教子之道的拙劣。
呵,報應。
耳畔的水花之聲掩蓋了來人動靜,直至扔出飛劍殺死方阮楠的人來到楚漫貞的近前,楚漫貞才愕然抬頭看去。
軒轅逸嵐眉目陰鷙,渾身佈滿暴戾殺氣,整個人就像是被一團魔氣籠罩一般,猶如閻王在世。
在楚漫貞的視線中,貫穿方阮楠咽喉的那柄長劍就在軒轅逸嵐的腳下。他毫不畏懼地踩在方阮楠的屍體上,猛猛一用力,將長劍抽出。
“呲”的一下,一股血噴出,染紅他的靴面衣襬。
軒轅逸嵐手執長劍,滿目殺意地挑斷捆綁住楚漫貞的麻繩。
楚漫貞急忙掙脫束縛,從地上爬起。
“你怎……”
“哐”地一聲扔掉劍,軒轅逸嵐上前一步,猛的將楚漫貞死死抱入懷中。
“嗯!”
被摁入懷中的楚漫貞看不見他的神情,但能感覺到他的力度之大,緊得她喘不過氣,似乎是要把她揉進他的骨血之中。
“松、鬆開。”楚漫貞微微推拒著。
軒轅逸嵐搖頭,將臉龐狠狠壓在楚漫貞的肩頭。
“就差一步。”
他的聲音太小,被水花聲掩蓋,叫楚漫貞無法聽清。
“你說什麼?”
結實有力的雙臂再次發緊,軒轅逸嵐驟然鬆開楚漫貞,低頭,狠狠咬住楚漫貞的唇。
“唔!”
磕得牙齒都在發痛。是真的咬啊。
楚漫貞吃痛張口,欲喝斥,而一張口就被軒轅逸嵐全然攻入,再無防守之機。
惱火地拍打他的肩膀。她這才剛剛死裡逃生,這混賬怎麼比方阮楠還要色慾燻心!
結結實實地剝奪了楚漫貞的全部氣息後,軒轅逸嵐才終於肯放過她。
楚漫貞大口喘著氣,被軒轅逸嵐壓在懷裡。
摟抱著她的腰背,軒轅逸嵐如同對待一件失而復得的寶物,不住地在楚漫貞的髮髻額間親吻。
直到楚漫貞注意常一與常二到來,趕忙難為情地從他懷中掙脫。
而軒轅逸嵐並不放手,緊拉著楚漫貞,雙目通紅,聲音極為乾啞:“受傷沒有?”
楚漫貞搖頭。這會兒才來得及問她受傷沒有?她若是受了傷,剛才被他那樣狠狠抱著,肯定會加重的。
常一和常二均是長劍在手,劍身染滿紅色的血。
此時,常一全然沒有平日裡的沒個正形,而是滿面肅殺。
“主子,留了十個活口,其餘的已經全部處置。”
軒轅逸嵐點頭,看向倒在地上死不瞑目的方阮楠:“把他抬走,原模原樣地扔到太師府門口。
“是。”
楚漫貞一驚,正要疑問,一張嘴,想到方才阮楠對她的羞辱,就沒再說話。
軒轅逸嵐低頭,看楚漫貞死死咬著唇,一臉憤恨之色,攥著楚漫貞的手更是緊起。
“放心,我一定不會善罷甘休。”
楚漫貞抬眼,望入軒轅逸嵐的眼中。陡然一瞬間,她察覺到他有什麼不一樣了。
他的雙眸是一片幽深漆黑,像是夜幕星海的漩渦,吞噬萬物。
如果說之前他看向她的目光裡是興趣和在意,而現在,濃烈的愛意已經不再掩藏。
“你……”楚漫貞蹙眉,卻不知如何才能問出口。
軒轅逸嵐則不覺有他,抬手撫撫楚漫貞凌亂的髮絲:“先回城,你需要好好休息。”
“……嗯。”
離開溪澗瀑布之處,每走兩步便可以看到一具黑衣刺客的屍體。這片本是清幽靜謐的山林,如今彷彿化為了地府黃泉。
回到與常八分離的地方,楚漫貞看到常八正坐在地上被同伴包紮傷口,不由得大松一口氣。
常八也看到了楚漫貞,見得楚漫貞完好無損,眼神驚喜地衝楚漫貞點頭。
只是。
楚漫貞擰眉問常一:“你們可有見得常七?他怎麼樣了?”
常一抿唇蹙眉,難掩心中悲痛:“常七死了。”
心陡然一縮。縱然已有預料,可真正聽聞常七的死訊,楚漫貞仍是無法控制地落下淚去。
她雙手捂臉,轉息便號啕大哭起來。不單單是為了常七,更是為了所有被刺客殺死的人。
都是因為她!
軒轅逸嵐將楚漫貞緊緊摟在懷中,速步帶她離開。
坐上回城的馬車,軒轅逸嵐強制仍然摟住楚漫貞入懷。
楚漫貞心神疲憊,也便任由他抱著。
“你是怎麼收到信的?”
