聽出洛萱語氣裡的尖銳攻擊性，安綰有些無奈地笑了一下，然後無所謂地開口：“公主不用想太多，不過是平日裡開玩笑說的而已，小女子怎麼比得上公主尊貴大氣，娘娘高雅溫婉？”
只是嘴上說著讚美和逢迎的話，可從表情到動作，安綰依然高冷，眼底也充滿了不屑，讓旁人看著就能感覺到她把這話說得多蒼白和隨意。
柳明溪沒有說話，但放在膝蓋上的手掌還是不由自主地握緊成拳，長長的指甲嵌進肉裡，刺得她掌心一痛急忙把手掌重新張開，可心底還是被刮了一道劃痕，而且難以癒合。
見氣氛再次僵硬起來，柳明溪和洛萱一致地看著安綰，安道平也看著安綰，洛燁霖更是握住了安綰的手，原本應該屬於安道平和洛萱的場景變成了安綰一個人的秀，洛耀低聲咳嗽了一聲，然後開口提醒眾人：“別閒聊了，趕快拜天地吧。”
被他這麼一說，洛萱似乎才想到自己的身份，於是急忙拉住安道平的手腕，二人一起向著首位跪下去，重重地磕了幾個頭，然後再拜天和對拜。
在對拜的時候，他們兩個的頭飾不小心撞到了一起，金器互相撞擊，帶動著他們的腦袋也有些發痛。
洛萱想要直起身子，先整理一下頭頂的飾品，可安道平卻繼續拜了下去，尖銳的飾品頂撞著，發出框框的聲音，讓人頭暈目眩。
可在這種讓人噁心的眩暈感中，安道平卻扯起了一個笑容。
他眼前又出現了安綰剛才站在洛燁霖身邊的樣子。
看起來是小小的一隻，緊緊地縮著身體，異常的可憐。
似乎是因為疲憊，她的眼神有些飄忽，一直在想著事情，指尖更是都躲到了寬大的衣袖裡。
是不是洛燁霖對安綰做了什麼，所以她才這副模樣？
只要一想到這裡，安道平就覺得心如火燒。
從地上站起來的時候，安道平踉蹌了一下，洛萱眼疾手快地攙扶住他，然後有些不好意思地向洛耀和周邊的諸位笑了一下。
她知道安道平估計是身體狀態不怎麼好，所以在猛然起立的時候，一時間沒有控制住身體。
但在外人看來，就是安道平身體虛弱，而洛萱不離不棄。
在洛耀這裡得了大紅包，安道平和洛萱一起有些猶豫地站到了洛燁霖面前。
兩個哥哥都是要給出紅包的。
洛燁霖其實早就準備好了紅包，一直放在手中，不過他沒有遞出去，安道平和洛萱也不敢伸手去搶，所以就只能眼巴巴地看著紅包，偶爾再抬頭瞥上洛燁霖一眼。
在這裡和安綰面對面的時候，安道平不會放過和安綰用眼神交流的機會，於是他急忙直視著安綰的眼睛，想要把自己的心意轉達給對方。
只可惜他僅憑著眼睛，其實什麼都表達不出來，安綰只能有些茫然地微微張大嘴，看起來什麼都沒有看懂。
……算了。
安道平不再說話，而是輕輕低下頭，嘆了一口氣。
在他嘆氣的時候，洛燁霖伸手把紅包遞給了洛萱，然後笑著祝福了一番。
作為洛燁霖既定的王妃，安綰也跟著讚美了幾句。
伸手不打笑臉人，所以就算是洛萱心底如何鬱燥，可表面上還是蓄著完美的笑容：“多謝皇兄和皇嫂的祝福，小妹就收下了。”
說著，她把紅包遞給一直跟在他們身後的大丫鬟，然後頗有深意地瞥了安綰一眼，有些期待地詢問：“皇兄，你什麼時候和皇嫂成婚啊……你看，我這個妹妹都已經有了駙馬，皇帝哥哥更是有了好幾個小太子，二皇兄你呢？”
既然之前已經和洛耀說過了，所以洛燁霖並未躲躲閃閃，而是直接把答案說出口：“勞駕皇妹憂心了，哥哥大概下個月就能成親了，到時候我一定會要一個比這個包更大的紅包，如何？”
在洛燁霖說到成親的時候，安綰稍微縮了一下身子，看起來像是害羞，又似乎是畏懼。
