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穿這樣，走屋簷還不如直接走正道呢。”江輕離心思縝密，為顧惜城多留了一個心眼兒。這是光天化日，屋頂上好好端端有了一個人，無論穿得再怎麼低調，也都是十分耀眼的一個存在。何況現在是在胭脂街，這種風月之所，更是魚龍混雜，稍有不慎就露餡了。她踟躕一番，說道，“你在這兒稍後，我有冪籬。拿來給你，你就從後門直接走出去。這兒不是什麼乾淨地方，你大大方方的走，反而不會引人注目。”
她的語氣平淡，透出了骨子裡的一種冷靜。說著叫他稍後，自己要去拿。顧惜城愣了愣，忽然一把拉住了她的手：“那個……”他頓了頓，輕輕問道，“我帶你一起走吧。”他們兩個是同病相憐的人，是被同一件事情牽連，同樣背負著血海深仇。自己是個大男人，理應撐起這一切。可是姜姑娘又有什麼錯？她只是個在深閨中繡花鳥的小娘子罷了，莫名被這場浩劫牽連，居然淪落到這種地方。
要知道，從前姜傾梨可是被姜家捧做掌上明珠的。現在，卻要住在這種破爛的房子裡，遭人白眼，而且還身陷重圍，很有可能要遭很多欺負苦楚。雖然浪跡天涯也不是什麼好事兒，總比現在好。他笑笑，又接著說道：“我知道我現在很狼狽，不應該對你說這種無理的話。但是……你現在這個處境，還不如和我走。反正都已經是汙名加身，再差一點兒又有什麼關係呢？”
如果記錯的話，這個顧惜城是顧家最小的一個兒子，自幼不在京城中長大，所以幾個月前的那場浩劫才沒能被波及到。如今一看，的確是個十分年輕的少年。江輕離打量著他，看他生得俊朗的面龐，一雙如溪水般的眼睛清澈透亮，雖然帶著幾分難以磨滅的愁，但是卻不妨礙他的好看。倘若自己真是個了無牽掛的人，想必會和他就這樣離開吧。
江輕離打量著他的眼睛，然後搖了搖頭：“多謝你的好意，但是不了。”她很難跟他解釋，畢竟這不是說話的時候，也不是說話的人，所以只是又堅定地搖了搖頭，“如果我走了，那誰來洗脫姜家的罪名呢？現在的苦難就是一時的，往後，總是會有撥的雲開見月明的時候。現在和你走了，貪圖一時的安逸，是沒有任何意義的。多謝你……”
她有一副很硬的心腸，外表卻截然相反。說話的時候微微垂下頭，臉頰邊上的碎髮垂了下來，某種有一種易碎的光華在流轉著。顧惜城不禁看得有些呆了，的確覺得自己的要求唐突了一些。他有些想解釋，可是又不知道要怎麼開口，只能看著對方對自己勉強笑了笑，便轉身走了。
過了一時，便看見江輕離拿了一個黑色的冪籬過來。她個頭不高，才到顧惜城的胸口，所以只能盡力舉著手臂在顧惜城邊上比劃了兩下：“這原本是我自己要用的，不過顏色有些太深了，不方面視物。你個子高，這個應該妨礙不了什麼。只要混出去了，就好了。”
女孩兒用的東西，總是帶著淡淡的脂粉香味。和那樓裡的甜膩味道不一樣，江輕離身上的香氣淡淡的，讓人想到的是空山新雨之後的一株幽蘭。顧惜城也才十九歲，又一直因為身子不好被寄養在外地跟著師父習武。長這麼大了，本事學了不少，卻還沒有怎麼和女孩子接觸過。江輕離這麼近的靠過來，讓他不由得漲紅了臉。
顧惜城接過冪籬，一把就戴了起來，好叫對方不能發現自己的情緒：“好，多謝姜姑娘了。我……我就先走了。如果有什麼事情，你可以去找王爺，王爺和我是過命的交情，不論如何，他都會幫我們的。”
‘我們’
這個詞還真的是十分微妙的一個存在。聽起來一點兒都不逾越，卻讓人不由自主的覺得心頭一暖。好像這樣一說，自己就不再是孤身一人了一樣。江輕離被這個詞觸動了，大概是因為自己已經一個人很久了吧，隨隨便便的兩個字就能叫自己心動不已。還真是沒出息。她這樣啐自己，於是鎮定了下來，對顧惜城保持微笑：“我領著過來。這個時候，樓中的人大抵都在睡覺，你不必擔心什麼。即便被人看見有個人和我走在一起，也沒什麼。倒是你，千萬要坦蕩一些，不然這就白裝扮了。”
顧惜城了點頭，隔著厚厚的皂紗，江輕離的面容已經模糊了。他跟著她走到外面，看到一處略顯得陳舊的木門處，外面就是另一條街了。江輕離給他指了指路，就要走：“好了，你快些走吧。以後別再做這種事情了，對你我都不好。”
