紫月只是笑，伸手又拍了拍江輕離的肩膀：“你現在自然不懂。但是往後總會有一個疼你的，愛你的，懂你的人出現。張季這個人吧……雖然蠢了點，但是他當真有一顆赤子之心。而且他也不嫌棄我的出身，反而十分心疼我的經歷。在這裡呆了這麼多年，他還是第一個這樣關心我，疼惜我的人。對於我這樣的人來說，這輩子能遇到這樣一個人，別的就在無所求了。”
“行了，我不想聽這些。你們的事情，我也不清楚。如人飲水，冷暖自知罷了。”江輕離只覺得心中湧起了一股莫名其妙的情緒，可是說不清是排斥，是厭惡還是羨慕，是妒忌。只是本能的，不想聽到別人這樣的故事。她說著，看到紫月想要掏錢，就連忙擺了擺手，“錢就不必還我了，我不缺你那點兒錢。都說了是還你人情，你再還我，豈不是永遠都說不清了。”
既然都說道這個份兒上了，再要送錢就是不懂事了。紫月好歹有年齡的擺在上頭，察言觀色還是懂得。起初她是以為江輕離的錢都被沒收了，所以才會這樣落魄。現在看到江輕離一點兒都不像是窘迫的樣子，也就收回了：“既然你不需要，我也就不煩你了。那……關於那件事情，你還有打算麼？若是沒有，今天一見，就當做是道別吧。”
“不行。你不能走。”
江輕離喝住了轉身要走的紫月，好一會兒，才說道：“男人不是這樣就可以輕易的相信的。我可以幫你們，但是前提是，我要考一考那個張大夫。你們兩個有什麼能力走？你若是逃了，能逃到哪兒去？他的醫館就開在這兒附近。你們要走哪兒去？他難道就沒有親眷，沒有親朋友好友，難道就什麼拋下一切這麼和你走了嗎？你若是這樣做，不是愛他，是連累他。”
說起來還真是慚愧，紫月自詡自己還算是有些小聰明。可是這些事情，居然從來都沒有考慮過……還好江輕離提點了自己，不然，倘若說動了張季和自己不管不顧的走遠，那豈不是要釀成大禍？她倒吸了一口涼氣，牽扯出一個感激的笑容來：“啊——我還沒有想過這一方面。若不是你提醒我，我還真的……就做錯了。那，那你想要怎麼樣？”
雨勢漸大，淅淅瀝瀝的落下匯聚成一條水窪。江輕離垂下頭，小心翼翼的往後退了一步，好叫雨水不要打溼自己的裙襬。她沒有抬頭去看紫月，只是還是說剛才那句話：“往後怎麼樣不著急，我要先看看那個男人，究竟值得不值得。”
紫月只覺得好笑：“你一個小丫頭，才見過幾個男人。值不值得，也不是你能說了算的。不是像你說的那樣，如人飲水冷暖自知麼？你……你要怎麼幫我看。”
兩個人正說著，江輕離忽然聽見屋內有起身窸窸窣窣的聲音。大抵是兩個丫鬟醒了發覺自己不再身邊，有些擔心。她便不和紫月多說什麼，只是匆匆留下一句：“你就不要管這些。到時候我自然會來找你。唔……我找不了你，你三日後還是這個時間，來找我吧。我回去了。”說著拂了拂袖，也就推開門回到了屋子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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紫月愣了愣，看著緊閉的門，笑了笑，也就撐著傘走開了。
世事難料，到了這時候，江輕離才真真的懂得了這句話的含義。若是放在從前，她可是想破腦子了也想不到，一個老實本分，連花樓不敢進去的人，居然會喜歡一個煙花女子。而且倘若紫月說得都是真的，那這個老實大夫恐怕也是動力真心的。呵……這才多久，就這樣愛之深了麼？她怎麼就那麼不信呢。
花魁大賽轉眼賽程過了大半，留下來的，都是那些攀附了金主的。除了柳煙兒，那幾位評委也都各自找到了一個或者多個喜歡的姑娘。要麼說有錢能使鬼推磨呢，即便沒有皇帝的地位，用錢，一樣可以享受這樣三宮六院七十二妃，被各種女人簇擁，爭風吃醋的感覺。江輕離即便不去打聽，也是每天都能聽到，誰誰家的公子一擲千金，給哪位頭牌買了多少多少的票。又或者是誰誰誰比賽失利，為了哄一哄美人兒，又花了多少多少銀子來博一笑。
真是不看不知道，看了才懂得這些錢都到了那兒去。柳府自從取代了姜家之後，一直都走廉政親民的路線，平日裡柳丞相天天吆喝著不可貪汙受賄。可是他的這個敗家兒子，這些日子在青/樓中花的錢，恐怕得是他十年的俸祿吧。這些錢，又究竟是哪兒來的呢？