“是你的侍女月香。”
月香?!
楚漫貞猛地一驚,想要坐起身來,卻被軒轅逸嵐死死壓制在懷中,她只好靠在軒轅逸嵐的胸膛上,抬頭看他。
“她是怎麼入城的?”
“這得等你回城以後再問她。”
“她有沒有受傷?”
“沒有。”軒轅逸嵐搖頭。不過是徒步跑回城,跑得太快太急,把腳給扭了而已,這在軒轅逸嵐的眼中並不算是傷。
楚漫貞連連點頭:“那就好,那就好。”
當初情急之下,未去尋找月香,這種拋棄同伴的做法是可恥的。楚漫貞萬分慶幸此番前來別庒挑選了月香跟隨。
月香大膽且機敏,危機之際也知道判斷情形局勢,做出最好的選擇。若換成是瑞環,後果不堪設想。恐怕不僅是瑞環會沒了性命,等不到軒轅逸嵐救助的她,也極有可能會遭受方阮楠的毒手。
多虧月香。
馬車駛入閶闔城,車伕詢問是去郡主府,還是直接回翼王府。
軒轅逸嵐說:“翼王府。”
楚漫貞則說:“郡主府。”
二人對視,軒轅逸嵐非常不滿地皺眉:“住到翼王府去,不好嗎?”
“可是我想回家。”
牢牢掐著楚漫貞的肩頭,軒轅逸嵐想了想,說:“你那丫頭還在翼王府中等著你。”
楚漫貞一頓,只好點頭:“那就先接上她,我再回郡主府。”
車伕得了命令,速速駛向翼王府。
車內,凝視著懷中姑娘蹙起的眉間,軒轅逸嵐忍不住將人又擁緊幾分,心中頗有失而復得的喜悅和激動。
這種欣悅和後驚後怕交織在一起,讓他急需尋個方式宣洩情緒。
他想要再次去親吻楚漫貞,卻被楚漫貞的問題打斷。
“王爺你覺得此事除了方阮楠外,還有其他人參與嗎?”
按壓住內心躁動,軒轅逸嵐應一聲:“這麼多刺客,絕不可能是區區太師府的單個手筆。敢偷襲圍攻我的別庒……真不是一般的膽大包天。此事,我定然會查個水落石出。”
他的語氣中包括著無窮的殺氣,讓人不寒而慄。
望著他滿面殺意,楚漫貞抿抿唇,垂下頭去。她沒有妄想僅憑她一人之力,就能查出事情的真相,此事交給軒轅逸嵐全權處置,才是最明智的選擇。
或許是別庒的佈置太過於簡單,莊內的下人也其貌不揚,沒有被方阮楠認出是翼王府的地盤,所以才敢囂張動手。但不管怎麼說,這無疑是對軒轅逸嵐的巨大挑釁。
沉默良久,楚漫貞再三遲疑後,終是忍不住對軒轅逸嵐說了實話。
“我、我當初救治方阮楠,也……”楚漫貞死掐手心,難以淡定,“也不過是瞎貓碰上死耗子。此事被方太師和中郎將看出,並猜測我與思琴有牽扯,所以才會對我痛下殺手。”
馬車裡面很靜,軒轅逸嵐一時沒有說話。
楚漫貞輕輕著聲音說:“是我的錯,我對王爺你隱瞞了這件事情。如果在去別庒之前我向你坦白,你的屬下也不會遭受如此損失。”
一口氣說罷,她沉默下來,等待軒轅逸嵐的怒火侵襲。
說實話,楚漫貞的心裡不是不害怕的。她的害怕源於對那麼多人死傷的敬畏和愧疚,也源於對軒轅逸嵐隱瞞的膽怯。
感覺自己在忍不住地連連發抖,楚漫貞想要將自己的手從軒轅逸嵐的手掌中給抽回來。
她剛一動,軒轅逸嵐就攥得更緊。
許久,軒轅逸嵐開口,卻是發問道:“為什麼當日宮宴後,你不告訴我實情?”
琢磨兩息,楚漫貞低聲道:“是我輕視了方……”
“不是這個理由。”
楚漫貞啞然。是,也不是。她的確沒有想到方太師和方阮楠會如此大膽,可更重要的是,她壓根就不想將此事告知給軒轅逸嵐。
這是她的事情,她沒必要告知給他。
楚漫貞無言。
攥著她的手,軒轅逸嵐用力地揉捏,好像他手中握著的不是女子的柔荑,而是一塊任他搓揉的泥土。
軒轅逸嵐問:“你小瞧了方家,認為你哪怕是被看穿,方阮楠也不敢做太大的動作。你認為你自己一個人就可以應付方家的報復,是嗎?”
他的每一個字好像都是在對她進行審問,楚漫貞咬緊牙,重重點一下頭,悶哼一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