對於親眼看著安綰和洛燁霖在一起過程的柳明溪來說，安綰的舉動就是害羞了。
於是她嘟囔了一句：“當初對王爺有多熱情自己不知道嗎，結果現在還裝出一副清純少女的模樣，真會騙人。”
洛耀一直在側耳傾聽洛燁霖和洛萱的對話，所以只是聽到柳明溪說了話，但沒有聽清楚她說了什麼。
於是他直起身來，好奇地詢問：“愛妃，你剛才說了什麼，朕沒聽到，再說一遍吧。”
沒料到她的這句話差點兒被洛耀聽見，柳明溪心下一跳，有些緊張。
但與此同時，她還是勉強維持著面上的淡定，微笑著搖搖頭：“陛下，臣妾只是覺得王爺和安姑娘真是極為般配的一對兒。”
“沒錯，”洛耀說著，語氣帶了幾分低落，可還是堅持著把話說了下去，“朕也是這麼覺得的。”
就算是如今，安綰已經名正言順地站在了洛燁霖身邊，註定要做他的王妃，可洛耀還是有些鬱悶，遺憾於這麼貌美的女子自己沒能提前一步尋到，以至於只能拱手讓給自己最好的兄弟。
眼看著洛萱和安道平互相攙扶著離開，安綰“嘖”了一聲。
“怎麼了？”洛燁霖低頭小聲詢問。
“沒事兒，”安綰把這句話說完，停頓了片刻，還是把接下來的話說出了口，“我就是覺得，安道平和洛萱真的是一對怨偶。”
“要是沒有我，估計也有別的，他們兩個總會走到如今的境地的，不過是我讓這種情況提前了而已。”安綰嗤笑了一聲。
“你說得對。”洛燁霖思索了一小會兒，也跟著點了點頭，覺得安綰的想法很對。
很快從皇宮走出去，這對新人各種折騰，總算是艱難地到了公主府，安道平把洛萱背進了新房，白日的事情就算是告一段落了。
可鬧了這麼一大圈下來，一天已經過去得差不多了，晚宴都已經要做完。
洛萱和安道平一起休息了一會兒，然後提前恢復精力的洛萱就換了一套衣服出去迎接賓客。
一般成親的晚宴上，都是男子出去招呼客人，女子在婚房裡甜蜜又忐忑地等著丈夫醉醺醺地歸來。
可洛萱和安道平的身份畢竟不同，所以洛萱並不拘泥於所謂的規矩，直接換了一套衣服，然後拉著異常疲憊的安道平一起風風火火地走到了公主府門口，迎接來往的客人。
安道平跟著站在公主府的門口，只覺得自己的臉面徹底沒了。
做駙馬這三個字聽起來好，讓人羨慕，可實際上其中的酸楚只有能知道。
就算出去拜天地的時候，他的家人連皇宮都進不去，他們能夠跪拜的只有公主的長輩。
倒是這次宴席，他和洛萱請求了一下，洛萱大發慈悲，讓他的家人可以進來參宴。
但一定不能胡亂說話，最好一聲都不要出。
這是洛萱說給他，讓他轉述給他家裡人的話。
安綰和洛燁霖坐在最前面的桌子旁，一面隨意地吃著瓜果，一面四處打量著閒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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原本安綰的表情還很是淡定，但在看到一行從門口走進來的人之後，她的面色一下子變得極為古怪。
洛燁霖一直注意著安綰的狀態，所以很快關心地詢問：“綰兒，怎麼了，看到什麼了？”
說罷，他順著安綰的目光望去，很輕易地就看到了從門口進來的幾個男女。
不過他沒有見過安綰以前的家人，所以並不很確定，只能疑惑地輕聲探問：“綰兒，這些人……是你認識的人？”
見安綰面無表情地點了點頭，又注意到安道平熱情地迎了上去，親暱地和其中的一個中年男子說了幾句話，洛燁霖的腦海中忽然閃過了一道閃電。