三日眨眼過去，紫月如約在院子裡去找江輕離。
雖然說比賽比得如火如荼，可是現在已經不關紫月的事情了。因為那場高燒，她錯過了之後的複賽，又沒有攀上什麼權貴，自然就悄無聲息的在比賽中消失了。不過於她來說，得到了張季這樣一個所謂的好郎君，應當也是因禍得福吧。不過現在下結論，為時過早。江輕離見過了太多假言辭色的騙子，也知道太多薄情寡義的男人，紫月的身世坎坷，她總歸是有些心軟憐惜的。所以，就算是只是萍水相逢，可兩人之間還有某種意義上的相同。
這次仍舊是江輕離來得比較早。又是剛剛出日頭的時候，定芳樓中的人們都睡了，而紫月卻精神奕奕。看得出來，進來她的‘生意’不怎麼樣了，可是情場卻是得意的很。不過對於紫月來說，江輕離仍舊是個謎一樣的存在，即便她相信她對自己沒有太大的惡意，卻始終不能猜透，她究竟要如何‘測試’。
“你叫他來了嗎？”江輕離開門見山的問道。她今日也是尋常打扮，只是比這些日子裡刻意的裝成樸素的時候要稍稍精緻些。她隨意地捋了捋手上的發，和紫月往樓內走。
紫月見她一副胸有成竹的樣子，忙不迭地跟了上去：“什……什麼……”她還搞不清狀況，跟在了她身後，“你不是不許我和他說要試他的事情麼，我這幾日都沒有見他。不過你若是想見他，想在我叫小玲去請，不一時就來了。不過……媽媽不是不許你離開那個院子麼？我倒是不管你，若是被人……”
她話還沒說完，只見江輕離停了下來，轉頭看向自己，嘴角帶著一抹譏諷的笑意：“紫月姐姐，我以為你是聰明的。還是說，戀愛中的女人總是會變傻？她的話，聽不聽，難道不是在我自己麼。”說著，便駕輕就熟的上了樓，往紫月的住處去，“也別說這些有的沒的了，我也不想太過張揚，這次也就是為了看看你這男人到底靠不靠譜。你去叫小玲請他過來吧，要快些。”
小玲的性格雖然比較直，可是還是恩怨分明的。見到江輕離來了，也是面露喜色，高高興興的行過禮，也就一溜煙兒的跑開了。紫月見江輕離一路上都沒有說話的意思，也沒有問，只是給她倒了茶，兩個人一起做了下來。
有時候真是覺得奇怪，明明只是個小姑娘。才十五歲，模樣都還沒舒展開，眉宇之間卻帶著一種誰也堪不破的迷。這種情情愛愛的事情，她一個深閨的小姐怎麼知道？可是卻莫名其妙的十分相信她。真是，奇怪。
既然江輕離沒有想要和自己交換資訊的想法，那自己也沒有必要多說話。紫月自從和張季情投意合以後，她這些年來的傷痛、怨氣，彷彿都被那個男人溫柔的眼神一一撫平了。雖然她從來就不是個太壞的人，但是現在，已經成了一個可以很溫柔的人了。她坐在一邊，慢條斯理的抿著茶，目光望著外面冉冉升起的新陽，心中無比感慨。
莫名的，想起來……自己似乎已經很久很久沒有沒有看到這樣的朝陽了。自從來著定芳樓起，夜夜笙歌，白日裡矇頭大睡，即便和張季交往密切，那也多是黃昏。這樣的景色，若不是江輕離這樣要求，她大抵要過上許久才看得見。
“一會兒人來了，你去屏風後面躲著。不論你聽到我說什麼，都不要出來。除非我教你出來了，你才能出來，知道了嗎？”江輕離轉過臉，也看著那朝陽，淡淡的說話，“說實話，我是不大相信的。所以，若是有什麼壞的結果，你也要解釋。”
“你覺得這樣有意思嗎？”
紫月忽然這樣發問。
“什麼？”江輕離沒想到會聽到這樣一句話，也愣了，轉過臉去看紫月。
紫月倒是很淡定，她的指甲上染了丹蔻，紅豔豔的附在白瓷茶盞上，紅白分明，煞是好看。她抬起眼，看向了江輕離：“男人是最經不起試煉的東西。或者換一句話說，只要方法對了，沒有說不動的男人。我知道你對我沒有惡意，可是我實在不是知道……我不知道，你究竟是真的想為我好，還是只是單純的，想要把張郎的另一面給我看，想要告訴我，天底下的男人都沒好東西？雖然，你沒有和我討論過這種話題，可是……我覺得你總是懷著這樣的怨氣，不是嗎？”
“你……”
“我沒有那個意思。”江輕離的心中閃過了一絲驚訝，但是很快就恢復了平靜，“你多慮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