“嗯……那我，還能再見到你嗎？”
莫名的，他忽然問出了一個奇怪的問題。
這有什麼好見的？不過轉念一想，自己好歹是他的救命恩情，這點恩情肯定不是一句謝謝就能抵消了的。何況倘若自己的計劃順利，在關於長輩的事情上，還有很多需要和他商量的地方。這樣想來，還真是不想見面都不行了……江輕離遲疑了一番，點了點頭：“我想是肯定有的。但是不要再這樣見面了，如果王爺不麻煩，我們可以透過王爺牽線。我想，你今天來，應該也是揹著他的吧……”
“是，他當然不會要我做這麼危險的事情。可是我不想對你失信。”
年紀不大的顧惜城，雖然不能說是莽撞，但是做起事情來總是帶著一種執拗的性子。如今的他已經什麼都沒有了，若是沒有江輕離，甚至要連自己這條命都沒有了。在這個世界上，唯一可以牽絆的，也就只有是她這一個人而已了。雖然這只是他自己一廂情願的好感，好在幕離的確夠深，可以將他的心思深深的掩蓋埋藏。
江輕離倒是沒有想太多，只是客套的點了點頭，和他簡單介紹了一下出去的路，便告辭了。兩人沒有多說什麼，匆匆告別。
今兒還真是奇了怪了，一件兩件的連著怪事兒一起來。先是紫月這種風月女人居然有了一生所愛的良配，接著就就是從天掉下來一個……奇怪的人。算了，好歹之前有過一面之緣，並不能說奇怪。說起來，顧惜城還真是個帥哥呢。他大抵是沒有在京城呆過，不然君無羨的風頭怎麼說也要被他分去一半兒才是。江輕離不知道為什麼，大抵是這樣忽然的插曲打破了她無聊的生活，一下子開心了起來，腦子裡胡思亂想些東西，不知不覺地就走了回去。
聞鶯似乎也剛剛起來，揉著睡眼惺忪的眼看到迎面走來的江輕離，順口說道：“小姐，你醒了呀。剛才你聽見了沒？好大的動靜呢！”
“動靜？什麼動靜？”江輕離這樣說著，忽然也聽到了，不尋常的腳步聲音。剛才她和顧惜城在另一邊的拐角，注意力又都在對方身上，即便雙方都有些武功底子，但都沒有注意到這個聲音。在這條胭脂街，有什麼都聲音都不尋常。可是不知道為什麼，這次的聲音卻讓她心底一涼。緊接著，有了一種毛骨悚然的感覺。她幾乎都沒有思考，連忙往回跑，“不好！”
聞鶯睡得半夢半醒，看到江輕離忽然發足狂奔，自然不知道發生了什麼。但是看到她如此緊急，莫名的也跟著慌張了起來，連忙跟著她跑，又跌跌撞撞的問道：“小姐……小姐，怎麼了？”
江輕離哪裡還有時間跟聞鶯解釋，從剛才那個後門中走出去。果然，顧惜城也發覺了異樣，剛走沒多久，又被夾雜在人流中的暗衛逼的往回走。顧惜城沒想過要麻煩江輕離，他別的沒有，就有一身好武藝，別說幾十個人了，就算再多來幾十個，他拼死一搏，總是能出去的。反正受傷而已，又不是沒收過。再者說，他何止是手上，一進去鬼門關裡走過一圈兒的人，還能有什麼可怕的？
“欸……快來！”江輕離眼疾手快，把即將和自己錯身而過的顧惜城一把拉了回來。論起力氣，她自然是不如大男人的的，但是顯然顧惜城也是注意到了自己，才會這麼輕易的被自己拉倒。說來也是巧，江輕離一出後門，兩個人就又撞了個滿懷。要不然江輕離想要找到他這麼一個活生生的人，都不知道要怎麼找，去哪兒找。
她手上用了力氣，將他的手腕捏的極緊：“你也發覺了？”
“……嗯。”顧惜城看到江輕離這次不是孤身一人，身邊跟了個睡眼惺忪的小丫鬟。那丫鬟年紀不大，看到自己，驚訝的嘴巴都合不攏了。他有點兒尷尬，雖然知道這肯定是江輕離身邊親近的人，但是多多少少有些不自在，“剛走出去就感覺有些不同了。那些人……不像是這裡的常客，反而……”
“反而像是官兵，對麼。”江輕離接上了他的話，同時停下了腳步，定定得看向了他。
腳步聲實在是太不尋常了，固然隔著厚厚得一堵牆，但是窸窸窣窣之中又十分有規律。若真的是什麼真的官兵來搜查，那也就罷了，大張旗鼓，人群混亂，反而是好容易脫身的多。可是那樣嘈雜的腳步聲，卻沒有引起任何動亂來，即便不去看，用膝蓋也想得到有多麼不尋常。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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