“難道是安家的人？”他猜測道。
沒想到洛燁霖居然猜中了他們的身份，安綰有些詫異地挑了挑眉，然後露出一個笑容來：“燁霖，你真聰明啊。”
“不，這可和聰明沒有關係。”確定了自己的答案是正確的，洛燁霖的表情更加驕傲，“我這是觀察力比較優異，並未單純猜出來的。”
誇讚完洛燁霖的觀察能力，安綰重新將眼神放到安家一眾人身上，眼神深邃而冷漠：“你說的沒錯，他們就是我曾經的家人，對我特別不好，整日打罵，還要把我賣給隔壁的一個老男人。”
之前安綰沒有碰到過安家人，所以也沒有多談的心思，洛燁霖只知道這些人對她不好，卻不清楚，居然能夠這麼過分。
“竟然這麼可惡……”他說著說著，忽然就不知道說什麼了，於是緊緊地抱住了安綰，好像是想要藉助這個動作，把自己身上的力量都傳遞給安綰。
“你別心疼我啦。”感受著脖頸處溫熱的呼吸，安綰輕輕伸手拍了拍洛燁霖的肩膀，“這個永遠不知道反抗的是原本的安綰，而我可不是那麼容易被欺負的人。”
說到自己當初的復仇，安綰差點兒把眉毛揚到天上：“我剛來這裡的時候，正在洗冰涼涼的衣服，水都凍手，衣服更是特別硬，我實在洗不下去，安道平的母親就出來罵我，說我沒用處。”
“然後安道平還和家裡人建議，說怕我知道了過幾天要被賣的事情，可能會逃跑，建議把我捆起來，省得到時候沒了人影賣不出去，但其他人不同意，因為我被綁起來，就沒人去賣山貨了。”
眼見著洛燁霖的眼底湧現出濃厚的心疼，安綰安撫地拍了拍他的肩膀：“後來我當晚就跑了，還在臨走前把安家攢的錢帶走了，給安道平嘴裡下了一種奇癢無比的藥材粉末。”
“哼，安家這群人真是吃人的惡魔，原本的安綰每天去採藥賣藥，掙來的錢都被搜刮走，一分都不給她留，然後還嫌棄她掙得不夠多，想要賣給隔壁的老頭子。”把原本安綰可能遇到的未來想象了一下，安綰就覺得窒息，“幸好這個小姑娘累死在井水前了，否則她未來會過得多慘，我都不敢想……”
洛燁霖雖然同樣生活在這個重男輕女的時代，但可能是因為他接觸的多是有錢的大家族，他們不介意多養幾個女兒，所以每個女子生活得都是錦衣玉食，有好幾個更是被養成了小公主。
沒有去過貧窮地方的他雖然想象過窮人的生活，可無論如何也想不到能到這種地步。
於是他把腦袋靠的離安綰更近了一些，帶著求知慾地詢問：“綰兒，農村都是這樣的嗎？”
安綰把原身的回憶翻了一下，然後點了點頭：“沒錯，在農村，鬻兒賣女是正常的事情，或者家裡的女孩子比較多，就把她們賣進大家族裡做丫鬟，或者長得好看一些的，送給城裡的大少爺做妾，差一些的就是去青樓，從小被培養，將來做妓子。”
“居然這樣？”洛燁霖用力地挑了挑眉，眼神裡帶著滿滿的難以相信。
“被賣給有錢人做小妾是正常的事情，安綰的父母之所以不把她嫁給有錢人，就是擔心她得了有錢大少爺的喜愛，給安道平說壞話，敗了他們寶貝兒子的前途。”說到這裡，安綰地啐了一下，“他們心裡全是陰謀詭計，就以為所有人都和他們一樣……真是噁心至極。”
在洛燁霖心中，天下的父母總是會為自己的兒女著想的，就算是態度不是很好，但也大多是因為恨鐵不成鋼……
他還是第一次聽說這種把孩子當做貨物一樣的事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